天上星光璀璨,地上寒风凛冽。
午夜的寒意透过破烂的衣物直达心底。
玉弦之睁着干涩的双眼,盯着荒芜血红的战场,一动不动。
面容惨白、身体冰凉,竹槿剑依旧插在身上,却早已流不出鲜血。
没有思考、没有回忆,他放空大脑,不知他该去往何处。
忽然,周围散起点点白色星光,从巨大的槐树枝上散落,汇聚于他的视线焦点处,交错、编织、成人。
白衣青年自沉眠中苏醒,雪色长发披散,在光点簇拥下于玉弦之身前伫立,纯白的光芒消散,显出一张俊美非凡的面容,一双红白异瞳微垂,左眼银白如冰似雪,右眼血红妖冶糜烂,仙中带妖,透出几分诡异之感。
青年嗓音清越,启声询问:“祭祀者怎只余汝一人?唤吾可有何大事?”
玉弦之愣住了,仰头呆呆望着青年,听着询问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许久,他开口,自暴自弃般,声音嘶哑:“他们都死了,我杀的,其余不知道。”
白衣青年微怔,闭目感受着世界灌输而来的信息,片刻,不由叹息:“吾已知晓。”
他睁眼伸手拔起插入玉弦之腹中的竹槿剑,丢到一旁,“吾名槐羽,木鬼为槐,鸟雀之羽。汝之困惑,吾皆可为汝解答。”
长剑拔出,玉弦之咳嗽一声,伤口眨眼之间恢复,干涩的眼眶不自觉再次湿润。
他低头哑声问:“为什么?我杀死了你的所有信徒,你不杀我吗?”
槐羽轻笑一声,倚在树旁,“‘信徒’么?算是吧。青璃一族,皆为此方世界「执法者」,以规则行事,维护世间秩序,乃他们职责所在。如今不过是新旧更替罢了,吾又何必干预?”
说着,又是一声叹息:“吾此前陷入沉睡,他们以「执法者」血肉躯壳为祭,唤吾提前醒来,却不想瞧见的是这番景象。可事到如今,已非吾所能改变了。”
闻言,玉弦之僵硬转头,盯着白衣青年苍白的脸庞:“这是什么意思?”
槐羽眼眸低垂,温和地看着他:“世间秩序存在新旧更替,当一位「执法者」步入另一个极端,成为「混沌」,脱离「秩序」,便是红瞳。若「混沌」犯下错误,青瞳的「秩序」会将其斩杀。然,「混沌」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秩序?汝亦为「执法者」,此后,汝即为新的「秩序」。唯有新「秩序」可抹杀旧「秩序」。”
“在旧规则所掌控的世界之中,此世所有生灵皆早已犯下错误,只是轻重不一罢了。或是灭族,或是亡城,或是诅咒……不过是他们所行需承担的后果。世界的法则维护世界生存,不会误判。”
他偏头远望前方,青璃族原先搭建的房屋早被夷为平地,成为六界来者埋骨之地。尸骨堆叠,满目疮痍。
槐羽目光平静,平静中无端透出几分落寞:“他们本不会如此。”
“可是他们这样做了。”玉弦之不禁嗤笑一声,冷冷道,“既然已选择这条道路,那便要承担后果。”
利用他,欺骗他,最后群起攻之意图除掉他。然而他们忘了他们的胜利离不开他。
‘唯有新「秩序」可抹杀旧「秩序」’,所以烛阴最后强调,他杀死的是「秩序」。这一点,那些人瞒着他瞒得死死的,无人提及,到最后他们也忘了,亦或许是心存侥幸……呵,反正都死了。
白衣青年沉默了,忽而道:“抱歉,是吾失职。”
玉弦之奇怪:“为何这么说?他们自作自受与你何干?”
槐羽垂眸:“若非吾,他们便不会与青璃一族兵刃相向,烛阴他们不会死亡,汝亦不会得此命运。”
“别这么说。”玉弦之抿着唇,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苦笑道,“如若不是他们利用了我,依青璃族的强大,他们根本不会死。”
“此非汝之谬误。”
槐羽微笑着摇头,转而道:“吾身为世界神使,可视为世界意识在世俗中的化身,不,「代行使者」更适合。吾为祂所创造,独一无二,游走世俗。祂告诉吾世界何处出现裂缝、何处基本规则被扰乱,由吾去修补、去纠正,确保世界于破碎时空流转之中得以存活。祂赋予吾至高无上的权力,吾得以顺利完成吾之职责。”
“吾不知何时,世界核心出现污染,墨色之物无声蔓延,此界生灵受到影响,「善」的理念在无声消失,「恶」无人提及。后来,他们知晓吾的存在。有人说,他们无法成神,是因吾的存在限制他们飞升,除掉吾,职权回归大地,各类「气」浓度上升,他们便皆能飞升成神,稀少的神族将迎来壮大,各种族上限将得以突破……「善」与「恶」的论调重新出现于众生视野——他们齐心协力,设局弑神。”
“因为,吾之柄权,的确如他们所言,可回归世界,亦可更替。”
玉弦之看着站在身旁的神使,理所当然猜测:“所以他们失败了?”
槐羽笑着摇头:“他们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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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利是一池沼泽,
沼泽之上是他们所追求的梦。
他们为之着迷;
他们为之疯魔。
神使之位,
众人趋之若鹜。
他们成功弑神,
神明之力将重归于地,
众人皆有成为神使的可能。
神、人、妖、魔、鬼、兽为之抢夺,
高位之间杀戮、夺权,
阴谋、诡计,
层出不穷。
世界神使陨落,
世间众灵疯狂。
根系腐烂,
此间已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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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谐不过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