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汹涌 第12章 第十一章

李薇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容霞正靠在墙边睡觉。

她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窝在墙边。抱着膝盖，以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在休息。

李薇走到容霞身边，蹲下身子。她想扶起容霞去床上睡，又怕吓到了容霞。

容霞神经十分紧绷，一点声响便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穿着一件白色针织衫，拎着一袋鲜红的草莓。

正是草莓的时令季节，李薇路过水果店的时候，特地挑选了一些圆润饱满的草莓。

容霞看到李薇的白色衣服，以为她是护士，便张大了嘴巴，准备吃药。

李薇有些愣住，随后从袋子里拿出一颗草莓放进容霞嘴里：“是想吃草莓吗，阿姨？已经洗过了。”

容霞看了李薇一眼，眼神里是类似于孩童的懵懂无知。但她没有细想，又把头靠在了墙壁上，开始一点一点的吃草莓。

李薇站起身，把草莓放在了桌子上。随后从包里拿出指甲剪，准备给容霞剪指甲。

她想把容霞扶起，但容霞完全无视她。李薇决定顺着容霞的心意来。

她又一次蹲下身子，先是试探着碰了碰容霞的指甲。凸起的指甲有一个尖锐的弧度，李薇说：“是长了，该剪了，阿姨。”

她小心翼翼的捏住容霞的一根手指，被容霞迅速抽走。李薇也不心急，又重复抓住另外一根，她边安抚容霞边说：“阿姨，江佑受伤了，所以今天来不了，这都怪我。”

听到江佑这两个字，容霞有了些反应。

李薇捏住容霞的拇指，轻轻的剪了下：“阿姨，对不起，我总是给江佑带来麻烦。这次害他头被砸，缝了三针。当初我跟江佑许诺，给你和江佑带来好的生活，但我的人生总是事与愿违。”

李薇剪好了一根手指，随即摸了摸，修剪好的指甲变成了一个圆润的弧度。

她又说：“江佑要在家休息几天，你别担心。不过那晚真把我吓到了，江佑流了好多血，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的伤好的快一点……”

容霞靠在墙壁上，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她突然开口：“阿佑生病的时候，就喜欢喝莲藕排骨汤……”

李薇修剪食指的手停顿住了，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容霞。

李薇一直在自说自话，她从没想过容霞会回应她。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阿姨，你说什么？”

容霞盯着地面，眼底依旧是一片平静：“以前阿佑生病的时候，我都会给他煮莲藕排骨汤，他可开心了……”

李薇笑了，这笑简直带着酸楚，让人想要落泪。她猛地点头，对容霞说：“好，阿姨，我知道了。”

*

江佑在家里断断续续睡了一天。他睡得极不安稳，平白无故醒来许多次。但脑袋发晕，让他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已经下午三点，江佑实在想吃点东西，正纠结是点个外卖还是泡桶方便面。此时脑袋又开始昏沉，迷迷糊糊中又进入了睡眠。

不知睡了多久，连梦都不真切，好像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现实中出现敲门声，江佑能感知到周围的状态。他费力睁开眼睛，撑起身子走出卧室。

打开客厅的大门，江佑看到李薇拎着一个保温桶站在门口。

江佑有些惊讶，开口问道：“蔷薇姐，你怎么来了？”

李薇走进客厅，把保温桶放在饭桌上说：“我来看看你，吃饭了没？好些了吗？”

江佑回答：“好多了，正准备吃。”

李薇从厨房里拿出一只碗和一个汤勺：“那正好，过来喝点汤。”

她把保温桶里的莲藕排骨汤倒进碗中，又端正的放上汤勺：“昨天我去医院看阿姨了，她说你生病时就喜欢喝莲藕排骨汤。我厨艺不好，你随便吃点吧。”

江佑走到饭桌前，碗里的排骨汤冒着氤氲的热气，他一时有些愣住。

李薇：“卖相也一般……吃个心意吧。”

江佑坐到椅子上，他拿起汤勺舀了一口排骨汤。刚入口时有些烫，随后便是一阵热流顺着喉咙流向四肢百骸。

李薇的厨艺好像真的没有母亲好……但这碗汤里有他幼时曾有的温暖，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品尝过了。

江佑又喝了一口，他的眼神不自觉的瞥向李薇。

李薇：“怎么了？汤还行吗？”

江佑笑了，重重的点了下头。

江佑吃东西不浪费，不但排骨啃得干干净净，莲藕也全部吃光。

李薇看着他喝着最后一点汤底，终于还是开了口：“江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我？”

江佑停下了动作，他把汤勺放回碗中，看着李薇，正色道：“蔷薇姐，你不说，我就不问。”

他直直的望着李薇的眼睛，里面是一片赤诚透明：“我说过，我跟随你。你走哪条路，我便跟哪条路。”

李薇看着他，低下头苦涩的笑了下。

她的心是感动且愧疚的。

李薇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在转身的刹那，她又回过头，看着江佑：“江佑，我只问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严肃沉稳，想要知道最真挚的答案：“如果当初你有的选，你还会走进汪乐山那条路吗？”

“不会。”江佑坚定的回答，“如果当初我有一点点可以选择的余地，我都不会走进那条路。”

李薇的眼神里有如释重负般的清明：“谢谢你，江佑。”

*

周喜坐在李薇办公室的沙发上嗑瓜子。

李薇被他“嘎嘣”“嘎嘣”的声音吵的头痛，忍不住问他：“你不能到外面去吃吗？”

周喜边磕边说：“我这不是怕你无聊吗，蔷薇姐。”

烟灰缸里的瓜子壳堆成了一个小山，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周喜看到推门而入的江佑，夸张的展开双臂：“哇哦，我的好兄弟阿佑，你痊愈归来了~”

江佑给了个无语的眼神：“这么会吃？吃这么多？”

周喜抓了一把瓜子，递到江佑面前：“你要不要也来点？”

江佑拒绝：“谢谢，太费事了，你自己慢慢享受吧。”

周喜往身后沙发背一靠：“佑啊，你这次受了大罪了，哥们给你补补还不愿意。”

说完又想到了让江佑受伤的罪魁祸首：“说起来那个陈虎就那么走了？那晚要是我在，我肯定把他打趴下，梁爷竟然就这么放过他。蔷薇姐，陈虎那事就这么算了吗？”

李薇翻了页手上的文件：“已经断绝生意往来了，还能怎么样？”

周喜凑到江佑面前，蔫坏的说道：“阿佑，要不要兄弟给你出口恶气？下次陈虎那兔崽子去赌场赌钱的时候，我们直接报警抓他，给刑警队那个副中队长林川，一个升职礼。”

突然听到林川这个名字，李薇的心猛烈跳动了一下。

她神情自然的问道：“你怎么好好提到刑警队的副中队长？”

周喜：“哦，那晚我去警察局做笔录，待了好久，他们一直问东问西不让我走。我闲着无聊，就听那些小警察聊天，说这个副中队长林川刚升职，以后还会升中队长，大队长，前途无量呢。”

江佑看向李薇，李薇依旧淡定从容的处理着文件，没有任何异常。

周喜又说：“我还看到他们桌子上有好多喜糖，估计哪个警察要结婚吧。”

李薇笑着说：“又是这个林川吗？那他真是爱情事业双丰收啊。”

周喜摇头：“结婚是谁不确定，升职肯定是他。”

*

李薇接连两天去了北音公园。

第二天的晚上，李薇只穿了件黑色打底衫。

江佑想提醒李薇，夜间风大，穿这么单薄会冷，干脆别去了。但看到李薇的神色，他还是没说出口。

他跟着李薇，走到熟悉的湖边。看着李薇望着微波粼粼的湖水，他自觉走到一旁的树下。他知道李薇此刻需要些个人空间。

夜风吹动树上的叶子，江佑望着李薇的侧影，那天握着她杨柳般手臂的感觉又出现了，他又一次察觉到李薇的脆弱。

李薇就这么望着湖面许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薇从口袋里掏出一条蔷薇项链，细细摩挲着蔷薇吊坠的每一个细节。

突然，她把项链扔了出去！

从江佑的视线看，他只看到一条银色的弧线划过空中。

江佑走到李薇身边，从不远处捡回了那条项链，他问李薇：“为什么要把它扔掉？”

李薇回答：“我不想要它了，所以要把它扔掉。”

江佑笑了，他走向李薇：“是吗？但我觉得今天的你，并不想把它扔掉。”

江佑把项链放回李薇的手心，李薇望着手中的项链，问江佑：“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扔掉它？”

江佑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明天？”

李薇气急，握紧手掌：“明天？又是明天？我还要等多少个明天？！”

她发泄完后便没有说话，两人伫立在夜风中，江佑看到她清丽侧脸下冻红的鼻尖。

沉默了许久，李薇开口：“我从二十三岁走进这条路，已经等了无数个明天。我究竟还要熬多少个明天？”

江佑怔住，他没想到李薇会把自己完全剖开在他面前。

他想要开口制止：“蔷薇姐……”

“阿佑，这条路太漫长了。”李薇的声音充满疲累，“我从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李薇看着江佑的眼睛：“所以，江佑，你愿不愿意陪我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