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在冰冷的白色长绒红毯上洇开,如同地狱深处绽放的曼珠沙华,刺目惊心。浓烈的铁锈腥气瞬间压倒了教堂里昂贵的花香与香水气息,在死寂凝固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蒋文的身体如同被狂风骤然折断的芦苇,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刺骨的冰冷中急速下坠,耳边只剩下血液奔腾轰鸣和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遥远,像是垂死的鼓点。
“拦住他!”
“保护老爷!”
“疯了!都疯了!”
教堂入口处骤然爆发的、极度惊恐的嘶吼和□□猛烈碰撞的闷响,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块,瞬间打破了教堂内凝固的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惊骇地从倒地的蒋文身上,猛地转向入口!
那个逆着光、如同地狱修罗般狂暴闯入的身影,带着一股席卷一切的毁灭气息,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心神!
是孙诚!
他来了!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最暴戾的方式!
昂贵的黑色西装外套早已不知去向,只穿着深灰色衬衫,领口被粗暴地扯开,露出剧烈起伏的胸膛。袖子挽到手肘以上,精悍的小臂肌肉贲张,青筋暴凸如同虬结的树根。那张素来冷峻、掌控一切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彻底的、濒临疯狂的暴怒!他的眼睛赤红如血,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狂怒,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钉在圣坛下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上!
“蒋文——!!!”
一声撕裂心肺、如同困兽濒死的咆哮,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和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惊痛,猛地炸开!那声音震得教堂穹顶的水晶吊灯都嗡嗡作响!
挡住他前路的蒋家保镖,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撞上!孙诚甚至没有看清是谁阻挡在前,本能地、毫无保留地挥出了拳头!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一个身高近一米九、体重超过两百斤的壮硕保镖,脸颊瞬间塌陷变形!鲜血混合着碎裂的牙齿如同喷泉般从嘴里狂飙而出!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就像一袋沉重的沙包,双脚离地,横着向后飞了出去!“轰隆”一声巨响,狠狠砸塌了后排一排空着的长椅!木屑飞溅!
这血腥暴戾的一幕,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轰!”教堂内彻底炸开了锅!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惊恐的推攘、杯碟被撞翻的碎裂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末日般的混乱海洋!穿着华服的宾客们如同受惊的鸟兽,尖叫着拼命向四周角落涌去,试图远离风暴的中心!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蒋兆麟的咆哮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惊怒,从未有过的失态!他指着那个如同疯魔般朝圣坛冲来的孙诚,对着身边剩余的数名精锐保镖发出歇斯底里的命令。他精心布置的婚礼,他苦心维系的脸面,彻底沦为了修罗场!而始作俑者,竟然就是这个他八年前用一张支票就轻易碾死的蝼蚁!
数名同样魁梧、眼神冰冷的保镖如同黑色的礁石,迎着孙诚掀起的血色狂潮,悍然迎上!他们都是蒋兆麟豢养多年的亡命徒,身手狠戾,经验丰富。
然而,此刻的孙诚,根本就不是人!
他是一头发了疯、流着血、只想撕碎一切阻碍冲到那个人身边的野兽!
第二名保镖刚摆出擒拿的架势,孙诚的拳头已经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他的太阳穴上!保镖连哼都没哼一声,眼球瞬间充血凸出,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第三名保镖的警棍带着风声砸向孙诚的后脑!孙诚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猛地矮身侧滑,避开致命一击!警棍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同时,他的右肘如同毒蝎摆尾,带着全身拧转的狂暴力量,狠狠向后撞击在那保镖的肋下!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
保镖发出凄厉惨嚎,捂着塌陷的肋骨痛苦地蜷缩倒地!
孙诚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脚下的手下败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最精准高效的杀戮机器!每一次攻击都倾尽全力,只求在最短时间内清除挡在面前的障碍!拳头、手肘、膝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为致命的武器!纯粹的、野蛮的力量伴随着骨头碎裂的闷响和鲜血喷溅的嗤嗤声,在神圣的殿堂里奏响了一曲最血腥的交响!
他身上的灰色衬衫很快被鲜血浸染,分不清是对手的还是他自己撕裂伤口流出的。额角被不知谁的指虎划开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顺着英挺的眉骨蜿蜒流下,流进赤红的眼睛里,将他眼前本就混乱狰狞的世界染成一片猩红!
每一步前进,都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脚印!
他的目标从未改变——圣坛下,那个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女人!
“孙诚!你这个疯子!给我住手!”蒋兆麟看着自己重金请来的保镖如同纸糊般被接连放倒,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咆哮,声音却淹没在满堂的惊恐尖叫和拳拳到肉的打击声中。
宋哲早已被宋家的保镖严密保护着退到了远离风暴的安全角落里。他脸色煞白,看着眼前这如同噩梦般的血腥场面,看着那个为了蒋文如同魔鬼般在教堂里大开杀戒的孙诚,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屈辱后烧起的冰冷怒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他精心算计的商业联姻,他宋家继承人的盛大婚礼,彻底沦为了一场令整个上流社会蒙羞的闹剧!而蒋文……这个他名义上的新娘,此刻却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血路上!
“蒋文……”孙诚喉咙里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吼,完全无视了身后试图抱住他腰的最后一个保镖。他猛地一个后蹬腿,坚硬的皮鞋后跟狠狠踹在那保镖的下颌上!“噗!”保镖颈椎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错位声,整个身体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最后一道阻拦,清除!
他的视线再无阻碍!
下一秒,孙诚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带着一路踏碎的血路和无边狂暴的绝望,冲到了圣坛之下!
扑倒在蒋文身边!
“……”所有的嘶吼、咆哮、暴怒,在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化为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被残忍地冻结。
那双染满鲜血、骨节处皮开肉绽、刚刚还如同凶器般击碎骨头的手,停在半空,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蒋文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身下是晕染开的大片暗红血迹。那件污秽不堪的丝质睡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大半,紧紧贴着她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身体。赤着的双脚上满是污泥和细小的伤口,苍白得如同上好的瓷器。她的脸庞侧着,枕在自己的血泊里,长长的睫毛垂着,掩盖了那双燃尽一切的灰烬之瞳。
她的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安静得……可怕。
孙诚赤红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钉在她惨白的脸上。
流进眼里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力眨了眨,试图看清。
没有反应。
那一片死寂的、毫无生气的苍白,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被仇恨和暴怒占据的心脏!刚才那股支撑他一路浴血厮杀而来的狂怒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只鬼手,从四面八方死死攥住了他的喉咙和心脏!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紧咬的、沾满别人和自己鲜血的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的喘息。
他停在半空的那双血手,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然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恐惧,如同触碰一件即将碎裂的绝世珍宝,极其缓慢、极其颤抖地,轻轻覆上了蒋文冰冷脸颊的边缘血迹。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为什么这么冷?!
昨夜暴雨中她赤脚站在公寓门外时,他以为那已是绝望的冰冷尽头。可此刻掌下肌肤传来的寒意,却穿透了他的血肉,直抵骨髓深处!那是一种……生命正在急速流逝的、万劫不复的冰冷!
“蒋文……”他试图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回应。只有教堂穹顶下冰冷的空气和他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
“醒醒……”他凑近她苍白的唇边,声音低得像濒死的哀求,“看着我……蒋文……你看看我!”
手指颤抖着,试探着,想要去探她的鼻息。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时,像被滚油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甚至不敢去确认那个答案!
指尖残留的血腥气和那近乎消失的温度,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上他的脖颈,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呻吟,从蒋文紧蹙的眉心和毫无血色的唇瓣间,极其艰难地逸了出来。
孙诚全身猛地一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赤红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蒋文!”他几乎是扑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后颈,试图将她冰冷的身体抱离那片肮脏的血泊,“你醒了?看着我!看着我!”
蒋文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掀起了一丝缝隙。
那双曾空洞燃烧、最终归于灰烬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涣散的、失焦的茫然。瞳孔微微放大,映着教堂穹顶辉煌却冰冷的光线,没有焦距,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向某个遥远虚无的彼岸。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几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带出嘴角一丝蜿蜒流下的新鲜血线。
孙诚的心瞬间沉到了无底深渊!那眼神……那不是清醒的眼神!那是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前的弥留!
“医生!医生在哪里?!叫救护车!快!”他猛地抬头,对着死寂一片、只剩下惊恐喘息声的教堂发出绝望的咆哮!那声音如同受伤孤狼的哀嚎,带着摧毁一切的疯狂力量,震得空气都在嗡嗡作响!“她不能死!她不准死!听见没有!!”
他低下头,再次看向怀里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人。那涣散的目光,仿佛终于穿过了无尽的虚无,轻轻落在了他染满血污、写满惊痛的脸上。
蒋文的嘴唇,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地,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孙诚看清了她的唇形。
那是一个无声的、冰冷的——
“钥匙。”
轰——!
孙诚的大脑如同被万吨巨锤狠狠砸中!
昨夜顶层公寓门前,林薇小腹微隆,掌心松松躺着那把黄铜钥匙时,那带着母性光晕的平静微笑。
刚才失控的办公室里,那把被他无意扫落、滚落在冰冷地毯上、如同被丢弃垃圾般的黄铜钥匙。
此刻,她在濒死边缘,涣散的目光紧锁着他,无声吐出的,依然是这把……钥匙!
她看到了直播!她看到了那把钥匙!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混合着毁灭性的愤怒和自我憎恶,如同一场突如其来、席卷一切的暴风雪,瞬间冻结了孙诚的四肢百骸!他那双赤红的眼睛,因为极致的震惊和自我鞭挞,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怀里这个女人此刻的濒死挣扎,她口中涌出的鲜血,她眼中最后那一抹对这个冰冷世界、包括对他孙诚的……彻底的绝望与灰烬……根源,竟然是他自己亲手铸就!
那把钥匙,那个精心策划的报复,那个试图将她撕裂的谎言……最终,在今日,给她穿上的不是耻辱的囚衣,而是冰冷的……裹尸布!
“不……”孙诚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如同灵魂被撕裂的呜咽,抱着蒋文的手臂骤然收紧,仿佛要将她冰冷的身躯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那急速流失的生命力,“不是那样的……蒋文……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
他语无伦次,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他试图解释,试图挽回,试图抓住那如流沙般逝去的最后一点星光!
然而,蒋文那双刚刚还落在他脸上的、涣散的瞳孔,此刻却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移开了。
她的目光越过他染血的肩膀,越过混乱的人群,越过震怒的蒋兆麟和角落里冰冷的宋哲,穿透了教堂华丽的穹顶,投向一片虚无缥缈的、冰冷的天光。
仿佛那里,才有她真正渴望的解脱。
她的唇角,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彻底灰烬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亦或是……解脱。
然后,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在她涣散的瞳孔深处,彻底熄灭了。
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轻轻垂落,覆盖了那双再也映不进任何色彩的眼眸。
托在她颈后的手,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最后一丝细微的抽搐,骤然停止了。
彻骨的冰冷,如同最粘稠的沥青,从她失去生命的身体里渗透出来,蔓延到孙诚的掌心,瞬间冻结了他炽热的血液!
“蒋……”孙诚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骤然失去了所有声音。
教堂内的喧嚣尖叫、蒋兆麟的咆哮、远处隐约传来的救护车鸣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死寂。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死寂。
怀里的躯体,再无一丝温度,再无一丝重量,轻得像一缕随时会飘散的青烟。
他的手臂还保持着托抱的姿势,却僵硬得如同冰冷的石雕。
那双赤红的、饱含惊痛与恐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蒋文毫无生气的脸,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寸寸碎裂,化为一片比绝望更深沉的、永恒的虚无。
一滴滚烫的、混着血污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赤红的眼角滑落,重重地砸在蒋文冰冷惨白的脸颊上。
如同哀悼。
如同陪葬。
死寂。
比圣罗亚大教堂大理石地面更冰的死寂,覆盖了每一寸空气。数百道惊恐未定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蛛网黏住,死死钉在圣坛之下那片刺目的猩红上。
血,还在无声地晕染着洁白的长绒红毯,蜿蜒出狰狞的暗红河流。空气里浓稠的铁锈味压得人窒息。
孙诚跪在那里。
膝盖深陷在浸透血液的红绒里,昂贵的深灰色衬衫早已被他自己和他人的鲜血浸染成深褐色,紧紧贴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他弓着背,如同被抽空了魂魄的提线木偶,双臂以一种僵硬到令人心悸的姿势,死死环抱着怀中那具了无生息的身体。
蒋文的头无力地后仰着,枕在他染血的臂弯里。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像一尊被打碎后又被拙劣拼凑起来的冰冷瓷器,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再也不会颤动。嘴角蜿蜒而下的那抹暗红已然干涸,如同一个凝固的、永恒的嘲讽。
孙诚的脸埋在她冰冷的颈窝里,肩膀剧烈地、无声地抽搐着。没有痛哭,没有嘶吼。只有压抑到极限的、如同受伤野兽在巢穴深处舔舐致命伤口时发出的、断断续续的破碎喘息。他抱得那么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白色,仿佛要将自己的骨骼都生生嵌进她冰冷的身体里,用血肉去填补那无法逆转的空洞。
一滴、两滴……滚烫的液体混着血污和灰尘,砸落在蒋文冰冷的脸颊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那不是泪,更像是从灵魂深处被硬生生剜出的滚烫血浆。
“呃……”
一声极其压抑、如同从灵魂深处被撕裂出来的哽咽,终于冲破了他紧咬的牙关,沉闷地在死寂的教堂里荡开细微的回响。
这微弱的痛吟,却像投入油锅的冰水,瞬间引爆了压抑到极点的混乱!
“逆……逆女……家门……家门不幸啊……”蒋兆麟在第一排剧烈地喘息着,指着圣坛下那对生死纠缠的身影,手指抖得像风中残烛,脸色由铁青迅速转为骇人的紫绀。他精心谋划数十年的棋局,他蒋家几代人积累的声望与威严,在今日,被亲生女儿的血和这个卑微爬虫的闯入,彻底碾碎成齑粉、践踏进泥泞!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剧痛猛地攫住了他,他猛地捂住心口,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烈地晃了两晃!
“老爷!!”老管家老赵魂飞魄散,尖叫着扑上去搀扶。
“爸!”坐在角落的蒋家次子蒋斌脸色煞白地冲上前去。
蒋兆麟肥胖的身躯颓然向后倒去,瞳孔放大,口唇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倒气声。
“药!快拿药!”蒋斌手忙脚乱地在父亲西装口袋里翻找。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老赵对着混乱的人群嘶声力竭。
“哗——!”
蒋兆麟的倒下如同推倒了最后一块多米诺骨牌,刚刚因血腥暴力而短暂凝结的惊恐瞬间再度沸腾!尖叫声、呼喊声、桌椅被撞翻的杂乱碎裂声再次炸开!人群如同受惊的蚁群,盲目地朝着各个出口涌去!
“宋少!此地不宜久留!”宋家保镖队长脸色凝重,强行架起脸色同样难看、眼神阴鸷如蛇的宋哲,“蒋家完了!这场闹剧必须立刻切割!”
宋哲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最后剐过圣坛下那对纠缠的身影,尤其是孙诚那弓起的、绝望颤抖的脊背。一丝残忍扭曲的快意混合着被彻底羞辱的滔天怒火,在他眼底深处疯狂燃烧。他精心谋划的商业帝国蓝图,被彻底摧毁在这片血污狼藉之中!
“走!”宋哲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冰冷淬毒,“通知所有媒体!即刻起,宋氏集团与蒋氏所有合作项目无限期终止!理由——蒋家千金德行有亏,婚前私德败坏,婚礼现场突发恶疾身亡,宋家深感遗憾,但无法再维系婚约!”他刻意拔高的声音穿透混乱,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残忍地刺向每一个竖起耳朵的宾客,“今日之后,宋家与蒋氏再无瓜葛!”
“砰!”
一声闷响!
孙诚猛地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如同被地狱业火焚烧过的赤红眼睛,刹那间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凶戾!他没有回头,没有看向宋哲的方向。
但他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了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骨骼撞击硬物的沉闷声响,如同一声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丧钟!
宋哲眼角狠狠一抽,保镖们立刻将他护得更紧,警惕地盯着那个如同随时会择人而噬的野兽般的背影,簇拥着他迅速向侧门撤离。那砸在石头上的骨头碎裂声,清晰地宣告着某种界限的彻底崩坏。
“呜——呜——”
远处,尖锐急促的救护车鸣笛声终于在混乱喧嚣中由远及近,撕心裂肺地撕扯着紧绷的空气。
这象征着生的声音,对于圣坛下的人来说,却更像是一声迟来的、冰冷的嘲讽。
孙诚赤红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随即又陷入更深的灰败。
他低下头,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轻轻贴上蒋文冰冷的额头。
她的皮肤,像终年不化的雪山之巅。
他滚烫的呼吸拂过她冰冷的肌肤,没有激起一丝微澜。
“蒋文……”嘶哑破碎的声音,贴着那冰冷的肌肤,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别睡了……救护车来了……你睁开眼看看……看看我……”他试图用手指去梳理她脸颊旁黏连的血污发丝,动作却僵硬笨拙得像个初生的婴儿,反而将那污秽涂抹得更开。
没有回应。只有冰冷和死寂。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在教堂门外尖锐地停下,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医护人员急促的呼喊冲了进来!
“伤者在哪里?!”
“快闪开!让医护人员过去!”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艰难地分开混乱惊恐的人群,冲向圣坛。
当他们看清圣坛下的景象时,饶是见惯生死的医护人员也倒抽一口冷气!
大片刺目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迹中央,一个浑身浴血、如同地狱修罗的男人,紧紧抱着一个同样染血的、毫无生气的年轻女子。男人半弓的身体像一头护崽的凶兽,散发出令人胆寒的隔绝气息。女子惨白的脸侧着,嘴角凝固的血痕在辉煌灯光下触目惊心。
“先生!请放手!让我们检查伤者!”领头的医生强压心头的惊悸,试图靠近。
孙诚猛地抬起头!
那双赤红的眼睛扫过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空洞与疯狂!刚刚平复些许的暴戾气息瞬间再次升腾!他环抱着蒋文的手臂骤然收紧,身体微微绷起,如同受伤的猛兽面对试图抢夺猎物的鬣狗!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威胁般的嘶鸣!
“先生!你冷静!我们是医生!我们必须马上救治她!你这样会影响抢救!”医生被那眼神看得心惊肉跳,脚步钉在原地,不敢再轻易靠近。孙诚身上那股混杂着血腥气的、毁灭性的气场太过骇人。
“让开!都给我让开!”蒋斌扶着被抬上简易担架、戴着氧气面罩、仍在痛苦抽搐的父亲蒋兆麟,红着眼对着人群咆哮开道,目光扫过圣坛时,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爸!撑住!救护车来了!”
医护人员立刻分出一部分人冲向蒋兆麟。
圣坛下,医护人员与孙诚的对峙如同凝固的油画。
“先生!她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了!我们必须立刻进行急救措施!请你配合!”一个年轻护士看着蒋文惨白的面孔,焦急地喊道,试图绕过孙诚去触碰蒋文的手腕。
“别碰她!!!”
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嘶吼猛地炸开!
孙诚如同被踩到逆鳞的狂龙,抱着蒋文的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滚!动作迅捷得带起一阵血腥的风!护士被他突然爆发的动作吓得尖叫后退!
他紧紧护着怀里冰冷的身躯,如同护着最后一片失落的净土,赤红的眼睛凶狠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喉咙里发出粗重破碎的喘息。那眼神里没有任何理智,只有被彻底逼疯后的癫狂和守护。
“他已经疯了……”有人低声惊恐道。
“警察!警察怎么还没到?!”
就在这时——
“滋……嗡……”
教堂角落里,那个壁挂式液晶屏幕并未关闭。方才直播孙诚办公室失控画面的右侧屏幕,此刻依旧亮着,只是信号似乎极度不稳,画面扭曲跳动着。
突然,一个极其微弱、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透过屏幕的音响,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不……孙……孙先生……让我……进去……解释……那把钥匙……是假的……孩子……孩子……林薇姐她……根本没有……”
声音很轻,很模糊,被现场的混乱和救护车的鸣笛声淹没。
但那几个破碎的关键词——“钥匙……假的……孩子……林薇……没有”——如同几根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了孙诚被绝望和暴怒彻底占据的听觉神经!
孙诚抱着蒋文的手臂,猛地一僵!
他那双赤红的、饱含癫狂的眼睛,如同瞬间被冻结的火山岩浆,瞳孔骤然缩紧!难以置信地、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向角落里那个闪烁的屏幕。
屏幕画面剧烈地跳动着,似乎有人在信号源附近激烈地争夺着什么,只能看到模糊扭曲的人影晃动。但那断断续续的、女声的辩解,像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耳道钻进大脑!
假的?
孩子……没有?
林薇……?
昨夜顶层公寓前,林薇抚摸着小腹时那带着母性光晕的微笑。
她掌心松松躺着的那把黄铜钥匙。
刚才直播里,那把被他失控扫落在地、如同垃圾般的钥匙。
还有……蒋文在他怀中,濒死之际死死盯着他,无声吐出的那个冰冷的唇形——“钥匙”。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细节,所有的谎言与算计,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冰冷的蛛网,而他,恰恰是那个亲自将自己和蒋文拖入这张网中央的愚蠢蜘蛛!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混合着足以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滔天悔恨与自我憎恶,如同决堤的岩浆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疯狂屏障!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悲嚎,猛地从孙诚的胸腔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扭曲破碎,充满了灵魂被彻底撕裂的剧痛!他抱着蒋文冰冷身体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那灵魂彻底崩塌的重量,剧烈地颤抖着松开!
“噗通!”
孙诚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颓然地向后跌坐在地!溅起一片暗红色的血花!
他瘫坐在自己和她混合的血泊里,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被鲜血浸透的头发,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仿佛要将那颗被悔恨和真相刺得千疮百孔的头颅生生捏碎!
他赤红的眼睛空洞地睁着,却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比死亡更深沉的灰烬和虚无。大颗大颗滚烫的液体,混杂着血污和绝望,失控地滚落。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如同一条被抛上岸、濒临窒息的鱼。
假的……都是假的!
他精心策划的、自以为能将蒋文彻底打入地狱的报复……最终,却成了刺穿她心脏、将她彻底送入毁灭深渊的……他自己的利刃!
他亲手……杀了她!
杀了这个……他恨入骨髓……却也……刻入骨髓的女人!
“嗬……嗬……”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痛苦的抽气声。
医护人员抓住这瞬间的空隙,终于冲了上去。
“快!检查生命体征!”
“瞳孔散大固定!颈动脉无搏动!呼吸心跳停止!”
“立刻心肺复苏!准备除颤仪!”
冰冷的、宣告死亡的仪器声响和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如同背景音般在他空洞的世界里模糊地回荡。
孙诚毫无反应。
他只是瘫坐在血泊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医护人员正对蒋文苍白身体进行的徒劳按压。
每一次按压,她冰冷单薄的身体都无助地起伏一下,像个被扯坏的布偶。
每一次按压,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那颗早已碎裂成渣的心脏上!
他看着她被除颤电极片贴上的**胸口。
看着她毫无生气地被电流冲击得弹起又落下。
看着她嘴角再次渗出新的、暗红色的血丝。
徒劳。
一切都是徒劳。
那具身体里的灵魂之火,早已在他昨夜冰冷的漠视、在他今日疯狂的报复谎言中……被他亲手、彻底地……熄灭了。
他没有再看屏幕。
没有看混乱中被抬出去的蒋兆麟。
没有看那些忙碌的白色身影。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只剩下那片冰冷的、迅速蔓延的死灰色,正从蒋文毫无血色的脸上蔓延出来,如同瘟疫般侵蚀着他自己的整个世界。
救护人员终于放弃了徒劳的抢救动作,彼此交换了一个沉重而无奈的眼神。有人默默地为蒋文盖上了一块象征性的白布单,遮住了大半张惨白的脸。
那抹刺眼的白色,像最后一道冰冷的闸门落下,彻底隔绝了生与死。
孙诚呆滞的目光,凝固在那块白布边缘露出的一缕沾着血污的黑色长发上。
他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然后,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他向那具被白布覆盖的身体伸出了手。
颤抖的、皮开肉绽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小心翼翼,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触碰到了白布下冰冷僵硬的轮廓。
指尖传来的、凝固的、毫无生机的坚硬冰冷,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神经!
那股冰冷的死意,顺着指尖的神经,如同最锋利的冰刃,一路向上,狠狠刺穿了他早已麻木的心脏,贯穿了他整个灵魂!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灵魂湮灭前最后哀鸣的呜咽,从他胸腔深处挤压出来。他猛地蜷缩起来,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肮脏、浸满血迹的大理石地面上,宽阔的肩膀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碎般剧烈地起伏、抽搐。
没有嚎哭。
没有嘶喊。
只有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在洞穴深处发出的、无声的、撕心裂肺的悲恸。
他的手指,依旧死死地抠着地面,仿佛要抓住什么早已逝去、无法挽回的东西。指甲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上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留下几道沾着血污和皮肉的白色划痕。
世界彻底褪色,只剩下刺目的红与冰冷的白。
喧嚣远去,死寂如棺。
唯有他身体那无法抑制的、绝望的痉挛抽搐,在这片象征着神圣与永恒的教堂废墟里,无声地诉说着比死亡更深沉的……埋葬。
在他无法看见的角度,白布单下,蒋文紧闭的眼角,一缕极其细微、如同泪痕般的暗红色血线,正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