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极其压抑、如同从灵魂深处被撕裂出来的哽咽,终于冲破了他紧咬的牙关,沉闷地在死寂的教堂里荡开细微的回响。
这微弱的痛吟,却像投入油锅的冰水,瞬间引爆了压抑到极点的混乱!
“逆……逆女……家门……家门不幸啊……”蒋兆麟在第一排剧烈地喘息着,指着圣坛下那对生死纠缠的身影,手指抖得像风中残烛,脸色由铁青迅速转为骇人的紫绀。他精心谋划数十年的棋局,他蒋家几代人积累的声望与威严,在今日,被亲生女儿的血和这个卑微爬虫的闯入,彻底碾碎成齑粉、践踏进泥泞!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剧痛猛地攫住了他,他猛地捂住心口,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烈地晃了两晃!
“老爷!!”老管家老赵魂飞魄散,尖叫着扑上去搀扶。
“爸!”坐在角落的蒋家次子蒋斌脸色煞白地冲上前去。
蒋兆麟肥胖的身躯颓然向后倒去,瞳孔放大,口唇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倒气声。
“药!快拿药!”蒋斌手忙脚乱地在父亲西装口袋里翻找。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老赵对着混乱的人群嘶声力竭。
“哗——!”
蒋兆麟的倒下如同推倒了最后一块多米诺骨牌,刚刚因血腥暴力而短暂凝结的惊恐瞬间再度沸腾!尖叫声、呼喊声、桌椅被撞翻的杂乱碎裂声再次炸开!人群如同受惊的蚁群,盲目地朝着各个出口涌去!
“宋少!此地不宜久留!”宋家保镖队长脸色凝重,强行架起脸色同样难看、眼神阴鸷如蛇的宋哲,“蒋家完了!这场闹剧必须立刻切割!”
宋哲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最后剐过圣坛下那对纠缠的身影,尤其是孙诚那弓起的、绝望颤抖的脊背。一丝残忍扭曲的快意混合着被彻底羞辱的滔天怒火,在他眼底深处疯狂燃烧。他精心谋划的商业帝国蓝图,被彻底摧毁在这片血污狼藉之中!
“走!”宋哲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冰冷淬毒,“通知所有媒体!即刻起,宋氏集团与蒋氏所有合作项目无限期终止!理由——蒋家千金德行有亏,婚前私德败坏,婚礼现场突发恶疾身亡,宋家深感遗憾,但无法再维系婚约!”他刻意拔高的声音穿透混乱,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残忍地刺向每一个竖起耳朵的宾客,“今日之后,宋家与蒋氏再无瓜葛!”
“砰!”
一声闷响!
孙诚猛地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如同被地狱业火焚烧过的赤红眼睛,刹那间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凶戾!他没有回头,没有看向宋哲的方向。
但他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了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骨骼撞击硬物的沉闷声响,如同一声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丧钟!
宋哲眼角狠狠一抽,保镖们立刻将他护得更紧,警惕地盯着那个如同随时会择人而噬的野兽般的背影,簇拥着他迅速向侧门撤离。那砸在石头上的骨头碎裂声,清晰地宣告着某种界限的彻底崩坏。
“呜——呜——”
远处,尖锐急促的救护车鸣笛声终于在混乱喧嚣中由远及近,撕心裂肺地撕扯着紧绷的空气。
这象征着生的声音,对于圣坛下的人来说,却更像是一声迟来的、冰冷的嘲讽。
孙诚赤红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随即又陷入更深的灰败。
他低下头,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轻轻贴上蒋文冰冷的额头。
她的皮肤,像终年不化的雪山之巅。
他滚烫的呼吸拂过她冰冷的肌肤,没有激起一丝微澜。
“蒋文……”嘶哑破碎的声音,贴着那冰冷的肌肤,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别睡了……救护车来了……你睁开眼看看……看看我……”他试图用手指去梳理她脸颊旁黏连的血污发丝,动作却僵硬笨拙得像个初生的婴儿,反而将那污秽涂抹得更开。
没有回应。只有冰冷和死寂。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在教堂门外尖锐地停下,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医护人员急促的呼喊冲了进来!
“伤者在哪里?!”
“快闪开!让医护人员过去!”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艰难地分开混乱惊恐的人群,冲向圣坛。
当他们看清圣坛下的景象时,饶是见惯生死的医护人员也倒抽一口冷气!
大片刺目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迹中央,一个浑身浴血、如同地狱修罗的男人,紧紧抱着一个同样染血的、毫无生气的年轻女子。男人半弓的身体像一头护崽的凶兽,散发出令人胆寒的隔绝气息。女子惨白的脸侧着,嘴角凝固的血痕在辉煌灯光下触目惊心。
“先生!请放手!让我们检查伤者!”领头的医生强压心头的惊悸,试图靠近。
孙诚猛地抬起头!
那双赤红的眼睛扫过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空洞与疯狂!刚刚平复些许的暴戾气息瞬间再次升腾!他环抱着蒋文的手臂骤然收紧,身体微微绷起,如同受伤的猛兽面对试图抢夺猎物的鬣狗!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威胁般的嘶鸣!
“先生!你冷静!我们是医生!我们必须马上救治她!你这样会影响抢救!”医生被那眼神看得心惊肉跳,脚步钉在原地,不敢再轻易靠近。孙诚身上那股混杂着血腥气的、毁灭性的气场太过骇人。
“让开!都给我让开!”蒋斌扶着被抬上简易担架、戴着氧气面罩、仍在痛苦抽搐的父亲蒋兆麟,红着眼对着人群咆哮开道,目光扫过圣坛时,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爸!撑住!救护车来了!”
医护人员立刻分出一部分人冲向蒋兆麟。
圣坛下,医护人员与孙诚的对峙如同凝固的油画。
“先生!她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了!我们必须立刻进行急救措施!请你配合!”一个年轻护士看着蒋文惨白的面孔,焦急地喊道,试图绕过孙诚去触碰蒋文的手腕。
“别碰她!!!”
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嘶吼猛地炸开!
孙诚如同被踩到逆鳞的狂龙,抱着蒋文的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滚!动作迅捷得带起一阵血腥的风!护士被他突然爆发的动作吓得尖叫后退!
他紧紧护着怀里冰冷的身躯,如同护着最后一片失落的净土,赤红的眼睛凶狠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喉咙里发出粗重破碎的喘息。那眼神里没有任何理智,只有被彻底逼疯后的癫狂和守护。
“他已经疯了……”有人低声惊恐道。
“警察!警察怎么还没到?!”
就在这时——
“滋……嗡……”
教堂角落里,那个壁挂式液晶屏幕并未关闭。方才直播孙诚办公室失控画面的右侧屏幕,此刻依旧亮着,只是信号似乎极度不稳,画面扭曲跳动着。
突然,一个极其微弱、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透过屏幕的音响,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不……孙……孙先生……让我……进去……解释……那把钥匙……是假的……孩子……孩子……林薇姐她……根本没有……”
声音很轻,很模糊,被现场的混乱和救护车的鸣笛声淹没。
但那几个破碎的关键词——“钥匙……假的……孩子……林薇……没有”——如同几根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了孙诚被绝望和暴怒彻底占据的听觉神经!
孙诚抱着蒋文的手臂,猛地一僵!
他那双赤红的、饱含癫狂的眼睛,如同瞬间被冻结的火山岩浆,瞳孔骤然缩紧!难以置信地、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向角落里那个闪烁的屏幕。
屏幕画面剧烈地跳动着,似乎有人在信号源附近激烈地争夺着什么,只能看到模糊扭曲的人影晃动。但那断断续续的、女声的辩解,像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耳道钻进大脑!
假的?
孩子……没有?
林薇……?
昨夜顶层公寓前,林薇抚摸着小腹时那带着母性光晕的微笑。
她掌心松松躺着的那把黄铜钥匙。
刚才直播里,那把被他失控扫落在地、如同垃圾般的钥匙。
还有……蒋文在他怀中,濒死之际死死盯着他,无声吐出的那个冰冷的唇形——“钥匙”。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细节,所有的谎言与算计,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冰冷的蛛网,而他,恰恰是那个亲自将自己和蒋文拖入这张网中央的愚蠢蜘蛛!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混合着足以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滔天悔恨与自我憎恶,如同决堤的岩浆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疯狂屏障!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悲嚎,猛地从孙诚的胸腔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扭曲破碎,充满了灵魂被彻底撕裂的剧痛!他抱着蒋文冰冷身体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那灵魂彻底崩塌的重量,剧烈地颤抖着松开!
“噗通!”
孙诚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颓然地向后跌坐在地!溅起一片暗红色的血花!
他瘫坐在自己和她混合的血泊里,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被鲜血浸透的头发,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仿佛要将那颗被悔恨和真相刺得千疮百孔的头颅生生捏碎!
他赤红的眼睛空洞地睁着,却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比死亡更深沉的灰烬和虚无。大颗大颗滚烫的液体,混杂着血污和绝望,失控地滚落。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如同一条被抛上岸、濒临窒息的鱼。
假的……都是假的!
他精心策划的、自以为能将蒋文彻底打入地狱的报复……最终,却成了刺穿她心脏、将她彻底送入毁灭深渊的……他自己的利刃!
他亲手……杀了她!
杀了这个……他恨入骨髓……却也……刻入骨髓的女人!
“嗬……嗬……”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痛苦的抽气声。
医护人员抓住这瞬间的空隙,终于冲了上去。
“快!检查生命体征!”
“瞳孔散大固定!颈动脉无搏动!呼吸心跳停止!”
“立刻心肺复苏!准备除颤仪!”
冰冷的、宣告死亡的仪器声响和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如同背景音般在他空洞的世界里模糊地回荡。
孙诚毫无反应。
他只是瘫坐在血泊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医护人员正对蒋文苍白身体进行的徒劳按压。
每一次按压,她冰冷单薄的身体都无助地起伏一下,像个被扯坏的布偶。
每一次按压,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那颗早已碎裂成渣的心脏上!
他看着她被除颤电极片贴上的**胸口。
看着她毫无生气地被电流冲击得弹起又落下。
看着她嘴角再次渗出新的、暗红色的血丝。
徒劳。
一切都是徒劳。
那具身体里的灵魂之火,早已在他昨夜冰冷的漠视、在他今日疯狂的报复谎言中……被他亲手、彻底地……熄灭了。
他没有再看屏幕。
没有看混乱中被抬出去的蒋兆麟。
没有看那些忙碌的白色身影。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只剩下那片冰冷的、迅速蔓延的死灰色,正从蒋文毫无血色的脸上蔓延出来,如同瘟疫般侵蚀着他自己的整个世界。
救护人员终于放弃了徒劳的抢救动作,彼此交换了一个沉重而无奈的眼神。有人默默地为蒋文盖上了一块象征性的白布单,遮住了大半张惨白的脸。
那抹刺眼的白色,像最后一道冰冷的闸门落下,彻底隔绝了生与死。
孙诚呆滞的目光,凝固在那块白布边缘露出的一缕沾着血污的黑色长发上。
他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然后,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他向那具被白布覆盖的身体伸出了手。
颤抖的、皮开肉绽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小心翼翼,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触碰到了白布下冰冷僵硬的轮廓。
指尖传来的、凝固的、毫无生机的坚硬冰冷,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神经!
那股冰冷的死意,顺着指尖的神经,如同最锋利的冰刃,一路向上,狠狠刺穿了他早已麻木的心脏,贯穿了他整个灵魂!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灵魂湮灭前最后哀鸣的呜咽,从他胸腔深处挤压出来。他猛地蜷缩起来,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肮脏、浸满血迹的大理石地面上,宽阔的肩膀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碎般剧烈地起伏、抽搐。
没有嚎哭。
没有嘶喊。
只有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在洞穴深处发出的、无声的、撕心裂肺的悲恸。
他的手指,依旧死死地抠着地面,仿佛要抓住什么早已逝去、无法挽回的东西。指甲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上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留下几道沾着血污和皮肉的白色划痕。
世界彻底褪色,只剩下刺目的红与冰冷的白。
喧嚣远去,死寂如棺。
唯有他身体那无法抑制的、绝望的痉挛抽搐,在这片象征着神圣与永恒的教堂废墟里,无声地诉说着比死亡更深沉的……埋葬。
**血色终章??烬燃**
时间失去了意义,凝固在圣罗亚教堂冰冷的大理石与刺目的猩红里。孙诚蜷缩在血泊之中,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如同被高压电流反复击穿。每一次痉挛都像是对他灵魂的又一次凌迟,无声地撕扯着仅存的碎片。
那块覆盖着蒋文的白色布单,像一道冰冷的封印,隔绝了两个世界。
混乱并未停歇。蒋兆麟在颠簸的担架上痛苦抽搐,被塞进呼啸而去的救护车。蒋斌怨毒的眼神最后一次剐过圣坛下那个如同烂泥般蜷缩的身影,随即被保镖簇拥着匆匆离去。宾客们在最初的恐慌过后,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窃窃私语和冷漠的窥探。宋哲切割家族的宣言如同淬毒的冰锥,深深楔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记忆。
警察终于赶到了。冰冷的皮鞋踩过黏腻的血迹,发出“啪嗒”的声响。
“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冰冷的声音在孙诚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孙诚毫无反应。他的世界只剩下那片浸透血污的白布,和他指尖残留的、永恒的冰冷。
两个身材高大的警员上前,试图将这个浑身血腥、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架起来。他们的手刚碰到孙诚染血的胳膊——
“滚开!”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低吼,如同野兽濒死前的威胁,从他蜷缩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孙诚猛地抬起头!
那双赤红的眼睛,此刻没有了之前的癫狂,只剩下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万念俱灰后的死寂。瞳孔深处,是一片燃烧殆尽的荒原,灰烬之下蛰伏着毁灭一切、包括毁灭自己的疯狂余烬。他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肌肉绷紧如石雕,抗拒着任何触碰。
警员被他眼中那纯粹的、冰冷的死亡意志震慑住了,动作一滞。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中年医生,在两名护士的陪同下,飞快地走到负责指挥现场的警官身边,低声急促地说了几句什么。他的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过孙诚和那块覆盖着蒋文的白布单。
警官皱紧了眉头,抬手示意警员稍等。
医生快步走到蒋文的担架旁,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谨慎和一丝难以置信,猛地掀开了那块象征死亡的白布!
“你干什么?!”旁边的医护人员惊愕道。
医生没有理会。他的手指飞快地探向蒋文冰冷颈侧那早已宣告死亡的脉搏点,指尖用力按压下去。随即,他猛地俯身,将自己的耳朵紧紧贴在蒋文冰冷的、毫无起伏的胸口上!
整个教堂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
死寂。只有医生急促紧张的呼吸声。
一秒。
两秒。
三秒。
突然!
医生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声音,整个人触电般弹起!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蒋文苍白如纸的面孔,随即再次俯身下去,将耳朵紧紧贴上!
这一次,时间仿佛被拉得更长。
然后——
“有心音!微弱的杂音!有室颤迹象!不是完全死亡!!”医生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变调嘶吼!他几乎是扑向旁边的抢救设备,“快!准备肾上腺素!准备二次除颤!快!还有机会!快!!”
轰——!
如同平地惊雷!
这突如其来的宣告瞬间炸开了教堂里残余的死寂!
“什么?!”
“不可能!刚才明明……”
“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