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宫道,云气缭绕,汉白玉阶反射着冷冽的天光,倒映着两侧朱红宫墙与檐角铜铃。太子帝泽天的明黄銮轿正缓缓行至拐角,八抬轿辇由四匹雪色龙马牵引,轿身绣着振翅欲飞的苍龙腾云纹,流苏垂落间隐约可见轿中人玄色常服一角,轿檐铜铃在寂静中轻颤,却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停轿。”轿内传来帝泽天温润却无暖意的声音。
前方,一顶暗紫色銮轿已横亘路中。轿帘骤掀,五殿下毕沅王斜倚在铺着玄狐裘的轿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枚鸽血红宝石戒指,狭长的凤眼半眯,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淬了毒的弯刀“呦~这不是咱们的太子殿下么?天銮殿的地砖可还没被你坐热,怎么就打道回府了?”他刻意拖长语调,尾音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明黄轿帘应声掀开,帝泽天斜倚着软垫,月白常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唇边却噙着温煦如春风的笑意“五哥说笑了。”他声音温润,眼神却像蒙着一层薄雾的寒潭,“父上念我伤势未愈,特许东宫静养。倒是五哥,今日未上早朝,莫不是又在毕卿宫藏了什么绝色?”
“呵,比起太子殿下的‘静养’,”毕沅王嗤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本王可是为君殿取安胎药。不像某些人,连心上人都搞不定,只能对着空轿装模作样。”
帝泽天笑意更深,仿佛未闻其讽“哦?君殿有孕?那可要恭喜五哥了。”他作势欲起身行礼,却被毕沅王挥手打断。
“免了那些虚礼!”毕沅王眼神却如毒蛇般锁定帝泽天,语气暧昧而直接,“说起来,你那位心心念念的阿蒲王……还没搞定?”
帝泽天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一沉,随即又恢复如常,语气坦然得近乎虚伪 “呵呵~五哥说笑了。阿蒲女殿下早已娶妻生子,家庭和睦。弟弟我府中亦有良媛相伴,生活美满,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他说得滴水不漏,仿佛真的心如止水。
“哼,我还不知道你?”毕沅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血腥气的诱惑,“十二弟,你我都是一类人。”他压低声音,如同魔鬼低语,“其实,对付这种性子烈的,就得狠!像五哥我一样!打蛇打七寸! 一击命中要害,让他元气大伤,无力反抗,甚至……断了他所有退路!到那时,他还能如何?只能乖乖留在你身边,永远是你的人,对你言听计从!你看额涅罗,当年他那个侍妾,还不是……”
“五哥慎言呀~”帝泽天突然轻笑出声,打断他的话,“哈哈~所以,五哥府中的额涅罗君殿,便是被五哥这般‘打了七寸’,才会如此安分守己,不再与旧日侍妾来往?”他话锋一转,眼神如刀,“还是说……那不听话的侍妾,早就被五哥你……”
毕沅王脸色骤变,随即又放声大笑“哈哈哈!十二弟,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他笑罢,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警告,指了指帝泽天,语气暧昧,“有些话,点到即止,可不宜说得太全呐~”潜台词是,大家都是一路人,谁也别装清高。
帝泽天心中了然,脸上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明白~明白!弟弟懂,这其中的‘分寸’,还是要把握的。”他话锋再转,笑容诡异,“不过~五哥,你那位君殿,上次试图逃跑时脚被你打伤,如今可大安了?毕竟,他当时可是拼了命地想逃出你的毕卿宫呢~”
提到此事,毕沅王脸上的得意更甚,眼神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绝对的掌控欲“自然是好得很!太医的药,岂会无用?”他顿了顿,语气冰冷而笃定,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不过,他现在就算有一双再好的脚,又能如何?这毕卿宫的墙,他这辈子也别想翻出去!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永远都只能乖乖待在我身边!”
帝泽天静静地听着,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好了,时辰不早了。”毕沅王似乎有些不耐烦,看了看天色,对着帝泽天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催促,却又不忘用言语刺激他,“本王还要去给君殿拿药,莫让他等急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声音压低,如同毒蛇吐信,“呵呵~也祝我的太子弟弟,早日‘心想事成’,一举‘拿下’你的‘太子妃’,让他也乖乖留在你的泽翊宫,为你‘生儿育女’啊~呵呵~~”
话音落,毕沅王猛地放下轿帘,隔绝了内外。暗紫色的銮轿迅速离去,只留下一股阴冷的气息。
明黄銮轿内,帝泽天脸上的温和笑容缓缓敛去,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毒的利刃。他紧紧攥着锦帕,指节泛白。
帝泽天太清楚帝原火那种人了。残暴、自私、占有欲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将所有反抗都视为挑衅,将他人的自由与意志踩在脚下,只为满足自己病态的控制欲。他看着帝原火,就像看着一面蒙尘的镜子,映照出彼此灵魂深处那共通的、令人作呕的阴暗。
他厌恶帝原火,厌恶他那种拙劣而粗暴的掌控方式,厌恶他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的愚蠢与残忍。那是一种野兽般的掠夺,低级而无趣。
“我们……确实是同一类人。”帝泽天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为了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甚至……不在乎对方是否愿意。这一点,他与帝原火,并无二致。
然而,他与帝原火又有着本质的不同。
帝原火追求的是结果,是猎物最终无力反抗、瘫软臣服的静态占有。而他帝泽天,却病态地迷恋着追逐的过程。
那种猎物在前方奔逃,他在后方紧追不舍的紧张感;那种看着对方从警惕、到反抗、到挣扎、再到逐渐显露疲惫与绝望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那种如同猫捉老鼠般,玩弄于股掌之间,让对方在希望与绝望边缘反复徘徊的快感……这一切,都让他血脉偾张,让他感受到一种活着的、原始的悸动。
帝原火的“打蛇打七寸”,是为了一劳永逸地消除反抗。而帝泽天的“打蛇”,却是为了让蛇在他面前,以他喜欢的方式扭动、挣扎,直至精疲力尽,心甘情愿地落入他的掌心。
“阿蒲女……”这个名字,从帝泽天的齿缝中缓缓挤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与势在必得的偏执。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炽热而疯狂,仿佛淬了毒的蜜糖,黏腻而危险。
“你以为,帝原火的方法适用于你吗?”他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隔空对阿蒲女低语,“不……你太特别了。你的骄傲,你的倔强,你的自由……都是我想要的。我要亲手,一点一点地,将它们全部碾碎,然后,再用我自己的方式,重塑一个只属于我的你。”
他想象着阿蒲女失去反抗能力,眼神中失去往日光彩,只能依赖他、顺从他的模样,嘴角便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露出一抹冰冷而满足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爱意,只有纯粹的、对稀有猎物的占有欲与征服欲。
“你逃不掉的……”他轻声呢喃,语气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就像帝原火的君殿逃不出他的毕卿宫,你,阿蒲女,也终将成为我泽翊宫中,最华丽、也最驯服的藏品。”
銮轿外,宫道寂静,只有风吹过廊柱发出的呜咽声,如同亡魂的低语。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无法穿透轿壁的阴霾,照亮帝泽天那双早已被**与偏执吞噬的眼眸。
“起轿,回泽翊宫。”他恢复了平静的语调,仿佛刚才那个眼神疯狂、内心阴暗的人并非是他。
銮轿再次缓缓启动,平稳地驶向泽翊宫。只是这一次,那明黄色的轿辇,在旁人眼中依旧尊贵威严,却隐隐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深藏的恶意。
帝泽天闭上眼,靠在轿壁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开始耐心地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一张针对阿蒲女的、密不透风的网。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这场追逐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那绝望而美丽的模样了。他享受这种感觉,这种将一个鲜活的灵魂,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彻底占有的病态快感。
隔日过午,日影西斜,金色的光辉透过麟天宫雕花的窗棂,洒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映照出空气中飞舞的细微尘埃。阿蒲女一袭玄衣,身形挺拔如孤峰劲松,步履沉稳地踏入殿内。
殿中,天帝与娑帔挞上神对坐于一张巨大的水沉香木棋案前,正在对弈。棋盘之上,黑白子交错,杀机四伏,仿佛一局微缩的天地棋局。
娑帔挞上神一身锦蓝袍,见阿蒲女进来,连忙起身,对着天帝与阿蒲女分别行了一礼。他眼神复杂地看了阿蒲女一眼,随即识趣地向天帝告辞“陛下,臣棋艺不精,先行告退。”
天帝挥了挥手,并未抬头,目光依旧专注于棋盘。娑帔挞转身离去,经过阿蒲女身边时,特意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中似有探究,又似有警告。
阿蒲女对此却视若无睹,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更别提最基本的颔首回礼都欠奉。他径直越过娑帔挞,径直越过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天帝面前,目光锐利如刀,直视御座之上的三界共主。
“您这么晚召臣来,不知所为何事?”阿蒲女没有丝毫恭谨之态,既不行礼,也不落座,就那样笔挺地站在殿中,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疏离与不耐烦,仿佛只是在应付一件极其无聊的差事。
天帝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下方这个桀骜不驯的晚辈,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笑声中意味难明“呵呵~孤君临三界万万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敢这般与孤说话。”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阿蒲女眉头微蹙,语气更加不耐,几乎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天帝,“臣没空与您在此周旋闲谈。您明知道,臣只想回我的阿蒲山,不想与你们天界这些是是非非扯上任何关系!”
“孤知道。”天帝缓缓落下一子,棋子与棋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嗒”声。他抬眸,目光深邃地看着阿蒲女,“所以,你想要什么,孤自然会答应你。先前在天銮宝殿,孤虽未明言应允,但只要你开口,孤能给的,都会给你。”这是**裸的利诱,也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我什么都不想要。”阿蒲女毫不犹豫地拒绝,语气斩钉截铁,“只要你们这些天界的人,不要三番两头地去骚扰阿蒲山,不要来打扰我的清静,臣就心满意足了。”他对天帝抛出的橄榄枝嗤之以鼻,那些所谓的权势、富贵,在他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甚至是束缚自由的枷锁。
“除了这个,你还想要什么?”天帝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拒绝,依旧执着地追问。
阿蒲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充满讥讽的大笑“呵~您不会真的以为,臣稀罕那个劳什子太子之位吧?哈哈哈~太可笑了!”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天帝看着他夸张的反应,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愈发幽深“只要你想,孤肯定会给你。”他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
“噗嗤~哈哈哈!”阿蒲女笑得更厉害了,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愤怒,“我看您真是老糊涂了!”他猛地收住笑,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天帝,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利刃,“我是您的谁呀?是您当年与您亲弟弟□□生下的孽种?还是您弟弟留下的野种呢?”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寂静的麟天宫中炸响,字字诛心!
阿蒲女深吸一口气,胸口因愤怒而微微起伏,他继续说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更加铿锵有力“您不要忘了,您膝下有十二个儿子!个个血脉纯正,身份尊贵!我一个身份不明、来历不清的山野散人,有什么资格继承这太子之位?”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天帝,“您就不怕,因为立我为太子,引得前朝满朝仙卿震怒,起兵造反吗?哈哈~您啊~真的是老糊涂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一丝疯狂,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我阿蒲女,虽然侥幸修得大乘,有些微末道行,但并非什么都感兴趣!这天界的权位,于我如粪土!还有,”他话锋一转,眼神骤然变得狠厉,“管好您的好儿子帝泽天,让他少来招惹我!如果哪天我真的厌烦了,失去了耐心,说不定……真的会在这天銮宝殿之上,让他血溅当场!”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瞬间凝固,杀气凛然!
然而,天帝的反应却再次出乎阿蒲女的意料。他非但没有震怒,反而掠过一丝……欣赏?一丝期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孤……很期待,你真的能让那天銮宝殿,染上血色。”
“疯子!”阿蒲女被天帝这句惊世骇俗的话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他算是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位天帝,根本就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天帝却仿佛没听到他的怒骂,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其实,谁坐这个太子之位,对孤而言,并无太大分别。不过,目前来说,你和泽儿,倒是孤比较满意的两个选择。”
他拿起一枚黑子,在指间轻轻摩挲,缓缓道“泽儿这孩子,做事雷厉风行,果决狠辣,从不讲情面,是块干大事的料子。但有时,未免过于偏激,失了分寸。”他话锋一转,看向阿蒲女,“你的话,”目光再次落在阿蒲女身上,“则是看似有仁慈之心,无论对方之前是否与你交恶,甚至伤害过你的人,只要他们真心悔过,你也能做到既往不咎,全心全意地帮助他们。但这份仁慈,却又带着绝对的界限。对于那些侵害你的人,你又能做到睚眦必报,毫不留情。这一点,孤……很赞同。”
“哈!果然!”阿蒲女像是听到了什么真相,发出一声冷笑,“帝泽天那种偏执疯狂的性子,就是您一手教育出来的!”他对天帝的“赞同”嗤之以鼻,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不过,您若真的不想要帝泽天当这个太子,想要换个人选,恐怕首先要做的,是如何摆平那些拥护正统、视我为异类的满朝仙卿吧?”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却带着一丝刻意放大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打破了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用父上费心摆平!如果阿蒲想要这个太子之位,我……帝泽天,心甘情愿,让给你! ”
话音未落,太子帝泽天一身月白锦袍,在侍从的搀扶下,缓步从殿外走入。他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嘴角噙着笑,目光直直地落在阿蒲女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
阿蒲女猛地回头,看到帝泽天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他只觉得帝泽天此举无比虚伪,无比恶心。自己不过是顺着天帝的话反驳几句,何曾真的想要那个劳什子太子?这帝泽天,简直是有病!
他对着帝泽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冰冷,鄙夷地回道“太子殿下来的,真是时候啊~哼!”
一时间,麟天宫内,三方对峙。天帝高深莫测,阿蒲女桀骜不驯,帝泽天步步紧逼。三人之间无形的张力,几乎要将殿内的空气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