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雾都的甜蜜窗口 第10章 误解与融冰

十二月的第二周，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了伦敦。泰晤士河畔结了一层薄冰，格洛斯特街上的行人都裹紧了外套，呵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周三清晨，天还没完全亮，西奥多已经在厨房里忙碌，准备着当天的第一批点心。

汤姆系着崭新的学徒围裙，正小心地将发酵好的面团放入烤箱。自从正式成为学徒后，他每天都会提早一个小时到店，在西奥多的指导下学习基本功。

"注意听声音，"西奥多轻轻敲了敲烤箱门，"当司康开始发出这样轻微的嘶嘶声，就说明表面的黄油开始融化了。这是最佳的撒糖时机。"

汤姆专注地点点头，按照教导在司康表面撒上细砂糖。就在这时，前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西奥多看了看墙上的钟，离营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门外站着哈德森太太的女仆安妮，她裹着一条单薄的披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信封。

"早上好，安妮。"西奥多连忙让女孩进来，注意到她没有戴手套，"这么冷的天气，哈德森太太怎么让你这个时候出门？"

安妮怯生生地递过信封，嘴唇冻得发紫："哈德森太太说必须立刻送到，是急事。"

西奥多先给女孩倒了杯热可可，然后才拆开信封。便笺上的字迹潦草得异乎寻常，完全不像哈德森太太平日工整的笔迹：

亲爱米勒先生：

请立即停止使用您从市场采购的奶油。巴斯顿太太的孙女昨日食用您制作的蛋糕后突发急病，高烧不退，医生怀疑是变质奶油所致。此事已在邻里间传开，建议您暂时歇业，以待查明。

您忠实的朋友

哈德森太太

西奥多的手微微一顿。他转身看向厨房角落里刚送到的两桶奶油——这是他从合作已久的霍布斯商行采购的，今早才送到，桶盖上还清晰地烙着"德文郡金标黄油，十二月五日"的印记，生产日期就在一周前。

汤姆注意到西奥多的表情："出什么事了吗，米勒先生？"

西奥多把便笺递给他，声音依然平静："去把今早送来的奶油桶搬到地窖去，暂时不要使用。然后...不，先别去找霍布斯先生。"

"可是这批奶油明明很新鲜啊！"汤姆指着桶盖上的日期，"而且霍布斯商行从来不会..."

"按我说的做。"西奥多打断他，"记住，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不要与任何人争辩。"

当天的营业时间刚到，温特沃斯夫人就第一个登门了。她进门时特意用丝绸手帕掩着口鼻，仿佛店里的空气已经不再安全。

"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刻意抬高了声调，确保店里的其他客人都能听见，"我一直那么信任您的点心，特别是给我小孙女吃的那些课间点心。"

西奥多正在擦拭柜台，动作没有丝毫慌乱："温特沃斯夫人，听说巴斯顿小姐身体不适，我很遗憾。请问医生确诊是什么原因了吗？"

"医生说可能是变质的乳制品。"温特沃斯夫人的目光在店内逡巡，"要知道，孩子的健康可不是儿戏。我今早特意去问了药剂师，他说这个季节的乳制品最容易出问题。"

"您说得对。"西奥多点头，"所以我已经暂停使用所有乳制品，直到查明真相。今天所有的点心都是用植物油和坚果酱制作的，如果您需要的话。"

这个回应显然出乎温特沃斯夫人的意料。她迟疑片刻，最后还是买了一块不需要使用奶油的姜饼离开。

上午十点，史密斯先生像往常一样来取预订的司康。发现柜台空着一半，他挑了挑眉："今天不供应司康？我记得每周三都会为我预留六个。"

西奥多如实相告。史密斯先生沉默地听完，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熟识的一位食品检验师，在皇家学会注册的。如果需要第三方证明，可以联系他。"

"谢谢您，"西奥多收下名片，"不过我相信霍布斯商行的信誉。而且，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明智的决定。"史密斯先生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在这个时代，谣言比事实跑得快得多。"

临近中午时分，事态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彭霍斯太太急匆匆的走进店里。

"米勒先生，我刚刚从巴斯顿太太家过来。"她喘着气说，显然是一路跑来的，"巴斯顿小姐得的不是食物中毒，是玫瑰疹！医生说这是婴幼儿常见的病毒感染，通常会发烧和出疹子，但几天就能自愈。巴斯顿太太松了一口气，特意让我来告诉您。"

真相大白得如此突然。西奥多还没来得及反应，店门再次被推开，霍布斯先生亲自赶来了。这位向来稳重的商人此刻满脸怒容，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检验箱的年轻人。

"这是这批奶油的检验记录，"霍布斯先生的声音洪亮而愤怒，他特意提高了音量，让店里的每个客人都能听见，"每一个环节都有据可查！从德文郡的牧场到伦敦的仓库，全程冷链运输。还有这位是伦敦食品检验局的专员，他可以证明我的商品绝对符合标准！"

就在这时，温特沃斯夫人和几位邻居也走进店来，显然是听说了新的消息。面对霍布斯先生手中的证明文件和彭霍斯太太带来的真相，她们的表情变得尴尬无比。

"我就说嘛，"温特沃斯夫人试图挽回局面，"我从来不相信那些谣言。米勒先生的点心一向都是最好的。"

霍布斯先生冷哼一声，转向西奥多："米勒先生，为了表示歉意，下一批奶油我给您打八折。这样所有人都能看到，霍布斯商行对自己的商品负责到底。"

这场风波看似就此平息，但西奥多注意到，当天的客流量明显减少了。下午茶时间本该座无虚席的店铺，现在只有寥寥几位熟客。即便谣言被澄清，怀疑的种子似乎已经在一些人心中生根。

傍晚，哈德森太太亲自来到店里。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靠窗的座位，而是直接走向厨房，检查了那些被暂时存放起来的奶油桶。

"是我的错，"她坦然承认，"听到消息时太过惊慌，没有核实就给您写了那封信。我让女仆去巴斯顿家探望时，他们只说孩子病了，是我自己妄加猜测。"

"您是好意。"西奥多正在准备明天的面团，"在这种时候，谨慎总是没错的。"

哈德森太太摇摇头："不，我让您蒙受了损失。现在半个街区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说您的甜品店可能用了劣质原料。"她沉思片刻，"这件事需要补救，而且要快。"

第二天清晨，居民们惊讶地发现哈德森太太的豪华马车停在了甜品店门口。更令人惊讶的是，巴斯顿先生的管家也站在店外，手里拿着一份用烫金纸张打印的正式声明。

"我代表巴斯顿家族声明，"管家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条街道，"近日关于米勒先生甜品店的传言纯属误会。经伦敦皇家医院确诊，我家小姐的病症为玫瑰疹，与甜品店提供的食物完全无关。巴斯顿家族将继续支持米勒先生的生意。"

与此同时，哈德森太太坐在店内最显眼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壶茶和整整一盘的司康。每一个进店的顾客都能听到她爽朗的声音：

"请给我再加一份奶油，西奥多。要最大份的！霍布斯商行的德文郡奶油，可不是每天都能享受到的珍品。我活了六十年，还从没尝过这么醇厚的奶油。"

史密斯先生也来了。他不仅点了常喝的咖啡，还破天荒地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让所有路人都能看到他在享用店内的点心。临走时，他特意在柜台上多放了几枚硬币。

"有时候，行动比言语更有说服力。"他喝完咖啡时，留下这么一句话。

最让人感动的是彭霍斯太太。下午她带着刚刚解除隔离的巴斯顿太太一起来到店里，两位女士有说有笑地品尝着蛋糕，仿佛之前的阴霾从未存在过。

"我要订一个圣诞蛋糕，"巴斯顿太太大声说，确保店里的其他客人都能听见，"要最大的那种，用最好的奶油。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对米勒先生的点心百分之百放心。"

汤姆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对西奥多说："我没想到大家都会来帮我们。哈德森太太、史密斯先生、彭霍斯太太，还有巴斯顿家..."

西奥多正在装饰一个即将送出的蛋糕，手上的裱花袋稳稳当当："记住这一刻，汤姆。一个店铺真正的价值，不在于它卖出多少点心，而在于它建立起了什么样的信任。这种信任，需要时间来培养，却能在危难时刻显现出它的力量。"

傍晚，当西奥多准备打烊时，发现当天的营业额竟然比平时还要高。他在账本上仔细记录着数字，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特别在备注栏里，他添上了一行小字："霍布斯商行奶油，十二月批次，品质上等。"

窗外，格洛斯特街的煤气灯一盏盏亮起，在渐深的暮色中点缀出温暖的光晕。经过这一天的风波，甜品店似乎与这条街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谣言如同冬日的寒雾，终会散去；而真诚建立起的信任，却能在人们心中长久地温暖如春。西奥多吹灭柜台上的蜡烛，心想：明天该教汤姆如何制作圣诞布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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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误解与融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