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开学的新生晚会上,谢残抱着吉他弹唱《Creep》,声音里的破碎感让台下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后台的走廊里,有人递来一瓶矿泉水,他抬头看见沈恪 —— 学生会副主席,钢琴特长生,总穿着熨得平整的白衬衫,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座冰山。
“弹得不错。” 沈恪的声音不高不低,“我缺个四手联弹的搭档,有空来琴房找我?”
谢残捏着矿泉水瓶,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他点了点头,没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
第一次去琴房是十月二十一日的晚上九点。
十月的风裹着桂花碎,在音乐楼的走廊里转了个圈,才从 304 琴房的门缝钻进去。
谢残抱着琴谱站在门外,指腹反复摩挲着谱册封皮上凸起的 “李斯特” 三个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走廊的声控灯灭了又亮,每一次亮起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绷得快要断掉的弦。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贴着 “钢琴特长生专用” 的木门。
冷白光瞬间漫过来,先落在沈恪的白衬衫领口 —— 袖口的褶皱被熨得平平整整,连一粒纽扣都扣得严丝合缝。
沈恪坐在三角钢琴前,指尖悬在琴键上方,看见谢残进来,只是抬了抬眼,声音像琴键敲出的低音区,没什么温度:“迟到了三分钟。”
谢残连忙把琴谱放在谱架上,金属架杆碰撞的声响在安静的琴房里格外清晰。“对不起,我找琴房绕了点路。” 他的声音有点发紧,目光落在钢琴盖内侧的反光上,能看见自己局促的模样 —— 校服外套没拉好拉链,头发因为一路小跑沾了点汗,和沈恪的整洁比起来,像件没熨烫过的旧衣服。
沈恪没再说话,指尖突然落下。
《钟》的旋律猛地撞在琴房墙壁上,又弹回来裹住谢残。
和原曲不同,沈恪的速度快了近一倍,音符像急雨般砸在琴键上,每一个跳音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谢残攥了攥手心,等沈恪弹到第二小节的间隙,才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放在对应的琴键上。
可他的手指像被冻住了。刚按下第一个和弦,就被沈恪更快的旋律盖了过去,那声音像层透明的膜,把他的琴声牢牢裹住,连一丝缝隙都没留。
谢残的指尖开始发颤,视线落在琴谱上的音符,却怎么也跟不上沈恪的节奏。
终于,在一个需要快速交替的乐句里,他的手指错开了琴键,“咚” 的一声闷响炸开,像平静的湖面被扔进了石子。
琴声骤然停了。
沈恪侧过头,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重来。” 他的指尖在琴键上敲出三连音,“123,123,跟着节拍器走。” 谢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已经沁出了汗,他重新调整姿势,深吸一口气,可指尖刚碰到琴键,心脏就跳得像要撞开肋骨。
这一次,沈恪的速度没减,反而更快了些。
谢残的目光在琴谱和琴键之间来回切换,手指像在追着什么,却总慢半拍。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滴在琴键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听见沈恪的呼吸声,很轻,却像节拍器一样,每一次起伏都在提醒他的笨拙。
“别分心。” 沈恪的声音突然响起,指尖在他的手背上敲了一下,力度不重,却让谢残的手指猛地一颤。
“眼睛看着琴键,耳朵听着旋律,不是让你数自己的心跳。” 谢残的脸瞬间红了,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目光还是忍不住往下飘 —— 落在自己的衬衫领口,第三颗纽扣缝得很整齐,白色的线在冷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他此刻还没被破坏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练到第十遍时,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琴房的恒温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谢残的指尖已经麻了,每一次按下琴键,都像隔着一层薄纱。
沈恪终于停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白衬衫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今天先到这,明天十点,别再迟到。”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没再看谢残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谢残才瘫坐在琴凳上,大口喘着气。
他看着琴键上那片被汗水晕开的湿痕,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衬衫纽扣,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 像刚弹完一首没结尾的曲子,余音绕在耳边,却抓不住任何实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