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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前缘篇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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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前缘篇 03
        
    京中初雪落时,灵狐从长春宫中带回了宋南归的第一封信。
山间夜寒,萧北阙白日里忙于公事,只得在好不容易得了空闲的深夜,在跳跃不息的烛火旁,裹着大氅拆开信封。
信纸用宫中金桂熏过,泛着清浅的香。
“今年的初雪来得早,所幸邀月揽星提前缝好了冬衣,只是得每日抱着暖炉,又染了点风寒,也不好到院里吹凉。”一笔一划,字迹隽秀。
还不曾见过她裹着厚厚冬衣的模样,但总归一定是好看的。
让如幻带点治风寒的药草给她吧。他于烛光中提笔思忖。
“前些日子师姐下江南办事,回程路上在一处荒村捡到一名三岁幼童,见他天资良好,就收作钦天监弟子,假以时日继承星官之位也未可知。”
灵狐背着药草小包下山去,归来时小包里换成了一小坛桂花酒。
“前几年就埋在宫中桂花树下的酒,昨日启封尝了点,醇香不易醉。山高风寒,赠你一坛,冬日里暖身最是相宜。”
她还有这手酿酒技艺。萧北阙从灵狐背上解下酒坛,给它塞了几条肉干,再小心掀开封口一角闻了闻,嗅到芬芳酒香。
宋南归曾在信中提及,自己进宫前只会那些闺阁技艺,譬如绣花织布,譬如琴棋书画——至于种花养鸟养鱼酿酒这些事,大多是深宫无趣,为了打发时间,慢慢就学会了。
遗憾的是,无论她再如何打发时间,红墙金瓦的深宫终究是寂寥清冷的。
本朝星官无故不得下山、非召不得进宫,而宫中每逢新年中秋都会举办宴会,渐渐形成了每年除夕与中秋召星官进宫面圣述职的惯例。
萧北阙与宋南归分别时是中秋,互通书信三月有余,再见时已是半年后的除夕,两人间书信往来已断绝半月。
萧北阙放心不下,遣灵狐悄悄去探,得知宋南归近日染了风寒,高热不退,卧床不起,更没有精力提笔写信。
她的身子本就不算太好,说到底大概是出生时遭了难产,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寒,深冬时难免遭几场风寒的罪,所幸太医们照料着,十天半个月好生养着,总是会慢慢恢复。
或许新春宫宴时她就好起来了。自己不甚通医理,托灵狐带去的山间药草也不顶用,萧北阙只能这么想着,翻着日历等除夕。
可除夕时进宫述职,宫宴上人头攒动,偏偏宋太妃的坐席空着,仍是不见踪影。
宫中新落了雪,所幸总有宫人清扫,不至于在雪地里留下太明显的足迹。
灵狐踏着月光在前面引路,小心翼翼躲开巡防的宫人,萧北阙紧随其后,一人一狐在宫宴的喧天舞乐声中赶往长春宫。
半年未见,也不知她现在如何。
曾经在诗集中读到一句“近乡情更怯”,如今他站在长春宫门前,呵了口气暖了暖快要冻僵的手,叩响紧闭的宫门时,竟忽然想到这句诗。
来开门的是邀月。见是萧北阙,她微微一怔,随即侧身请他进来,重又锁上了宫门。
二人互通书信的事自然瞒不过邀月揽星。她们从小就在丞相府中做宋南归的贴身丫鬟,后来更是成了她进宫的陪嫁侍女,主理长春宫上下杂务。
宋南归身为太妃却与外男私通,这件事对她们来说确然是逾矩的。
可她们一路陪着她,见她及笄,又见她入宫后备受敷衍冷落,深知后宫煎熬,便也选择替她隐瞒这件事。
室内点着炭盆,揽星隔着屏风守在门口,微微躬身行礼,放了萧北阙进屋。
他此行匆忙,来不及更衣,尚且穿着星官述职的礼袍。深紫的锦缎滚了白狐绒边、金丝银线绣着星图,熠熠生辉,隆重又华美。
萧北阙在炭盆边暖了身子,融了一路上裹挟而来的寒意,这才在床边席地而坐。
宋南归半梦半醒,察觉到有人来,还以为是来请脉的太医,迷迷糊糊从被窝里伸出手,挽了点衣袖,露出一截白净纤细的手腕。
“是我...我来看你,”萧北阙将她的袖子放好,又轻轻将那只手塞回被窝,替她掖了被角,“宫宴上没见到你,我就擅自来见你了,抱歉。”
“...没关系...你来见我,我很高兴...”宋南归看着似乎清醒了些,微眯着眼颇有些费力地上下打量了一遭床边坐着的人,露出点虚弱又欣喜的笑意,“...你穿这身好看。”说着又从被窝里探出只手要来和他勾手指。
萧北阙坳不过她,又唯恐她再着凉,只能双手将她的手笼在手心捂着。
“这身衣服只有每年进宫述职和主持祭天时才会穿,”炭盆里的炭火燃烧发出细碎温暖的脆响,星官的紫金衣袍在地上静静铺展开,他笼着那只纤细柔软的手,微微思忖而后开口,“等你好了,春季祭天时还能再看到我穿这身。”
“...或者等你好起来,我私下穿给你看,只给你一个人看,”他轻声说,“只要你能好起来。”
“...那我可得快点好起来...”宋南归的指尖轻轻挠他掌心,“等天暖了,你穿这身太热。”
屋里安静许久,只有炭火燃烧微微响动。
揽星心中疑惑,自屏风外探头来望,就见萧北阙衣着齐整、披了薄毯躺在外侧,而宋南归裹着厚被子挪到了靠墙的位置,右手尚被萧北阙捂在手心暖着,呼吸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天蒙蒙亮时,萧北阙轻轻将宋南归的手放回被窝里,将薄毯交还给邀月揽星,又朝炭盆里添了炭火,辞行离开。
“我须向皇上述职,先走一步,”星官站在檐下拢紧披风,声音很轻,显然是不愿惊扰了屋里人的安眠,“有劳二位费心,我夜里再来叨扰。”
邀月揽星微微俯身行礼,在宫门前沉默着目送萧北阙离去。
萧北阙说到做到,夜里果然又绕着薄雪的小路来长春宫陪宋南归。
灵狐为他引路,随后化作他的模样出宫、返回官驿住处,再在清晨时进宫与他汇合,由他本人去向皇帝述职,一人一狐合作得天衣无缝,三五日下来竟无人察觉有异。
可星官终究要回钦天监理事,三五日的下山述职已是来之不易。
“等我好起来就给你写信。”离别前夜,宋南归蜷在被窝里,声音很轻。这几日她已不再发烧,偶尔还能起身走动,已然比先前好得多了。
“好,我等你,”萧北阙也轻声应答,“下次见面,得是春季祭天了。”真希望那天快点到来。
“春季祭天,你要记得穿那身礼袍。”宋南归随手捞他鬓边发丝编小辫玩,笑得眉眼弯弯。
“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萧北阙静静望着她编辫子的动作,“只希望你尽快好起来。”
“春天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论是身体状态,还是你我。
此后的一年也过得十分平静。
两人依旧保持着书信往来,并为此特地腾出了衣箱底层的暗格用于存放信件;日历上的除夕、中秋与春季祭天画了红圈,标记着寥寥可数的相见契机——即使只是隔着人群望见彼此身影,即使只是宫廷宴会上遥遥举杯祝酒。
萧北阙进宫总带着述职或主持祭祀的任务,有时还得陪皇帝谈史论政到三更半夜,身边守卫也盯得紧,少有空闲来长春宫陪宋南归。
中秋夜,长春宫的桂树下摆开一张小桌,桌上是宋南归自制自酿的月饼与桂花酒。
萧北阙被公务耽搁了脚步,赶到长春宫时已是深夜,推门就见宋南归自斟自饮,清辉满肩,衣裙上银光粼粼,仿若月神。
——只是今年新启的桂酒不比去年冬日那坛,香醇且醉人。宋南归边坐在月光中等待,边自斟自饮,渐渐有些醉意。
“突然很羡慕天上那轮明月,”萧北阙在她身旁坐下,顺手拎过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与你聚少离多,明月却常能与你相见。”
“明月终究遥不可及,可你却能坐在这与我共饮。”宋南归随意将空杯往桌上一搁,往萧北阙肩头倚去,微醺的话音软糯。
“钦天监秋祭事杂,我得连夜赶回去,”萧北阙虚揽着她,任她蹭散了发髻,将几缕乌墨般的发丝流淌进自己臂弯,“...抱歉,是我陪你太少。”
“不是你的错...你能来,我就很高兴。”宋南归眯眼望着庭中皎洁月光,轻轻摇了摇头。
“...北阙,我想去看灯会。”她忽然轻声说。
自十七岁应召入宫后,她已有十数载不曾得见宫外灯会。身为皇帝的妃嫔,她本该自觉与宫外的繁华与自由割席 ,心甘情愿当红墙金瓦中端庄美丽的金丝雀,直至岁月尽头。
为嫔为妃的人,要学会知足。教引姑姑曾如此告诫新秀女们。
她本该知足的。
可或许是聚少离多使人心生遗憾,或许是和萧北阙互通心意后自然而然期盼更多,那颗强作知足的心忽然间苏醒,在无数个深夜里躁动不已。
萧北阙在袍袖之下与她沉默着十指相扣。
他被师父捡回钦天监那年将将两岁,咿咿呀呀说不清话,不知生辰,不知父母,不知故乡。
他在推演上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从此被老星官们寄予厚望。师兄师姐结伴下山游学时,他只能日复一日待在钦天监的露台上,观星,占卜,推演星运,将《易经》翻来覆去读得烂熟。
他们说,京城的灯会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繁华热闹所在,有数以万计乘风而起的天灯,有比夏夜银河更灿烂的闪烁河灯。
等你再长大点,或许师父就松口放你下山去看灯会了。师兄怜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再长大点,二十岁那年,老星官于病中与世长辞,萧北阙被推举为新任星官,匆匆上任。
星官华美的礼袍上以金丝银线织作星图,也织作将他困住的天网。
“除夕夜巡防略有宽松,或许可由长春宫旁小侧门进出,”萧北阙将往年的巡防情况在心中迅速过了一遍,“你随我与如幻出宫,邀月揽星就留在宫中接应。”
“我们这样好像私奔。”宋南归的小指轻轻勾着他的,在桌下慢悠悠地晃。
——就当成私奔,那也很好。她微微笑了。
除夕宫宴,皇家亲眷并文武群臣列坐殿中,整座宫城沉浸在辞旧迎新的欢腾喜悦中。
宋太妃告病缺席,兴许是又染了风寒;钦天监的星官不胜酒力,向皇帝与同僚们辞了行,说是要先回驿站醒酒歇息。
冬日夜寒,巡防的守卫借酒暖身喝得微醺,只草草掀帘看了一眼车中半醉模样的青年星官,就挥挥手放了行。
小侧门吱呀一声开启,马车在宫墙的阴影中悄然驶出。
宋南归从萧北阙的蓬松大氅里钻出,长吁一口因屏息而憋了许久的气。
袍袖中是两人紧握的双手,早在守卫掀帘检查时就紧张得出了汗。她在一片昏暗的车厢里与萧北阙对视片刻,终于藏不住喜悦,靠在对方肩头低低笑出声。
马车朝着京城长街的方向前行,车帘一角于颠簸间隙隐隐漏进繁华夜市的灯光与喧闹声。
两人在一处小巷中下了车,戴上如幻替他们准备好的狐狸面具,含笑对视一眼,携手踏进巷外的京城灯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京城的灯会原是比诗词中描绘的更要热闹千百倍。
萧北阙已换下了华贵显眼的星官礼袍,宋南归也摘去了满头珠钗、只用一根素银簪子将将如云长发简单盘起。他们在灯火掩映中汇入长街人潮,与世间无数平凡青年夫妻并无二致。
长街两侧排开数不清的各式小摊,吹糖人的、卖玉坠珠钗的、编草绳的,从五湖四海的小吃铺子到天南海北的特色礼品,街边是猜灯谜的孩子,酒楼上坐着吟诗作赋的文人雅客——繁华的灯市如一副绚烂画卷,于二人眼前徐徐铺展。
萧北阙在饰品摊子前停步,拾起一支步摇,在宋南归鬓边虚虚比划。
“夫人如此端庄,戴这支步摇正好,”摊贩在一旁夸赞,“我看夫人衣着朴素,可仪态雍容,不似寻常人物。这步摇样式简单大气,正与您相配。”
“你倒是能说会道,”萧北阙将步摇轻轻缀入她发间,后退两步,端详片刻,也觉得满意,“这步摇衬我家夫人正好,要了。”
“我家夫人”这四字从萧北阙唇齿间十分自然地落地,宋南归却听得微微一愣。
萧北阙付了钱,在人潮中牵着她往前走。步摇缀在宋南归发间,流苏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抱歉,擅自这么称呼你,”萧北阙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如果你不乐意,可以与我说,我便不会再这么叫你。”
“...就这么称呼吧。”宋南归轻轻摇了摇头。
当“夫人”的称呼落进她耳中,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抗拒,只是她出嫁即入宫,被宫人叫了十多年的娘娘,有些不适应。
——除此之外,不仅说不上抵触,甚至心里生出了一丝隐约的喜悦。
嫔妃擅自离宫是大罪。她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不介意这个梦更疯点——假如她不曾进宫、不必成为后宫众多妃嫔中的一位、能与萧北阙提早十年就相遇相知——假如真能如此,或许她如今的的确确与萧北阙成了婚,他也该平和又自然地称自己一声“夫人”。
再往前走,宋南归买了根糖葫芦,两人分着吃完了竹签上串着的六枚裹着糖霜的山楂;萧北阙靠猜灯谜赢了一盒糕点,于是夜宵也有了着落。
经过月老庙,顺路进去求签跪拜。
檐下扫雪的道长看了看萧北阙,又看了看闭目跪拜的宋南归,轻叹着摇了摇头:“此间缘法不便道破,请回吧。”
萧北阙的目光在院中系满许愿红绸的树枝上停留片刻,露出一点了然而又复杂的神情,沉默着朝道长拱手行了礼。
逛灯会,最重要的当然是放灯。
承载着愿望的天灯缓缓升空、融入万千灯盏组成的长河,越升越高,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当第一团新年烟火在夜空中绽放,举着花灯的孩童们追逐笑闹着穿过人流,两人于一座拱桥上驻足,望向河面上飘荡浮游的莲灯。
天灯融进星海,河灯汇入江流。此情此景不似人间,却似梦中。
同游京城灯会,这样的事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有几次。宋南归转头,正望进萧北阙含笑的眼。她只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就被牵起手,而后十指相扣。
萧北阙扣得很紧,紧到他们都有点痛,手心微微沁出一层薄汗。
“就在刚才,我几乎觉得这辈子圆满了,”萧北阙闭眼,凑近,隔着面具与她眉心相抵,“能和你一起来看灯会,我很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