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我在横滨当好人 第13章 第 13 章

如果这是个被精心编排的小说世界，那么在余梵迈出森鸥外那间过于明亮的办公室的那一刻，剧情就该暂时落下帷幕，世界会体贴地跳转到下一个充满冲突的精彩节点。

可惜，这个世界时间是连续的，空间是固定的。

阳光不会因为谁的心事重重而加速西沉，横滨街头巷尾的喧嚣也不会为任何人暂停一秒。余梵站在港口黑手党大楼阴影与外界阳光的交界处，身后是刚刚达成的、带着冰冷枷锁的“自由”协议，身前则是一片茫然，真实生活的琐碎与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

“呼……”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积压的、属于□□消毒水和森鸥外算计的空气全部置换掉。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办公室内那种无处不在的审视感带来的寒意，却驱不散心头的沉重。

剧情暂时告一段落，但这真实得有些残酷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向她露出獠牙。租房、身份、生计、以及那个该死的“好人计划”……千头万绪，像一团乱麻堵在胸口。

想想云轻轻给明确的任务第一步——中原中也的朋友旗会。

余梵扯了扯嘴角，感觉刚松快一点的心情又被无形的压力攥紧了。

好烦……先一步步来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住房问题。

于是，一个毫无社会经验的高中生和一个只过过“预制生活”的女主角，靠着网络搜索和临时抱佛脚查的“日本租房避坑指南”，一头扎进了横滨的租房市场。

现实很快给了她们沉重一击。

各种奇葩的户型让两个人大开眼界：厨房一回头是马桶的，发生过杀人案件的，进门一看就鬼气森森的，租金高得离谱的……

几天下来，两人都累得够呛，身心俱疲。

云轻轻哀嚎。

【这比选择题的套路还深！我宁愿去面对多选题！】

【同意……】

余梵看着本子上自己总结的看房信息，眼神死寂。

不过还是要感谢这个在某些时刻不讲究细节的世界，余梵现在在一家旅馆暂时落脚。前台只是多看了几眼她明显稚嫩的脸庞，在钞票面前，爽快地递出了房卡。

“砰！”

余梵把自己重重砸在旅馆不算柔软的床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抬起胳膊挡在额头上。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森鸥外温和却充满算计的眼神、太宰治探究玩味的笑容、中也郑重其事的承诺、兰波沉甸甸的感激，几天内经历的一切，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感觉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

自己现在就想一辈子都默默无闻、简简单单的活着……什么剧情、什么任务她都不想管了。余梵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是不是做题做多了，找回自我找的有一点过头——那个永远不可能回去的，三次元的，整天摆烂的余梵。

但是……

苦涩的情绪在心头化开。她的灵魂被困在了虐文女配的身体里，她的情感也被名为“愧疚”的细线缠绕着……

想想轻轻为自己做的一切……她不能这么自私。

够了，不要再想了……没有意义的。

余梵强迫自己强行转移注意力，满脸疲倦的爬起来洗漱。

明天……再说吧。

几天后。

余梵站在新租的公寓门口，手里拎着刚从便利店买回来一点生活用品。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单间，胜在地段还算安全，价格勉强在承受范围内，以及——拥有一个独立的、虽然小得可怜的卫浴。

她推开那扇薄薄的房门，去厕所洗漱台上放下新买的洗漱用品，开门的第一时间目光就落在了那个厕所角落里的迷你浴缸上。

那浴缸小得像个加大号的洗脸盆，成年人坐进去恐怕腿都伸不直。

这一次云轻轻依旧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噗……】

余梵也依旧没忍住吐槽起来。

【霓虹人对泡澡的执念真是刻进DNA里了！这么个弹丸之地也要塞个浴缸！】

住所问题算是初步解决，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

接下来，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浮现——生计。求职？简历怎么写？工作经验？她一片空白。

虽然云轻轻提过她在某一次小说轮回里当过叱咤风云的女霸总，但那些记忆早已作为代价支付，此刻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高中生。

夏目漱石的书店暂时不想去，她真的短时间不想再和横滨的任何“脑力派”接触了，应付能力相关的问题让她心力交瘁。

余梵瘫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算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冰箱，认命地重新穿上外套出门吃饭。

云轻轻纳闷。

【所以你刚才为什么不买点好吃的回家？】

余梵理直气壮地回复。

【我以为冰箱里还有存货！】

兜兜转转，余梵最终选择了咖喱店。她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台前安静吃着超辣咖喱的红发青年。

“织田！”余梵眼睛一亮，带着点他乡遇故知的惊喜，自然地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上。

织田作之助闻声抬头，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只是眼神里透出一点询问的意思。

“嗯。好久不见。这两天没在书店看到你。”

“唉……”余梵长长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说来话长，这两天经历了好多事，简直是跌宕起伏。现在还在为没钱花、没工作头疼……”

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点了一份普通的咖喱饭。

就在这时，咖喱店那扇老旧的木门又被轻轻推开，带进来一阵微凉的晚风。一个缠着绷带、穿着黑丝大衣的熟悉身影如同幽灵般滑了进来，脸上挂着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仿佛看戏般的笑容。

“哎呀呀~”太宰治拖长了调子，“小梵和织田作！真巧啊~”

他毫不客气地拉开余梵另一边的椅子坐下，手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鸢色的眼睛饶有兴致地在她和织田作之间扫视。

余梵对他这种神出鬼没的登场方式已经有点免疫了，只是瞥了他一眼语调毫无波澜的打招呼：“哈喽。”

太宰治笑眯眯地回答，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用一根缠着绷带的手指点了点下巴，故作惊讶地问：“咦？我刚刚听见小梵说为生计发愁？森先生没有给你工资吗？”

“工资？”余梵一愣，困惑地皱起眉头，“他给我工资干嘛？我又没给他打工。”

太宰治理所当然的说：“小梵没有签合同吗？”

余梵努力回忆着：“好像是有……出院报告？”

余梵回想起来自己收拾东西离开医务室的时候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拦住签了出院文件……

“不对！我在□□！我没住院啊！签哪门子出院报告！”

太宰治吐槽到：“小梵这个样子很容易被人骗哦，是吧，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附和着点点头。

“斯——”余梵开始仔细回忆自己到底签的什么，可是脑海里一片空白，当时满脑子想着赶紧离开，根本没仔细看内容，只当是常规手续，就像以前出院妈妈签的那些一样。

“对了！太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余梵把求助的眼光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看着余梵紧张又茫然的样子，鸢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仿佛分享秘密的、带着点蛊惑的语气说：“其实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余梵屏住呼吸的模样，然后才慢悠悠地、清晰地吐出后半句：“大概就是一份……要把余生都奉献给森先生，给他打一辈子工的小小契约书吧~”

“什——么——？！”余梵双手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我，我，我还是未成年！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你说我能去告他吗？！”

余梵声音都拔高了，带着点被欺骗的愤怒和找到出路的急切。

“哎~？”太宰治拖长了尾音，一脸“这很有趣”的表情，“小梵要去告黑手党的首领吗？真是大胆的想法呢~”

他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兴致勃勃地开始支招：“要不要我帮你联系记者？或者直接去警视厅门口举牌子抗议？想想森先生被记者围攻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一旁唯一靠谱的大人织田作之助默默地听着，完全没觉得这对话有什么不对。

唯一觉得不对劲的还是平时最不干正事的云轻轻。

【喂喂！小梵！你们在说什么啊！这根本就不可能吧！告黑手党首领？疯了吗？！】

余梵却像是被点醒了，越想越觉得可行。

【试试不就知道了吗！说不定能拿到一大笔赔偿金呢！】

她眼中甚至开始闪烁起对“补偿金”的向往光芒。

云轻轻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喂！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余梵在心底嘿嘿一笑。

眼看余梵摩拳擦掌，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状告港口黑手党首领”这个惊世骇俗的计划，太宰治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肩膀微微耸动，像是终于忍不住了。

“噗……哈哈哈！抱歉抱歉，小梵你认真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余梵也夸张的说：“哦——长在你的笑点上实在是抱歉了——”

他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随意地推到余梵面前的桌上。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他收敛了夸张的笑容，但眼底的笑意依旧浓郁，“喏，这个是森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工资卡’。”

余梵狐疑地盯着那张卡，像在看什么烫手山芋，没有立刻去接：“……真的？”

“当然是真的~密码是初始的******。”太宰治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警惕的表情，“森先生说了，你的能力值得这个价。”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比了个“1”。

“一……一百日元？”余梵狐疑着问，眉头紧锁。

太宰治摇摇头，笑容加深，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是一千万……”

在余梵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表情中，他又慢条斯理地补充道：“……美元哦。”

“妈呀！”余梵吓得像被电到一样，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把那张轻飘飘的卡片推得离自己远一点，“把我拆开卖都卖不了这么些钱！这，这，这是断头卡吧？！拿了就得去干要命的活儿？！”

她满脸写着“我不信，这绝对有诈”。

太宰治看着她夸张的反应，再次笑出声：“哈哈哈！小梵你的反应总是这么出人意料！放心吧，不是断头卡。森先生虽然……嗯，精于算计，但还不至于用这种低级手段。”

他笑够了，才重新把卡推回余梵面前：“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顾问费’或者说……‘合作保证金’？安心，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你的‘联络人’是我，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来找你。”

他眨了眨眼，带着点神秘感。

余梵将信将疑地拿起那张“沉甸甸”的卡片，翻来覆去地看。虽然太宰治的话不能全信，但钱是真的……而且，森鸥外似乎确实更倾向于放长线钓大鱼。

云轻轻在她脑子里幸灾乐祸地吐槽。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反向给老板画大饼？你还没干活呢，森鸥外就先给你发‘工资’了！这待遇！】

“好吧……”余梵把卡片小心地收进外套内侧口袋，不管怎样，经济压力瞬间解除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她拍了拍桌子，豪气干云地对老板喊道：“既然今天‘暴富’了，那就奢侈一把！老板！给我这份咖喱饭再加一根烤肠！”

解决了心头大患，又饱餐一顿后，余梵的心情好了不少。告别了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她决定去找江户川乱步玩。

当然绝对不是因为云轻轻想去看猫猫啦！余梵很反对溺爱好友的！

侦探社的办公地点在一栋旧写字楼里，环境简洁而充满生活气息。余梵推门进去时，江户川乱步正像个孩子一样窝在舒适的扶手椅里，咔嚓咔嚓地吃着薯片。

听到门响，他翠绿的眼睛从零食堆里抬起，精准地落在余梵身上。

“啊！是小梵！”乱步立刻坐直身体，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

“欢迎光临，小梵！让我看看……嗯嗯！这几天过得很‘精彩’嘛！”

余梵知道江户川乱步那堪比作弊的能力知道他已经看透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只能无奈地扶额：“乱步先生……你这‘看破’的能力，真是让人一点**都没有啊。”

语气里倒没有真的生气。

一边的云轻轻已经沉浸在：猫猫！猫猫！是活得乱步猫猫！！awsl！！

“名侦探的职责就是看清真相嘛！”乱步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不过小梵放心，名侦探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哦！尤其是……”

他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显然指的是余梵的能力：“那些麻烦的事情，名侦探才懒得管呢！”

余梵笑着点点头。

就在这时，旁边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拉开，一个穿着白衣黑裙、留着紫色齐耳短发的少女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她的眉眼精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冷冽和疲惫，是与谢野晶子。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会客区。视线在余梵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普通的访客。

然而，当她准备移开目光时，江户川乱步却指着余梵，用一种天真又笃定的语气对与谢野晶子说：“啊，与谢野医生！这位是小梵，是我的朋友哦！我觉得你们肯定会很聊得来的！对吧？”

与谢野晶子闻言，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再次看向余梵，这次的目光停留得稍长了一些，不再是纯粹的评估，而是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这个能让世界第一的名侦探特意介绍、并说会和自己“聊得来”的女孩……有什么特别吗？

她深紫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但表面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对着余梵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声音清冷：“你好。”

余梵也连忙回以微笑：“你好。”

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以及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沉重感。联想到云轻轻给自己科普的与谢野晶子的经历，余梵心里大概有了数。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安静。想到云轻轻给自己补充的与谢野晶子现阶段的性格，余梵觉得还是得自己找话题，虽然自己不想社交，但是女孩子除外！女孩子就是最可爱的宝藏！

为了打破沉默，也出于真心，余梵自然地开口称赞道：“与谢野医生的蝴蝶头饰很漂亮啊。”

与谢也晶子似乎没料到余梵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更没想到她会开口称赞，愣了一下。她下意识拂上自己的头饰再抬眼时，眼神里那份冷硬似乎融化了一丝缝隙，声音也缓和了些：“谢谢。是以前……一位故人送的。”

她没再多说，但能感觉到她对这个话题并不排斥。

余梵捕捉到对方态度的松动，顺势将话题引向更轻松的方向：“真的很衬你的气质。说起来，我刚刚搬了新家，还没有买衣服。横滨这边有什么适合日常的女装店推荐吗？”

她苦恼地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刚买的、样式极其基础的深色外套，露出了一个“我急需时尚指导”的表情。

提到具体的、生活化的穿搭问题，与谢也晶子身上那种沉重的疏离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些。她打量了一下余梵的身材和气质，思考了几秒，语气比刚才更自然了些。

“日常的话……车站附近那家店不错，款式简洁，面料舒适，价格也合理。店主品味很好，不会太花哨。”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有些古着店，需要花时间淘，但偶尔能找到不错的单品。”

“真的吗？太好了！” 余梵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救星，“我对古着店一直很好奇，但总怕踩坑。下次休息日一定要去看看！”

余梵眼神期待地看向晶子：“晶子，有空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去？感觉你的眼光一定很好！”

与谢野晶子看着余梵那双充满期待、毫无城府的眼睛，又瞥了一眼她身上那件确实急需淘汰的外套，紧绷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沉默了两三秒，就在余梵懊悔自己是不是提的有点快时就听到对方用那依旧清冷、但似乎没那么遥远的声音说：“……嗯。如果那天没有紧急委托的话。”

“太好了！” 余梵的笑容瞬间灿烂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下次我提前问问你时间！”

一次偶然的相遇，简单的几句话，两个背负着不同沉重过往的女孩，竟然就这样定下了一个属于普通女孩子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约会。

一旁的乱步咔嚓咔嚓地吃着薯片，看着这一幕，翠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仿佛一切尽在名侦探的预料之中，并且对此非常满意。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看吧，名侦探就说你们会很聊得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