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空。
空。
还是空。
血海平息,澄净的水甚至能映出她的脸,白明玉抬头看向往日漆黑的天空,它支离破碎,拼凑的镜子代替了看不透的暗,倒映出千万个迷茫的她。
奇怪,这破地方怎么变得这么干净了?她走过空无一物的书架,随便从地上抓了一把资料,可上面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
“阿玉!”小小的苏玉从书架后钻出,她身上的菌丝蔓延,已经包裹住了她的整张脸,只剩可供呼吸的小孔还在鼓动,血糊糊的小人儿抱住了她的腿,撒娇似的晃来晃去:“石头姐姐生气了,我哄不好,你能不能去给她讲故事啊?”
【副队】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白明玉疑惑不解的走向图书馆的边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这里太空旷了,空旷到可怕。
【副队】行动不便,一般都待在岸边倒塌的书架上以天为被以书为床,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跟个外出务工五年回来发现妻子三年抱俩的无能丈夫般震惊的看着对方身上碎掉的壳,直呼老天开眼。
“砰!”
先是一拳,再是一脚,天旋地转间她猛地吐出一口粘稠的黑血,后脑勺重重的磕在瓷砖上,头晕目眩,疼痛还未消退,窒息感紧随其后,【副队】冷静的扼住她的喉咙,膝盖压上了她的胸膛,并且还在不断的往下压。
“你他妈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这里变了样子?为什么【未来】消失了?”
白明玉现在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血染红了她的牙齿,争先恐后的从喉咙里往外涌着,涂着裸色细闪指甲油的指甲扒着地面崩断,留下了几道拖拽的血痕。
肋骨不堪重负,咔咔的齐根断掉,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骨头扎破,源源不断的流着血。
她还是人吗?还是只是个血包,或者灵魂的容器?她胡思乱想着,眼前阵阵发黑,镜子和海水又变成了红色,鲜艳的红,刺眼的红,眼球充血血管破掉的红。
好痛。
好痛。
好痛。
好痛苦……
白六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因为喘不上来气而把自己憋醒,他咳嗽着,嗓子火辣辣的疼,肋骨也不知道被什么重物碾过一遍,断掉之后快速愈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像这种情况,他只能怀疑是不是白明玉那出了什么差错,毕竟【lovers】共生共享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披上衣服,不紧不慢的往白明玉的房间走去。
“咚,咚,咚。”
紧锁的门内传来敲门的响动,也许是因疼痛的求助,也许是无意义的自虐,总之,不知道何故,她打不开这扇门了。
“咚,咚,咚。”
这动静还在继续,备用钥匙转动锁芯,门稍稍开了一条缝就被不知名的物体挡住,柔软的白色睡裙上还染着茉莉的香味,她的身体前后摆动,脚尖和膝盖敲着门板,永不停歇。
“咚,咚,咚。”
她上吊了,模样凄惨,眼球充血,嘴唇被血红的丝线缝住,胸口下陷,就连指甲都崩断了三四个。
现在抢救好像没了必要,有更快捷的方法能让她更快的恢复健康,结实的绳索被他轻而易举的扯断,身上的外套蒙住了她的脑袋,白六将她抱好,扭头,看向了楼梯处不知待了多久的刘佳仪。
“嘘。”
他伸出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不要告诉任何人。”
黑色的骨鞭缠绕住她的脖颈,微微用力,骨刺勾住皮肉,骨骼和血管尽断,温热的血染红了她的睡裙,也弄脏了他的地板。
麻烦。
方点没和他说这只蛾破茧重生需要多长时间,他坐在床上,安静的注视着白明玉身首异处的尸体,可能过了一个世纪,也可能只过了十分钟,她的尸体鼓动,紧接着,便有一双手撕开了尸体的腹腔,撕扯着尸体余温尚存的血肉。
进食,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复生的她跪坐在一滩鲜血里狼吞虎咽着自己曾经的尸体,柔软的肉囫囵进肚,但坚硬的骨头难住了她的牙齿,她捧着手中的半截脊骨歪了歪头,然后抬头看向了他,舔掉了嘴角的肉渣,眼神在看向他的时候不亚于在看一顿精美的餐食。
“你想吃掉我?”他俯身,距离她很近很近,白明玉无神的眼睛眨了眨,放下手中的脊骨,好奇伸手抚摸他的脸嗅闻他的气味,嘴角愉悦的上翘,张口,血迹斑斑的牙齿咬住了白六的下唇。
她咬的很用力,白六甚至尝到了血的味道,他的手指捏着白明玉后颈的皮肉,按下她凸起的脊骨,最后,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她的【爱】,也许是份食欲。
经久不衰的饥饿,经久不衰的**。
以及,浓烈的痛苦。
*
讲真,一大清早发现不在自己床上睡的时候白明玉的大脑死机了,她看了看靠着床头看报的老古董,又看了看房间内的摆设和自己染血的睡裙,呆了半天,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靠,好痛,不是噩梦。
“你最近压力很大吗?”面对白六的询问,就算再苦再累也得摇头否定,但她还是不明白,压力大不大跟她为什么跑他屋有什么关系?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白六轻笑了一声,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伤口:“昨晚有个家伙梦游,边哭边哀嚎,我被吵的睡不着,结果刚出门就挨了一刀。”
“我知道你想杀我,但是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啊,再装几天,等一周情侣的补偿过去,你可以光明正大的拿镰刀砍我。”
白明玉:……
所以,不占理的原来是她啊。
自责和尴尬让白明玉短暂的忽略了他手臂上伤疤的崭新程度和嘴唇上的牙印,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去洗漱,还是被自己的惨样吓了一跳。
镜子里她憔悴的像是熬了三天大夜,黑眼圈重的像熊猫,嘴唇毫无血色不说,脖颈上还留着诡异的掐痕,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发现好像是自己掐的自己。
所以昨天晚上她梦游还尝试掐死自己过?666当年爱心福利院也是这个毛病怎么现在还有,老天能不能别搞她了。
这条睡裙算是真报废了,后背上的血更多,活像昨晚她躺在血泊中睡了一觉,洗漱完白明玉嫌弃的把睡裙丢进垃圾桶,打开手机下单新的睡裙。
唉,她当初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便宜又好看的版型,现在也不知道那家店还卖不卖了。
晨跑回来的牧四诚刚开门就见她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震惊的盯着她脖颈上的掐痕看了两秒后心有余悸的摸了下自己的喉咙:“你俩,玩这么花?”
白明玉:?
也不知道这猴到底又脑补了什么东西,疯狂给她科普一些乱七八糟玩法的危害(知道的还没她全面),白明玉面无表情的听完,只回了两句话:
“首先,我对这方面没兴趣。”
“其次,我有时候会梦游,这是自己掐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自己掐的?!牧四诚惊诧的观察着她脖颈上的掐痕,对比了半天发现作案工具确实是白明玉自己的手,这才放心的葛优瘫在沙发上长吁短叹:“四哥也是怕你年纪小吃亏,老大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真给你打出个好歹来我还得吃外卖。”
白明玉:……
所以这家伙关心她的身体健康只是不想吃国潮拼好饭吗啊喂?!
锅开,虾仁粥的香味驱散了牧四诚的碎碎念,第一口尝咸淡的任务她都交于刘佳仪,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女巫起的最晚,吃的也最少,白明玉托着下巴去戳她的脸,变魔术般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塑料玫瑰在她眼前晃悠,企图逗她开心。这波操作属实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刘佳仪用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冷漠的打量着她,随后跳下椅子端着自己的碗放进厨房的水池,头也不回的上楼回房间。
“没事,昨天我俩撅坟去了,小瞎子可能心情没调理好。”牧四诚的解释并没有让她打消心中疑虑,白明玉心不在焉的戳着盘子里的虾饺,起身,给伤残老大爷装了点米糕蒸饺就去送饭,也算感谢他昨晚不杀之恩。
“你觉得我是左撇子?”
调侃他年纪大还真就摆上了大爷的谱,看他这副嘴脸白明玉就来气,她假笑着把一把餐叉拍在桌上,说不介意西餐具东用。
白六:……
白明玉口味偏甜,盘子里的米糕也是桂花蜂蜜和红豆沙馅,甜的人牙疼,再加上糯米黏牙,嚼了半天他还是没能咽下去嘴里的早餐。
看来他还是不适合吃人类的食物。
休息日的时候白明玉不会选择进副本刷经验,与其拼死拼活不如在空调房里玩手机,白六的书房网最好,她索性在这安家,跟仓鼠似的在窗边囤了个小窝,包括但不限于懒人沙发毛绒毯,白色小花形状地毯、零食架和褪色的石榴先生。
过分鲜亮的色彩与他的风格格格不入,在她的灵魂还没有彻底贬值之前白六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知不觉间,连他的书桌上都多了个和她眼睛一样漂亮的玻璃花瓶,春是铃兰,夏是桔梗,秋是玛格丽特,冬则是几枝她在雪地里捡的腊梅,枝头还坠着未化的雪。
而现在,漂亮花瓶本人把自己的懒人沙发拖到了他的老板椅旁边,带着耳机捧着平板看这个月新更的动漫,顺手把喝了一半的冰镇低糖乌龙茶放到书桌上,压住了几张最近玫瑰干叶瓦斯的盈利图表。
像是故意,又像是巧合,塑料瓶上凝结的水珠打湿了纸张,始作俑者泰然自若,压根就没有做错事的自觉。
她真的很讨厌玫瑰。
“我想和你做笔交易,可以吗?”
耳机没开,平板静音,白明玉是真觉得自己演技已经能媲美奥斯卡影帝,她的眼睛短暂的从屏幕上的暂停键移到白六微笑的脸上,欲言又止。
他每次坑人买灵魂或者干别的违法乱纪之事时用的都是这个开场白,但一般都是肯定句和命令似的口吻,如此礼貌且有良心的试探在白明玉眼里他跟鬼上身了没区别,她后仰身体,身体力行的表达自己的抗拒。
“不要,直觉告诉我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是关于玫瑰干叶瓦斯的也不感兴趣?”
“……但话又说回来,你手受伤有我一份责任,帮忙分担点就当将功补过了。”
白六:……
手臂上伤势早已愈合,但为了维持伤号人设他还是端着架子,左手握住钢笔歪歪扭扭的记录着数据,白明玉直呼他这字看的狗都摇头,还不如她当年睡觉记笔记写的睡眠体。
“那我说,你记。”
她捋了捋鬓角发,借着这层动作的掩护点了下自己右耳上的恶魔钉,白六并没有在意她这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将那瓶乌龙茶从资料上移走,随后语速飞快的念了一大串数字,白明玉手跟脑子还没链接完毕他就闭上了嘴,笑眯眯的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她还记集贸啊!!!
钢笔在手中转了三圈,白明玉盯着资料上被水晕开的数字陷入沉思,白六则放下了挡脸的手,袖子和上身多了不少黑色的墨点,与他的白衬衫形成鲜明对比。
嗯,算是兢兢业业的闯了不少祸。
荣获“斑点狗”限定皮肤的邪神和全自动闯祸机放下了手头互相算计的正事,搬着板凳坐在洗衣机面前看那团白色在里面转啊转,空气里弥漫着馥郁的茉莉香,几乎要把他们两个里里外外都腌入味,成为两个行走的香氛。
“你最近是不是又想谈恋爱了?”
“?为毛这样讲?”
“你对那个小姑娘不一般,”白六弯下腰,双手放于膝盖,歪着头打量着白明玉故作镇静的表情,食指勾住了她小指:“你很紧张她,害怕她和我接触,害怕她见到你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你,害怕她卷进这场纷争,对吗?”
【Lovers】的红线只有在他们两个离得极近时才会显现,她手指上的红已经完全嵌进血肉勒紧骨骼,她的痛苦与日俱增,只待达到一个临界点时彻底爆发,撕下所有用来伪装的【茧】。
多么令人惊讶啊,从一只没有灵魂的怪物到拥有灵魂的【人】的过程中,她诞生的痛苦居然能如此沉重,他越来越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只需要等她的灵魂更加完美,其他的衍生物也可以用到这套方法,从而让他筛选出更合适的继承人。
她的无疑是有用的,有用的孩子理应受到嘉奖,可她又是最不可控的,不听话的孩子也需要惩罚来规训。
白六想,如果这条世界线崩溃后她没有崩溃没有背叛没有贬值,他可能会放她离开,不管是回到一切开始之初的0001亦或者是其他她喜欢的世界线,他都会同意,他会让她像个普通人类度过完满的一生。
但,只是可能,也许到她被磋磨到只剩一把枯骨,这条红线依旧会绑在他们之间,不消失,不褪色,依旧鲜艳,依旧鲜明。
“我不喜欢她,但是养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宠物可比谈恋爱要省心的多。”白明玉直白到连白六都愣了下,她微笑着,慢条斯理的理好毛燥的假发:“说真的,我很嫉妒她,一度想要毁掉她,让她万劫不复,让她烂进尘埃。”
“可我舍不得。”
“她太像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了,又不太像,起码在遭受巨大的变故后她比我坚强,她没有寄人篱下,没有忍受过极端的饥饿,甚至连人肉到底有多难吃都不清楚,这样她,实在是洁白到不适合知道太多残酷的事实。”她的长篇大论逐渐归于一声冗长的叹息,似乎是在为尹明曦的天真哀悼:“她更适合待在象牙塔,等哪天塔倒塌,狠狠的摔上一回,疼痛能让她长记性。”
“起码,我在这种事情上深有体会。”
*
“那串数字是真实的吗?”
“很遗憾,跟我们目前所知的所有信息都对不上号,辛苦你了苏玉。”
有时候白明玉真的严重怀疑那老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动机和目的不纯,可卧底这事她和陆驿站瞒的连唐二打都不是很清楚,不可能提前走漏风声让他也知道。
难不成神真的无所不知?
手机里那串由陆驿站发来的录音还没下载完毕,白明玉戴上耳机,自虐似的一遍又一遍的仔细听着,也不清楚为什么,也许是直觉,也许是巧合,她在纸上写出26个英文字母,按照数字顺序一一拼凑拆解,用她最熟悉的方式拼出了一句话:
【Return to where it came from.】
“回到……你来时的地方?”这句话看的她云里雾里,不清楚他是意有所指,还是纯粹巧合。
来时的地方……
难道是开始的载入点爱心福利院?那也不可能,那地方自从被白六买下后早就荒废了,连血灵芝都长不出来一颗,但为了保险起见,白明玉还是向陆驿站申请了调查资格。
没有人比她还要熟悉那里了。
“希望是我想太多。”
老旧怀表内的指针还在转动,后盖上的“禧”字被她反复摩挲,记忆中他们的笑脸又覆上了南极混着血的雪,冰冷,脏污。
“没事的,”她弯下身,紧紧的将那枚怀表拥入怀中:“再过几个月,我将会为他们送上一份终身难忘的礼物。”
“我要让他,让他们,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黑心资本家邪神和全自动闯祸机玉sir()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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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经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