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又下在雪,柳闻放下书,往手心里哈口气,搓了搓。
每次下雪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看着窗外飘扬的大雪发呆,脑海里每每浮现窗外站着一位穿着深蓝色与黑色紧身皮衣的身影,但是唐荨却再也没来过。
有多久了?柳闻自问,每次回忆总觉得就在昨天,房间里还残留着为了掩盖火锅而熏香的气味。
可是,他知道已经过去很久了,纯阳的雪夜,一日复一日,大多数的日子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有唐荨来的那个雪夜是有印象的。
弥漫着火锅香气的烟雾和酒的味道。
唐荨走后的几天里,他只能每日在房间里点上香,驱散火锅的味道,师弟找他借书,都说书上有股熏香的味道。
战火绵延,逃难到纯阳宫的难民不少,事发突然,也没法子建造收留难民的地方,只能安排宿在大殿里。
柳闻提灯去大殿查看一遍,却没有灭了桌上的灯。
唐荨轻轻落在纯阳宫的屋顶上,纯阳下雪了。
因为战乱,道路不通,这次来纯阳比上次困难许多。
唐荨看到柳闻的窗户透出光,想来他是回到纯阳了。
她轻轻落在窗外,轻轻窗户推开一条缝,里头没人,只有桌上的灯还亮着。
“出去了?”唐荨心下疑问。
“什么人?”唐荨还没想明白,忽然听到怒喝。
脚下瞬间出现一个气场。
“唐荨?”柳闻出现在屋檐外,手里提着灯,两人对视了一会,他忽然笑了。
“笑什么?”唐荨不解。
“上次你来找我,好像也是这样的场景。”
“你这出门不关灯是什么毛病?”唐荨忍不住。
“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不关灯,窗外就会出现你,如今看来果然是。”
“你是把我看成灯神了吗?”唐荨不满。
“那我见着两次灯神,是不是该说幸运?”柳闻走近,炸掉唐荨脚下的气场,“怎么还穿这么少。”
“我已经穿多了。”唐荨说,她穿的是朔雪,和上次来时穿的定国相比,用的布料确实多了。
不由唐荨多说,一件外套就披上来,“我看了都冷。”
“今天来,还是找我吃火锅的?”柳闻问。
“怎么可能,那只能干一次,你要想念还是自己去巴蜀吃吧,”唐荨说,“我来找你喝酒的。”
“你可真会挑时候,”柳闻说,“我师傅刚起了两坛十年的好酒,用的是华山上初春刚融的溪水。”
“那我可真是幸运,赶上好时候,你很会喝酒吗?”唐荨说。
“我不会喝,”柳闻摆摆手,“只是师傅现在年纪大了,有时候有点糊涂,我替他保管。”
“哦?”唐荨拍拍柳闻的肩膀,“听说过监守自盗吗?”
“到底是用心酿的酒,果然不错。”唐荨一口饮下酒杯里的酒,柳闻的房间位置不错,从他的屋顶看去,纯阳风景是极好的,唐荨喜欢有好风景伴着美酒。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柳闻低头一边玩着酒杯一边说。
“你说你会在纯阳,”唐荨说,“我正好有空闲,不过确实没以前那么好来了,现在战火弥漫,道路阻截。”
“嗯……”柳闻应答着。
“你说的事,我不打算现在回答,因为就算我现在答应,也不能立刻实现,不是吗?”唐荨说。
“嗯……”
“喝酒,”唐荨端起酒杯,“你要没心思,我就走了。”说着她要起身。
“别,”柳闻扯住唐荨的袖子,一口闷下酒杯里的酒,“我喝,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柳闻脸就开始涨红,口齿也开始不流畅。
“柳闻?”唐荨叫了一声。
“嗯?”柳闻回头。
“我说如果,如果我有一天再也回不来了,你会怎么办?”唐荨忽然凑近问道。
“那你……”柳闻撑着头认真想,“你,不要告诉我,我,就当你只是失约了,我以前经常被失约,没关系,我,会等,这次你失约,就还有下次,下,下次失约,就,还有下下次。”
唐荨沉默了。
“你是要失约吗?”柳闻问。
“没,”唐荨叉开话题,“柳闻,你说你要娶我,你拿什么娶我啊?”
“你,你想我拿什么娶你。”柳闻问。
“我们那娶亲都要大红的花嫁和聘礼,一路吹吹打打,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去迎亲。”
“好啊,那,我挣钱带着聘礼。”柳闻说。
“你怎么挣钱?”唐荨斜靠在屋顶上。
“我拿什么挣钱啊,”柳闻认真思考了一会,“我下山去摆摊算命怎么样?”
“为什么不去更远的地方?”唐荨问,“你也不像是特别依恋纯阳宫的人。”
“因为这样我晚上还能回来。”柳闻说。
“为什么晚上要回来?”
“这样我就能等你啊,因为我找不到你,只能等你,”柳闻说,“如果,我离开这里,你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你。”
“抱歉。”唐荨轻声叹气道。
“你说什么?”柳闻凑近问唐荨。
“没事,”唐荨把整壶酒都灌进柳闻嘴里,“喝酒吧。”
唐荨将醉倒的柳闻扛进屋里,放在床上,心中斗争了一会,还是将他的外衣去了,帮他盖好被子。
“抱歉。”唐荨这次声音比刚才的抱歉大些,因为她知道,这次柳闻是听不到的。
唐荨对他,是朋友,是感激。
却很难说清是否是喜欢,因为她想不明白喜欢究竟是什么感觉,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探究了,她不想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好感去毁另一个人。
唐荨确实不是真的冷酷无情,她知道柳闻对她的好,她很感激柳闻给的温暖,就像寒冷的夜雨中静默燃烧的灯,因为柳闻,唐荨忽然发现,她竟然想起了一些事来,好似从掌心流逝的沙又一次倒回掌心,原来自己也会向往被人呵护的感觉,会发现原来还有不觉得她是个怪物的人,原来还有一个人不顾中间的重重阻碍,仍然会执着的抓着她的手。
“谢谢你。”唐荨说,面具挡住她大半张脸,琢磨不透究竟她的表情。
待他醒了,那个惦记着她,想娶她的柳闻就消失了。
她解下自己的雀翎,插进床的架子上,她知道柳闻醒来后可能会变得很奇怪,她不想柳闻被当做怪人疯子,若旁人看到这,大概会当他是被唐门暗害了。
“好梦。”她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