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惨烈的马嘶,惊飞了枯树上的寒鸦,引得正在和柳闻说话的唐荨回头,只见村外土路上一头灰白色的马匹正拉着沉重的货车,货车陷在泥泞里,怎么也拉不动,车夫猛地抽两下,嫌它力气不够。
然而这匹马已经骨瘦嶙峋,口鼻往外冒白沫,它在鞭打中颤抖两下,最后躺倒在泥泞里。
“废物!”车夫跳下货车,手里握着马鞭又要扬起来。
然而马鞭却迟迟落不下去,另一个力量阻止了他,一只手握住了马鞭,车夫跟这只手较劲了一下,却不能胜过。
“它骨折了,起不来了。”身后站着竟然是一位女子,带着银色的面具。
“它不起来,我怎么拉东西。”车夫说。
“这马哪里来的?”唐荨问。
“关你什么事?”车夫说。
唐荨丢给他一颗碎银,“哪来的?”唐荨重复问题。
“捡的,天策败了,哪里都有受惊逃散的战马。”
“钱给你,放过它。”唐荨松手。
车夫接过银子,心里还有所不甘,“畜牲,”他往地上啐一口,趁着唐荨松手,有扬起辫子想往马上打去。
辫子刚挥下,唐荨一推手,推了一下车夫的手肘,鞭子在空中拐了弯,打到了旁边的树干上,柔软的鞭子打在树干后回弹,打在车夫身上,还缠住了他的脖子上,车夫登时憋的通红。
“你想跟它一块陪葬吗?”唐荨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车夫。
她走过去,马躺在地上,半眯着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气,血沫从嘴里淌出来,灰白色暗淡的皮毛松松覆盖着嶙峋的骨架,一道道血痕交错。
唐荨翻开它的耳朵,耳朵上打了一个洞,挂着一个小铃铛,唐荨仔细抚摸这枚铃铛,上面似乎刻着标志,挪开拇指,是一方天策府的小小标志,“奏风吗?”唐荨说。
马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睛里印照出枫华谷灰色的天空。
有些话已经不必在问,唐荨摸着奏风的头,它已经骨折站不起来了,站不起来的马,只能痛苦的等死。她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倒出一些药粉,随着水给奏风喂下,奏风看着她,身体忽然剧烈抽搐起来,但是有很快平静下来。
“奏风,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唐荨轻声说。
“可惜啊。”
她忽然听到背后有谁在叹息,那个声音非常熟悉。
她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们在洛阳分别,肖青风在他背后说。
她回头看到肖青风双手怀抱在胸前感慨道,奏风在他的□□微微晃动脑袋,耳朵上的铃铛,铃铃作响。
“秋天的洛阳可是很美的,”他说,“叶子都黄了,阳光也是暖的,照在叶子上,就像一树的黄金,听说圣上曾用百斤黄金造了这么一棵树,想想也不过是这般的景象,可是百斤黄金只能造这么一棵树,而秋天的时候,洛阳的树林,都是绵延的金色。”
那时候唐荨嫌他话可真多,一路上跟她科普科学养马一百式,奏风耳朵上的铃铛随着奔跑发出脆响,仿佛在应和着他主人的话,可是如今,倒是怀念起他的话多来了
“奏风啊,”唐荨抚下奏风的眼睛,“等睡醒了,记得带上你的主人回北邙。”
“看这马的体型,应该是出自北邙的战马,”不知何时柳闻走到唐荨身边,“我记得你曾托给我一个盒子,说是一位天策将士送的……”他没有将话说完,可是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什么事,就怕败了,”唐荨看着已经断气的奏风叹气道,“天策败了,几万忠魂就成了路边野骨,洛阳败了,几世繁华就成了过眼云烟。”
“谁也不曾想过,这繁华不过是水中月,这般易碎。”柳闻感叹。
“我不懂什么国家大义,我只记得,我认识肖青风也不过几个时辰罢了,那时候他求着我给他送东西,我还嫌他,也不知是谁教他这般没脸没皮抱大腿的求人,可是后来我还是答应了,他满心欣喜,从铠甲里掏出那个木盒子,从这里,”唐荨说着在心前比划,“有点铠甲常识的都知道,这里应该放着护心镜。”
“我那时候就想,是不是从军旅的人思想都这么纯良,轻易就相信了我,把这么重要的心意就交给我这个不熟悉的人,要是我框他的,把他的心意随意扔在路边,”唐荨站起来,“我让它记得带上他的主人一块回北邙,”她抬眼看了一眼灰色阴霾的天空,黑色的烟尘在空中迟迟徘徊不去,“可是一想,天策府没了,北邙也没了,他们该回哪?”
“如今证明,他没有错信你,”柳闻说,“唐荨,其实你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冷酷绝情。”
唐荨本以走出几步,听到柳闻的话,微微侧头看他,“柳闻,你……”
“小杏,你怎么了?”一声惊呼打断了柳闻和唐荨之间的谈话。
唐荨回神,看到一名七秀女子,跪在地上手里抱着一名小女孩。
“怎么了?陶姑娘。”柳闻过去询问。
柳闻记得这是同楚映雪一块来的,叫陶韵。
“这是我小师妹,小杏,”陶韵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忽然晕倒了。”
“这么小的孩子,来这着实不应该。”柳闻叹气,去试试她的鼻息。
“我也知道,只是她素来胆小,只会跟着我,我也只能由她跟来,过来是我大意了。”她说着开始抽泣起来,梨花带雨,惹人纷纷伤感。
“还是去看大夫比较好,”柳闻说,“我记得从这里往枫叶泽去,有个医生。”
“我知道,可是现在大家都这么忙,都抽不开身。”陶韵说,喃喃自语说着怎么办。
“孩子给我。”唐荨忽然过来,对陶韵伸手。
陶韵一愣,刚才她并未在场,不知道何时这里来了一位唐门。
“我正要走,正好送一程,”唐荨说,“所以姑娘别哭了,哭红眼睛就不美了。”
“陶姑娘,孩子交给唐荨吧,她飞得快,定能将孩子带到。”柳闻说。
“姑娘大恩,奴家……”陶韵感动说不出话,向唐荨行了一个大礼。
“姑娘别这样,”唐荨说,“担不起。”
唐荨接过孩子,向柳闻指着的方向一跃,展开滑翔翼升入空中。
唐荨抱着孩子,在云层中穿行,从空中遥遥看见一座同柳闻描述十分类似的草庐,恐怕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医生所在之处,她控制着滑翔翼,这位怀里还抱着小秀秀,不敢急降,只得慢慢落下去。
草庐十分安静,但是闻道浓郁的草药味,想来应该是这里了,附近着实荒凉,到处都是被烧焦的房屋残骸和丢弃的破瓶烂盆,除此之外就是野蛮生长的野草灌木。
就靠近草庐方圆之地收拾的干净,晒着各种草药,还挂着白色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