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黛玉吸引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汪府大总管汪寿的书房。
阿真心中虽挂念黛玉独自应对的场面,但也此时机会难得,稍纵即逝。
他依照江湖经验,在书房内细细搜寻,指尖敲敲墙壁、书架,就连地板也不放过,最后他在一处看似正常的地面听到了的空响。
“真是个老狐狸...”阿真暗骂一声,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慢。
他取出一根特制铜签,对着地板缝隙轻轻一撬,里面竟然露出一个暗格。
暗格中静静躺着几封密信。
阿真借着窗缝透进的光线细看,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汪寿与林府周管事的往来——如何下药,如何监视林如海的一举一动,更有甚者,还多次提及林二老爷。
阿真将这些关键证据仔细收好,又取出随身携带的软泥,将汪寿的私印完整拓印下来。
全程下来也不过片刻工夫。
待他悄然离开汪府,立即在巷口放飞一个青色的风筝。
前厅中,黛玉正与汪府众人周旋,忽见天际掠过一抹熟悉的风筝身影。知道阿真已经得手,当即转变态度:
“汪大老爷,您既然不愿拿出账目,那小妇人便给诸位看个明白。”
众目睽睽之下,黛玉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小碟与几样药粉。
“冰晶草遇热即化,会留下三处破绽。”
“其一,鱼肉纹理会异常透明——诸位可对光细看;”
“其二,与姜丝同嚼会发涩——哪位愿来一试?”
“其三……”
黛玉将药粉撒在鱼片上,只见接触处渐渐浮现出淡蓝色纹路,“这才是最确凿的证据。”
汪明德看到如此,激动不已,拍案喝道:“妖术!这是妖术!来人!把这妖妇拿下!”
黛玉猛地掀翻面前餐桌,手中菜刀寒光一闪:“汪大老爷这是要杀人灭口?今日我既然敢来,自然留了后手。若是一炷香内我未能安然离开,我的仆从立即就会去官府报案。到时人赃俱获,不知汪家要如何收场?”
宾客们纷纷后退,生怕被波及。
汪寿急忙上前打圆场:“夫人息怒。既然来者都是客,何必闹到这般地步?不如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黛玉冷笑,“我方才尝了这鱼,此刻浑身不适。汪大老爷难道不该给个说法?”
此言一出,在座的宾客们,无论年长的还是年轻的,都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仿佛刚才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变幻不定。既想效仿这位妇人讨个说法,又觉得身为人客却向主家索要补偿,实在不合礼数。
这进退两难的窘境,让整个宴席的气氛变得愈发微妙。
汪明德面色铁青,死死盯住这个素未谋面的妇人。
他搜肠刮肚也想不起何时得罪过这号人物,气得牙关紧咬,却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发作,整张脸却气的扭曲得变形。
还是汪寿老练,懂人情世故,立即赔着笑脸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红包塞进黛玉手中:“今日是汪家招待不周,让夫人受惊了。这点心意,还望夫人笑纳。”
黛玉掂了掂红包的分量,这才满意地将菜刀收回袖中。在满堂宾客惊愕的注视下,她从容整了整衣襟,昂首迈出汪府大门。
刚一出汪府大门,黛玉便察觉到至少三路眼线从不同方向尾随而来。
她心知这场风波不会轻易平息,也不躲不避,专挑最繁华的街市走去,脚步轻快。
行至市集最热闹处,她突然驻足转身!
那几个紧随其后的护卫收势不及,险些撞作一团。
就在他们踉跄之际,黛玉扯开嗓子大喊:“非礼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些登徒子意欲何为?”
这一声呼喊瞬间将整条街的目光汇聚于此。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见一个体面妇人被几个彪形大汉尾随,路人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岂有此理!”
“青天白日的竟敢调戏妇人!”
卖菜大娘抄起扁担,过路书生指斥不休,顷刻间便将那几个护卫围得水泄不通。
护卫头领急得满头大汗:“我们乃是汪……”
“汪什么汪,我管你是阿猫阿狗,不管怎么样,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是你不对,枉读圣贤书。”
如此场面,黛玉自然乐于再添一把火,她截住话头,掩面泣诉:“诸位乡亲评评理,他们跟了我三条街,这是要逼死我这良家妇女么。”
群情沸腾,菜叶、鸡蛋如雨点般砸向护卫。
趁着这片混乱,黛玉身形一闪便没入人群。
但她并未走远。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从成衣铺后门转出,已换了身粗布衣裳,脸上抹着灶灰,挎着菜篮子,活脱脱是个刚采买归家的小媳妇。
她混在人群外围,冷眼看着那几个护卫在众人的唾骂声中抱头鼠窜。从菜篮子里拿出刚捡来的臭鸡蛋,跟着大家伙一起泄民愤。
待过足了戏瘾,黛玉这才转身往明月楼走去。
正是饭点,雅间内,紫檀木圆桌上:一盅火腿鲜笋汤冒着袅袅热气,清炒虾仁晶莹剔透,蟹粉豆腐金黄诱人,还有一碟刚出笼的翡翠烧卖。
黛玉才推门而入,便被这满桌香气勾得咽了咽口水。
她摘下面具,露出泛着红晕的脸颊,笑道:“阿真,你这席面也太丰盛了。方才在汪府光顾着周旋,连口热茶都没喝上。”
阿真看着她发间还沾着的烂菜叶,无奈摇头:“你讹了人家钱财不说,还当街闹了这么一出,就不怕汪家人把你活埋了?”
“那鱼我确实尝了,怎算讹人?”黛玉理直气壮地在桌前坐下,眼角还带着未褪的兴奋,“倒是你,躲在书房里可还安稳?”
阿真从袖中取出几封密信推到她面前:“这些足够解你父亲之困了。”
黛玉展开信纸细看,越读脸色越沉。
原来二叔不仅与汪家勾结谋害父亲,更在暗中转移林家产业。
“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打算如何处置?”阿真夹了块蟹粉豆腐放进她碗里。
黛玉将密信仔细收好:“既然他们不念亲情,那就公事公办。”
她执起玉箸,吃了起来,“明日我就带着这些证据去见扬州知府。我要让他们狗咬狗。”
翌日清晨,扬州府衙前的鸣冤鼓被重重敲响。
鼓声引得早起的百姓纷纷驻足好奇。
“何人击鼓?”衙役厉声喝道。
只见一位素衣少女跪在青石阶前,双手高擎状纸:“民女林黛玉,状告族叔林佑安谋害家父即当朝巡盐御史林如海,侵吞林家产业!”
“林御史的千金?”
“谋害朝廷命官?”
“这可是大案子!”
这消息如野火燎原,顷刻间传遍全城。
府衙外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公堂之上,刘知府正襟危坐。他心知此案关系重大,审得好未必有功,审不好却必定引火烧身。乌纱帽事小,只怕连性命都要搭进去。
黛玉将状纸双手呈上,将二叔如何指使周管事换药,那周管事如何府中厨娘张嬷嬷勾结密会之事,一一道来。
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字字泣血又句句在理。堂外百姓听得义愤填膺,“青天大老爷”的呼声此起彼伏。
“带被告林佑安!”
林二爷被押上公堂,当即扑通跪地,声泪俱下:“知府大人明鉴,这纯属诬告,我待玉儿向来视如己出,定是有奸人蛊惑她。大人有所不知,这丫头自回府后整日神出鬼没,行事离经叛道,怕是被什么邪祟缠身,神志不清了。”
他转头痛心疾首地看向黛玉:“更叫人痛心的是,自她回府,她父亲的病就愈发沉重。这等克父之相,与当年如出一辙啊!”
这番话顿时在堂外引起骚动。
围观群众交头接耳,不少人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
确实,这林家姑娘回府不过数日,怎会知晓这许多内情?再想起当年她三岁就被和尚带走,莫非真是命格不祥?
黛玉没料到二叔竟如此巧舌如簧,颠倒黑白。但她很快稳住心神,既然自己的二叔要将自己赶尽杀绝,不留情面,她有何必在乎这种莫有的情分。
说她神志不清,那她就用最清醒的证据说话。
“二叔既说待我如己出,那请解释,这封您亲笔所书‘务必让大哥静养,勿再理盐务’的密信,莫非也是邪祟伪造?”
说罢,她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刘知府示意衙役将信呈到林二爷面前。
当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林二爷已面无人色,双手剧烈颤抖,连信纸都险些拿不住。
堂外百姓见状,已是信了**分。
方才的疑虑顷刻烟消云散,唾骂声如潮水般涌来:
“真是狼心狗肺!”
“连亲侄女都要陷害,简直猪狗不如!”
“可怜林大人病重在床,这分明是欺负林家姑娘孤立无援啊!”
在铁证面前,林二爷瘫软在地,指着堂外哭喊:“大人明察!都是汪寿逼我的!药是他给的,计是他定的!我只是一时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