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清风拂面,天朗气清。
新升的初阳晨光微熹,一轮朦胧的橙红光球在视线的远方缓缓升起。澄澈的湛蓝天空点缀着点点随风飘动的洁白柔云,越过城市内无数的高楼大厦,一路延伸向目光的尽头。
总而言之,哪怕不按照一般的标准也一定算得上是个绝好的天气。可惜此刻世界的一角,某人怕是无暇也无心去品味这今日崭新的风景。
浮世英寿靠坐在街头咖啡店角落的一个单桌前,一旁放置的绿植抽张的枝叶掩映着他此刻平静的身影,身前桌上的黑咖啡正升腾着袅袅白烟,看得出仍旧滚烫,旁边则是一份精致的巧克力蛋糕。
时间尚早,无论是道路上亦或是这家店内人声都不怎么嘈杂,和缓的轻音乐宛若林间细小溪流缓缓从人们耳中流过,一如往常平复安抚着一颗颗或焦或燥的内心。
微微出神的目光流连在那眼前飘荡着的浅淡白雾之中,瞳孔涣散,眼下泛着点点浅淡的青黑,神色微倦。而身上本应散发添补些青春少年气的整洁的高中制服此刻却反衬出那自眼底缓缓涌动而出的一派深邃灰寂,整个人周遭交织揉杂着会令人深感诡异的气质,尽显违和。
好在此刻并没有人向他投来窥视的目光。
时间在静谧地消磨中一点点流淌,宛若沙漏中那不断倾落的流沙,直到身上一早出门沾染的水汽随着店内飘荡着的咖啡的清香被缓缓蒸发殆尽,浮世英寿方才从不久前仿佛是要入定一般的僵硬姿势中“苏醒”过来,抬手端起依旧微烫的咖啡杯轻抿,灵敏的味蕾品尝着酸苦的味道,眼神微凝,这才寻回了几分他本应一向维持着的清明。
放下只喝了一口的咖啡,浮世英寿伸出手指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眶,只觉得大脑连思考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昨夜醒来之时已是凌晨,自那以后又花费了不少时间去确认自己所处的现实绝非虚假,若是往日自然不会这版疲惫,但不知是否是时间倒流的副作用,这副肉身此刻却显得实在是太过劳累了些,像极了记忆中方才拿到MK3的那段时间,只是没到失去意识倒头就睡的那种地步就是了。
不过或许多少也是受到了太多冲击的缘故,毕竟任谁半夜醒来却发现时间莫名倒转到了记忆中的过去恐怕都不能以一颗毫不在意的平常心去笑面以对。更何况在他原本的时间之中,一切繁杂都已落幕,千年漂泊的意义他也已经寻到,随之开启的本应是一个理想中人人都能获得幸福的世界,如今睁眼,却似恍然一梦,就仿佛他所做的一切、同母亲艰难的诀别全都没有了意义。
融入突变的环境倒不是什么难事,相比于轮回转生,只是单纯的时间倒流反倒要显得更加容易适应,毕竟那总归是已经习惯了一次的人生。
而更让他感到担忧的则是一个从发现现状以来都未曾放下的问题:究竟是谁设计了这一切?
苏艾尔?
浮世英寿想起那曾经在战斗过程中体现出的操控时间的力量,犹记自己最后赶到时三个人身上满是伤痕,可见没少让太狸他们几个吃亏,难不成是是那群未来人寻到了什么法门卷土重来?
沉思片刻,浮世英寿还是否决了这个念头。
记忆中,自己借茨姆莉放弃了今生的□□,锐利的子弹穿过有头骨保护的大脑也只不过一瞬,随后,在那个虚无的世界之中,他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神”。自此一切世界的变化都不应能够逃过祂无形的双眼,因为祂的力量已然同这个世界的运行秩序相融合。
所以……究竟是那幕后黑手拥有远超于自己的实力,还是说那人的力量同样足以融入这个世界、插足它运行的秩序呢?
幽深的黑色双眸闪动着沉思的微光,浮世英寿垂首打开了被自己放在桌上的那个随身的手提包,其中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两个昨日突然出现在自己床头的物件——九尾狐狸石雕和一个纠缠着荆棘花纹的金色沙漏。
就像昨夜第一眼看见时所想的那样,这个石雕简直和自己的那副MK9如出一辙,若是世界重塑之后自己选择去沉睡,被供奉在神社里的会不会也是这么个模样呢?毕竟这一看就是吉恩会连同茨姆莉做的事情嘛。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浮世英寿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双眼因笑意轻眯,凝聚在周遭的沉重气息也随之消散了许多。
但无论再怎样相似的事物也终有不同,更别提他能够隐隐感受到自己体内那仍旧存在的创世之力。
如今体内的力量若要比喻,就仿佛一般常人的血液,沿着□□的血管脉络按着自己的节奏缓缓涌动着,它客观存在,却也无法被自己刻意调动。既然如此,那副来自自己本源力量的MK9也就自然还存在于自己体内,更何况,自己所处的这个时间甚至连极狐的ID核心都未曾拿到。
那么这个石雕的来历就更加引人深思了……浮世英寿将石雕纳入手中,九条狐尾在他的手心之中排列而开,手心微凉的触感就好似这真的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石刻狐狸。体内若有若无的创世之力似乎有所感应,轻轻鼓动着浮世英寿的指尖点在了那一个同样失温的狐狸头上,却同昨夜自己看了半晌那时一样,没有半分响应。
至于沙漏……
将石雕放回桌面,浮世英寿又将那个手掌大小的金色沙漏拿至眼前,区别于石雕有些粗糙的手感,入手的触觉温凉而光滑,唯有在雕刻着荆棘藤蔓的地方稍稍凸起,用力按压会有疼痛感传来,却也不至于刺破手心。模样一如昨夜那般精致,而同样不变的还有其中的金沙,任凭旁人怎样翻转晃动,也不见上下两层的沙粒有半分越界,除却这点,似乎和一个普通的沙漏没什么分别。
也罢,至少算是发现这两个物件的共同点了不是吗?而且既然一切已经发生,比起花费心思去思索一些现在看来根本看不见影子的疑问,还是赶紧明确下一步的行动更为紧要。
浮世英寿轻声叹气,一手把玩着这个根本不会流沙的沙漏重又喝起了那杯被他忽视许久的苦涩咖啡。抬头看了眼店内墙上悬挂着的时钟,解决桌面上事物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昨夜在确认现状时,通过房间里的各种布置,不难分辨此刻他究竟处于“浮世英寿”的哪一个时间段,好巧不巧正是他被这一次的DGP选中参赛之前,也就是说,浮世英寿现在还是一个需要去学校上学的普通高中生。
没错,大概那些同他一同战斗过的小动物们也想象不到吧,未来著名的星中星中星在高中时期可是一个会老老实实按时上学的优等生——尽管他的打扮作风还是逃不了那
张扬独特的自我风格。
每一世他都会有新的人生,相应的也会拥有不同的崭新的家庭。千百年来一直追寻生命起点的他最初或许不能接受这件事,毕竟在他的心中,没有什么会比那一道自己追逐了一整个人生的白色背影更为重要,甚至连出口一句在旁人看来最为简单的“爸爸”“妈妈”都分外艰难,但如今,他已经能够从容地接受。
如果同自己的目的没有冲突,他一向乐于做一个这个家庭所希望的孩子。大抵也是在为自己的选择有所愧疚吧,毕竟永不消散的轮回记忆注定了他不可能毫无隔阂地将内心完全展露给如今的父母,必要的时刻,他甚至会选择借助DGP的力量抹去一切,随后抽身离去。就像记忆中许下“和大赛工作人员成为家人”这样愿望的那样,就像他最后选择让世界遗忘ACE的存在,成为创世的神明那样。
不过既然看上去已经倒退重来,或许这些埋藏在记忆之中的过往遗憾也拥有了重写弥补的可能?还有自己的母亲……
脑海中重又浮现起母亲在自己眼前缓缓消散的那一幕,浮世英寿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沙漏,一直用力到手心剧痛也未曾放手。
现在的母亲应该正被DGP囚禁在那个所谓的**神殿之中饱受痛苦折磨吧,耗费着自己的生命被当做实现愿望的工具。既然已经明确了DGP的真相,只需要等待他们找上门来就好……
心中盘算着暴力解决一切的计划,像是察觉到了他此刻的心情一般,静谧了许久的沙漏却突然在此时散发出一圈金色光芒,随后一点锐光猛地刺进浮世英寿的手心带起一阵入骨的刺痛,浮世英寿猛然回神,低头看去,传来疼痛的皮肉却没有半点损伤。
浮世英寿心下一震,只见沙漏余光未散,而桌面上那一个原本毫无异状的狐狸石雕此时竟也在周遭环绕而生了点点金色荧光。不等他凝神细究,就听见店门一角风铃晃动而传来的清脆响声,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有些熟悉却本应陌生的温润嗓音:
“英寿——!”
来人的声音有些气喘,像是跑了一段路程才来到这里,平添了许多惊讶的语调连同那人同样震惊的神情一道化作令人不解的难题利箭径直刺入浮世英寿本就满怀疑惑的心脏之中。但他终究还是那个哪怕面对生死都从容不迫的ACE,所以他只是在一瞬的怔愣过后便稳住了心绪,冲着来人稍稍点了点头,用完全不符合如今年龄的平静语气安抚着眼前这颗肉眼可见的混乱的内心。
“又见面了,太狸。”
“还是该说,初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