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狐狸啊。”
男人含笑的嗓音随着指间摆出的熟悉狐狸手势从众人耳边悠然飘荡而过。
不知是不是如今已然不复人躯的缘故,那声音似远似近,在眼前这偌大的无边空间中听上去是那样的空灵缥缈。
浮世英寿已经成为了神明……这样的念头再一次深深地烙印在了同处于此几人的脑海里。
而这记忆也很快便会消散。
一句话,短短几个字,向来费不了多少时间,很快话音徐徐落下,浮世英寿手上作狐狸耳竖起的两根手指合着扬起的浅淡笑意微颤,下一刻,新生的神明便在众人的目视下转身离开。
身后的几人眼神波澜不定,因为他们都心知,这一走,世间所有有关浮世英寿的记忆便会被尽数抹除,除却那些这个世界之外的存在,再无一人会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名为ACE的人曾经来过。
他们无力阻止。
这大抵便是永别。
那一抹红色的高挑身影渐渐消释在他亲手创建的虚幻空间之中,而就在那影子完全消失在眼前的那一瞬,属于创世的清脆钟声凝聚着其中蕴含着的祈愿再度响起,清越悠扬,似是要响彻传遍一整个喧嚣世界。
创世的钟声清澈悠扬,不似有些古钟般沉闷,承载看无数故事和愿望。随着钟声回响片,一种神圣的力量温和地笼罩住整个世界。
顿时,眼前白光乍作,人影消散,方才存有人迹的世界不知名一角重归寂静,满怀希望的钟声不知为何并没有穿荡至此,但这却也未曾阻碍于创世之力引发的奇迹。
在钟声的呼唤下。
世界就此重塑。
只是,无论如何去压制淡化,分离终归会带来些惆怅的情绪。在这或许是被新生的创世神明刻意忽略的小小一角,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没有荡起丝毫会留下痕迹的时空波动,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九尾红瞳狐狸就这么自行打开了一条狭长裂缝,蓬松却沾染了不少暗沉的金色毛发如同它本身一般平静从容,宛若晨露坠入池塘,轻盈一跃便落进了这方空间。
不等这只莫名的狐狸有所动作,一盏边框金黄、造型精致的水晶沙漏便从金狐的心口缓缓浮现。或者说比起所谓的沙漏,这物件大概更像是一盏精心制作的小灯,周身散发着莹莹暖光。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也足以让人看清它的明亮。而随着这一道虚影逐渐凝实,其上雕刻着的荆棘藤蔓也越发生动,仿佛随时都会被赋予崭新的生命在那细小的框架之上抽动游走,活灵活现。
倒像是个会出现在过去拍卖会上的贵族珍藏。
若是那位拥有着漫长岁月记忆的神明在这里或许会如此评判,可惜不知为何,狐狸的到来甚至是空间的变化竟是都没有引动分毫祂的注意。
而比起这沙漏的外形,最先容易让人注意到的则是那水晶般剔透的晶石内部。
不难发现,沙漏中看上去本就寥寥的金沙已然下落了个大半,这竖立的沙漏之中仅仅只剩下一粒金沙处在中间狭小通路的边缘,随着浮在半空摇荡的动作隐隐欲坠。但不论如何,那仅剩的一粒却始终未能沿着那细小管道自由落下。仿佛存在一只无形之手,凭空按下了它的暂停键,任凭外界怎样动荡,这最后一粒金沙都一派巍然不动,安稳依旧。
而就在此时,一道同体色相仿的浅淡的金色光晕缓缓自狐狸的身上呈环状四荡而出,明亮而和缓。而这看上去毫无攻击力的轻柔光环却在这片空间之中勾连起点点涟漪,不时甚至还会错位出几道细小的混乱波纹。
若是如今的神明大人在此,或许便会发觉,那溅起的道道波澜之中夹杂着的竟是这空间之外的那正在重塑世界的创世之力。
随后,清脆的钟声竟于这片本应无声的空间之中响起,悠长深远,仿佛凝聚着千年的岁月,久久不散。
不过片刻,这虚无空间之内回荡着的声音频率便同外界那即将收尾的创世钟声重合,翻涌起的波澜纹路也随之越发激荡。渐渐的,这一片静谧之中原本停滞的空气似乎也终于开始了流动。
璨金与皎白交织,眨眼间便席卷了整片空间,随后肆意蔓延而出。
这一次,不会再有所谓的无声之处。
金色的狐狸轻声嘶鸣,仿佛此时方才得了余裕和闲心,宛若犬类抖水那般来回抖动了几下自己的身子,原本染尘的皮毛随之重归明亮,一双红瞳熠熠生辉,不知在为何而感到由衷的愉悦。
最终,连同狐狸的身影也被越发耀眼的金白光芒所掩盖,轮廓消释,仅留下一声短促的轻鸣。此后,只有属于创世的钟声依旧回荡。
良久,钟声渐消。
……
深夜。
一道熟悉的身影皱着在黑暗中看不分明的眉头从同样浸润在黑夜之中的软床上猛地坐起,似是收到了噩梦所扰。
起身后,被子随之滑落,发出有些沉闷的响声,尚未回神的人却提不起半分心思去在意这点。
深埋于温暖被褥之中的□□因夜晚的凉意而本能地轻颤,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随之睁开,哪怕被夜色笼罩,也依旧不难分辨那双往日一向幽深的眸子如今闪动着的却是久违了的诧异和惊讶。
浮世英寿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一如往日般温热的侧脸和额头,入手触觉只觉光滑平整,从未有过哪怕半分曾遭受过枪击的痕迹。
而在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一套熟悉的制服正工整地被放在了那里,一如某个数年前记忆里的夜晚。
“我这是……”
浮世英寿注视着自己黑夜中模糊的手心喃喃自语,而就在他的枕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另外两样东西——
其中之一是一副不知来由的狐狸石雕,看上去倒是像极了自己的那副MK9,九条看上去或应本应灵活柔软的长尾此刻却是僵硬地排列在同样毫无生气的身体之后,隐约还能看得出几分金色的痕迹;而另外一个则是一盏自己从未见过的金色沙漏。
这物件实在是精致,浮世英寿伸手按开了床头的台灯,浅色的光芒下,手中这一沙漏的模样也清晰起来——形象的藤蔓荆棘一圈圈攀附在金色的框架之上,绞紧的模样似是要生生将这框架折断。
而不知为何,明明这沙漏先前歪倒在了柔软的枕边,又被自己拿起来来回反复端详半天,其中两分的金沙却只是在各自的那半个轮廓里滚动,依旧没有半分想要混合的迹象。
仅剩的那一粒金沙孤独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