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ats/和浮】逆时之沙 第3章 序章③·再会

“所以说英寿怎么会在这里？”

据说起了个大早的樱井景和此刻看上去却是精神饱满，平复了一下心情就直接在浮世英寿的示意下坐在了他对面的空位上，此刻正吃着一块被冷落了好半天的巧克力蛋糕，手边则是一杯浮世英寿帮忙追点的红茶——他总觉得樱井景和似乎不会是一个在饮食上喜欢苦味的家伙。

大概是这蛋糕的味道实在不错，原本赶来时还有些紧绷的神情转眼间就松散了下来。哪怕因为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一口气跑过了半条街，那双微掩在额前刘海下的通透眼眸也还是一如记忆中的那样闪动着温润的柔光，哪怕是在自己向他告别时也是一样。

而下意识回忆起记忆中分别时那双眼睛的浮世英寿本人此刻则是正喝着快要见底的那杯黑咖啡，微冷的温度带来越发清晰的酸味，原本沉重的大脑也随之明晰。

一旁不远处的时钟依旧滴滴答答，稍短的指针缓缓指向了“7”与“8”之间，浮世英寿看着眼前人一派轻松地大快朵颐，内心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在他自己看来都有些好笑的“怨念”：为什么同样是拥有记忆的人，自己就要困成这个模样。

眼前人的面容拥有着自己所熟悉的轮廓，但也能够看出有些许细微的不同，那是时光还没有流转过的模样。大概也是在看见和自己同处境的人之后精神放松了不少吧，更何况如今坐在自己眼前的还是个差点就被自己变成陌生人的熟悉身影。

想到这里，浮世英寿回答樱井景和问题的语调都带上了往日的些许玩味，像是当初记忆中相识不久的那样，“当然是来吃早餐的啊。”语罢看着樱井景和明显流露出点点不满的目光，又补充道：“这家店的风评可是绝佳，当初的这段时间我基本每天都在这里来上一杯咖啡，倒是你，太狸……”

发现有人和自己似乎处境相似的那为数不多的安心并没有淹没浮世英寿该有的敏锐和警觉，如果他没有记错，眼前人该有的生活范围应该根本不在附近，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还正好走进了这家店门呢？

低头看了眼依旧在浅浅散发着柔弱微光的狐狸石雕，奇怪的是似乎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浮世英寿出声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从巧克力蛋糕中抬起头来，樱井景和咽下口中的食物喝了口热茶，柔和的茶香带走了多余的甜腻，让他的嗓音依旧温和而轻松，“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

“什么意思？”浮世英寿微微皱眉。

“我只记得上一秒才看着你离开，下一秒就突然从将近四年前的床上醒了过来。”回忆着脑海中的影像，记忆的衔接太过顺畅，当时的情绪至今都似乎还未曾散去，樱井景和愤然地朝对面这个一言不合就要让世界遗忘自己的家伙抛过去一个谴责的眼神。但浮世英寿是何人，生死都看惯的灵魂顶着这样的眼神依旧能够八风不动，樱井景和和他对视片刻，最后还是只得无奈地接着开口，不过出口的话明显看得出带上了些刻意腹诽的味道：“老实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的创世之力出了什么岔子，重塑世界的时候直接把我扔回过去了呢。”

“喂喂。”闻言，浮世英寿抗议般的用指尖弹了弹咖啡杯的杯壁，手下发出几下清脆的声响，故作不满，“我在你眼里有这么靠不住吗？”

樱井景和报复般的用力点头。

浮世英寿不由失笑，想起那些有关推进器的“有趣”回忆，嗓中自然流淌出几声愉快的笑音，摆摆手示意他接着往下说：“然后呢？”

“然后……其实也没什么然后了，我身边的人都没有未来那些所经历过的记忆。”樱井景和收起玩笑，正色道：“除了刚才所说的以外，我就只记得一个地点的名字，而那个地方我以前从没去过。”

“也就是这里。”浮世英寿隔着身边的窗户望了一眼咖啡店高挂在门外的招牌，心下一时间百转千回，但面上的神情和言语间的语气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下一秒说出的话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意味深长：“那就好好品尝一下这里的餐点吧，被大明星主动邀请共进一餐的机会可实在不多。”

“什么？”樱井景和微微一愣，眼前的浮世英寿这个时间可还不是未来的那一位星中星中星，反应了一会方才听到的话不由惊讶道：“英寿，你的意思是……”

“大概还真的让你猜中了啊，太狸。”浮世英寿舒了口气，将那个依旧散着一圈荧光的狐狸石雕推到了樱井景和眼前，看着人的视线被引走，无奈笑道：“这大概还真跟我自己脱不了关系。”

樱井景和看着那个眼熟无比的九尾狐狸一时无言，但随后他就反应过来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为什么英寿你自己现在也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只说了和我有关，却没有说是什么时候的我啊。”

浮世英寿扔下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伸手点了点那块狐狸石雕，又将那个金色的沙漏一道放在了樱井景和眼前。

“这是……？”

“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东西。”浮世英寿向人展示着这段时间自己所发现的异常——比如不会流沙的沙漏，“既然可能是‘我’特意准备的，总归应该没什么威胁，来检验一下它们究竟有什么用处吧。”

说着就做出一副想要将这两样物件暴力拆解的模样。

“等等，等等。”樱井景和连忙伸手拦了下来，不过他倒不是对浮世英寿的提议有什么意见，他的问题集中在另一个方面，“英寿，你确定要在这个地方？”语罢，还不忘指了指周遭来来去去的人影，其中也有不少有意或无意抛来的视线，毕竟是街头的咖啡店，总归不会是什么安静隐秘的地方。

“这倒是。”浮世英寿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或许也是因为对如今的状况有了点大致的推测，盘算接下来行动的思路也都清晰了不少，转而突然道：“你今天有空吗？”

“今天？倒是没什么事……”樱井景和掏出手机翻了翻今天的课表，又转手递给了浮世英寿。

在这近乎四年前的当下，他还是社会中一个忙碌于学业的普通大一学生，距离将来为求职四处奔波还有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一段时光。好巧不巧，今天是周五，日程上也就只有下午最后两节还需要他去教室上课，这也是他如今能够选择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原因之一。

“那就这样决定了。”浮世英寿扫了一眼散发着亮光的屏幕，又特意看了一眼角落里闪动着的数字，手上径直将石雕和沙漏收回了一旁的手提包，随后站起身来，用敲定了什么的语气，直接说道：“今天晚上和这个周末我去你家，其余的事就留在那个时候说吧。”

话音未落，像是又联想到了什么，浮世英寿点了点桌面，又说道：“你家里应该还有你姐姐在吧，但她现在应该还不认识我……不过放心，我会记得准备礼物的。”

这般迅速的决定，颇有几分记忆中在赛场那样雷厉风行的作风。

樱井景和一时语塞，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说些什么，就见浮世英寿像是打算直接离开，只得再度伸手将这个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来去如风的家伙挡了下来。

“英寿，你怎么这么着急的样子？”这个问题至少绝对是出自真心。

听到眼前人的疑问，浮世英寿的回答也很理所应当：“我也要去上课啊。”说着，还指了指将要走到八点的时钟，而这家咖啡店的不远处正是一所高中的大门。

啊？

樱井景和承认自己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毕竟在他眼前的这位可是浮世英寿，堂堂的星中星中星，DGP的不败神话。

明明身上穿的的的确确就是一身典型的高中制服，胸口处针线缝上的学校校徽都是那么显眼，见面相处时却让他直接下意识忽视了这些，甚至不会让他萌生出眼前人的生理年龄还是个比自己要小的高中生。

意识到这点之后，如今再看这张熟悉的脸，面容上区别于记忆中四年后相遇时的那几分稚嫩便浮现出来。

不过，原来今生的英寿真的比自己小的吗？！

樱井景和不由得回忆起记忆中的相遇。

他和浮世英寿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DGP那残垣断壁的赛场，至今回想起来那也是惊险的一幕。此后直到自己参赛，他们之间交流的也大都是些和比赛相关的东西，年龄什么的完全没有了解过啊！话说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谁会想到他的年龄比自己小啊！

虽然这家伙灵魂走过的长度的确已经是自己的不知道多少倍就是了。

看着樱井景和因为自己的回答而浮现出明显纠结复杂的神情，浮世英寿那点许久未曾动过的恶劣心思再度活跃起来，扬起一个玩味的笑，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手提包，若是樱井景和有关于此时的记忆依旧清晰，自然会发现那正是最近中学流行的款式，“如果没记错，我可比你还要小上一岁呢，大学的狸猫先生。”

这话说得简直是脸不红气不喘，果真是狡猾的狐狸，连半分说谎的心虚都没有。

“这绝对是在开我的玩笑吧，英寿。”

樱井景和选择叹气。

果然无论一同经历了多少，至少在逗弄人这方面，狸猫依旧不是狐狸的对手。

浮世英寿则是再度比了一个熟悉的狐狸手势，手腕带动着手掌和指尖狡黠的上下晃动两下，笑而不语。

“好吧，我知道了。”樱井景和重新拽回了原本的话题，“我会和姐姐说这两天有朋友来拜访，不过英寿你那边没有关系吗？”

他指的自然是浮世英寿如今的家人。

“放心吧，他们不在这个城市。”浮世英寿拍了拍樱井景和的肩膀，语气自然，“谁也不知道DGP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我就特意选了离家很远的高中，现在自己住在附近，没什么的。”

“是吗，那就好。”樱井景和恍然地点点头，有些理解了为何记忆中都不曾听说、了解过眼前人今生的家庭。

“那我走了。”

浮世英寿正准备离开，却还没等迈开步子就又被樱井景和拽住了胳膊，这下就连他也不由得生出了些疑问，转头递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怎么了吗？”

出口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而话音未落，就见樱井景和匆忙起身跑去和咖啡厅的侍者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个包装精致的盒子，上面还系着一条棕褐色的缎带。

“英寿，你早上只喝了一杯咖啡吧。”樱井景和用有些不满的语气这般说着，伸手将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里面是一块出炉不久的抹茶蛋糕，也多亏现在咖啡厅的人流不算太多，不然只怕是还要再费上一些时间，“虽然我个人还是更喜欢狸猫荞麦面。”

“呵，谢了。”浮世英寿发出一声轻笑，接过盒子轻掂了掂，颇有几分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开口：“不过太狸，现在的状况暂且算不上分明，你是不是也有些太过放松了？”

整个人的情绪看上去都完全松弛了下来，虽说适当的补充糖分的确有益于身心愉悦……浮世英寿瞟了眼桌上那已经被吃了个大半的巧克力蛋糕，但这和方才进门那有些紧张的样子很难说不是截然相反。

“欸？好像的确是这样啊……”闻言，樱井景和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此刻的心情似乎的确已然不同于“初来乍到”的那时候，笑了笑回应道：“因为英寿在这里嘛。”

浮世英寿少见的微微一愣，倒不是因为方才这话的内容，而是因为樱井景和流露而出的态度。

樱井景和这话说的顺其自然，含笑的双眼看不出分毫欺骗与诡谲，摆脱了阴影的他双眸依旧澄澈，总会让人由衷地去相信这样一个人的口中所言绝非虚假。

回想起来，他们两个似乎也已经很久没能这样平静友好的交流过了，有关未来记忆的后半大都淹没在黑暗的浓雾之中，不难看清，却也总是不愿回想，那终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记忆。

而那之后，则是自己选择的遗忘与被遗忘。

现在看上去倒像是找回了些最初的氛围，浮世英寿这样想到，但到底也是不同的——毕竟虽说如今的自己仍旧做不到完全地敞开心扉，但最初的自己则是根本不会交付出分毫信任；而最初的樱井景和也不会拥有现在这般更加坚韧强大、能够冷静应对未知局面的内心。

兜兜转转思索了很多，但时间却没有逝去太久，浮世英寿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依旧简单地笑笑。

“再不走，我可就要迟到了。”

闻言，樱井景和也扬起一个浅笑，冲着人点点头，语气自然。

“那么，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