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自公司员工面色古怪地拦下你后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工作人员向上级汇报完你的情况后就带你到舰船内等待,但他看你的表情并不像在看一位事故生还者,他的脸上更多的是……不解?
“你说你是……学生?”
言下之意是这破地方哪来的学生。
“是的。我乘坐的航班遭受虫群袭击,紧急逃生装置救了我。”你直视他质疑的目光,“我大概在半个月前掉在这的。你能查询到最近的新闻吗?我坐的那艘航班现在应该还在开展搜救工作。”
“逃生装置……”工作人员的面色更加奇怪,他上下打量你,嘴里嘟囔着你的经历。
你试着打消他的困惑:“你是在怀疑我的身份吗?我背得出我的学生证号码,也可以告诉你能为我背书的导师姓名,还是不行的话……我能告诉你学校最热门的专业课。”
虽然你不是真的真理大学学生,但扮演好自己的本职你还是擅长的。学生号码工作人员没法立刻验证,一旦联系到导师他肯定回马上接你回去,至于热门专业课……全宇宙好就业的专业就那么几个,不管哪个大学都适用。
“不,小姐,你搞错了。”工作人员说,“我不是在质疑你的——”
“这里没人质疑你学生的身份。”
船舱内多出第三个人的声音,声音的主人粗暴生硬地打断你与工作人员的谈话。你顺着声音转头,视线对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全息投影。
“瞧瞧她眼里那股傻劲。”投影出的人型嗤笑一声,“只有没出象牙塔的学生才有这种眼神。”
你一时难以消化投影说出口的话,但傻子都能听出来他话里全是刺。被打断话头的工作人员恭敬地对投影低下头颅。
他用尊敬混杂卑微的语气喊出投影的职称:“施耐德主管。”
市场开拓部的新主管,前无名客,炙手可热的董事会候补——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投影告知你他的名讳。
奥斯瓦尔多向工作人员摆摆手,他立刻领悟转身离开,船舱里只剩下你与奥斯瓦尔多的投影面面相觑。
“称呼我奥斯瓦尔多或施耐德都随意,毕竟你不是公司的员工,用我们的规矩未免太多此一举。”
你还没想好怎么称呼他,这位年轻的主管就开出他的下一枪:“你说,你是因为航班被虫群袭击才坠落在茨冈尼亚的?”
“是的……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奥斯瓦尔多看你的眼神和刚才的工作人员如出一辙。
“你确信你坐的是航班配套的逃生舱吗?”
“是的,奥斯瓦尔多……先生。我不理解,我需要公司的人道主义援助,可你和你的员工却在盘问我遇难的细节?”你不耐烦地重复先前的回答,“要是没有逃生舱你压根见不到我。我难以理解你的问题。”
“这才是问题所在,小姐。”
奥斯瓦尔多笑了。他从打量什么怪东西变成打量什么笑话。
“无论有或没有那个什么逃生舱,你都不应该出现在我眼前。”
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奥斯瓦尔多的意思,即使他已经能说是明示,但他的真相对你而言太过晦涩。
不过奥斯瓦尔多自认慷慨,所以他大方地告知你谜底。
“技术研发部的研究员有不少来自第一真理大学,虽然他们的脑子没天才俱乐部的怪才好用,但总体来说还算凑合。他们部门确实每个季度都能拿出让高层满意的结果。”
“所以小姐,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避开技术研发部耗巨资研发的、真蛰虫断肢都能捕捉到坐标的行星式雷达,然后带着你的逃生舱悄无声息地坠毁在市场开拓部管辖的沙地上?”
“我对别的部门的家伙保持最低程度的信任,我姑且相信他们没提供给我假货,不过这样的话问题就显而易见了……”
他的语调停住,即便只是投影,你也被他盯得有些喘不过气。
你呼出一口气,试着尽可能冷静地去回答你知道的一切。
“我不清楚。”
“也许你真的被坑了,也许我的逃生舱质量太好了。”
“嗯……”奥斯瓦尔多点点头,“我再补充另一个‘也许’吧。”
奥斯瓦尔多对自己估量货物价值的嗅觉有着绝对自信,这点从他惊人的升职速度上就能窥见一二。他物色的货物内容包含职位、资源、星球,偶尔也会包含人——包含你。
“也许,你不太一样。”
他到底什么意思?
你比先前的任何某个时刻都要困惑。
你也问出口了:“奥斯瓦尔多先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堆积已久的困惑和恐惧里升起一道怒火,你大声质问面前的投影。
“如果要发我公司的offer请在我投递简历之后!而不是在我需要公司人道主义援助的时候对我进行压力面试!”
你心里已经暗自把奥斯瓦尔多骂了几万遍,甚至在想回头写稿投给营销号时要多说几句他的坏话。
“至少让先我离开这里,让我知道你们起码是‘人道’的!”
句尾加重音量的词语逗得他短促地笑出声。奥斯瓦尔多试着尊重你的愤怒,很快就把笑容收起。
“你掉到茨冈尼亚有半个月了吧?既然你能平安来到这,我们不妨坦诚些。”
投影一步一步走道你面前,距离你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
他俯视你:“你遇到谁了?提着刀的还是花眼睛的?”
你的身体僵住了。
“看来我说对了。”奥斯瓦尔多很满意你的脸色,他的眼神落到你手臂上廉价的手环和稍微没那么廉价的宝石,“看来是那群聪明的花眼睛了。”
“不难猜。当时划定试验场时就没想着划多大,你要是半个月谁都没遇到才奇怪。”
“试……验场?”
你的嘴巴止不住地发抖,很快你就发现不是你的嘴巴在发抖,而是你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但你还是提问了,你乞求某个预料之外的回答。
你问:“试验场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奥斯瓦尔多神色如常,像是你走过的沙土、你遇见的人们、你经历的事情真的只是他口中试验的一部分——无情得、冰冷得让你感到恶心和反胃。
“沙子榨不出油水是事实,不过我有同事很喜欢沙子的故事……”他的视线投向舷窗外的土地。
“所以我干脆做个人情,帮他们看看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好让他们下个季度有研究方向。”
“研究……方向?”你无意识地呢喃奥斯瓦尔多说出口的话。
你无法理解,即使你的学生生涯少不了和“研究”打交道,但从刚刚开始他的话就比期末的压轴大题还难懂——你宁愿回去做压轴大题。
“你不知道吗?宇宙里永远有人前赴后继、永远热门、永远能要到预算的伟大研究。”
年轻的狂信徒皈依了新的神明,他自认是命定的义人,面对你时则扮演了传教士的身份。
“星神和命途的研究。”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