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夏洛特还远远没到进入社交界的年纪,但布拉德子爵夫人依旧会带着夏洛特和伊莎贝拉参加一些社交舞会。毕竟,夏洛特有一门婚约在身,对方是一位子爵的继承人。至于伊莎贝拉,布拉德子爵夫人对自己的教女、名义上的侄女一向是一视同仁。甚至于已经在比对着身边有和伊莎贝拉年纪相近的小男孩,看看他们是否够格和伊莎贝拉成为未来的伴侣。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事实上,布拉德子爵夫人本人和布拉德子爵正是娃娃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朋友温奇医生和威尔斯医生同样也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妹。体会过这样的婚姻模式的布拉德子爵夫人决定让自己的小辈们也要延续她所体验的幸福,于是在去年,终于定下了德塞尔家的大少爷。
而社交舞会,除了让适婚且单身的姑娘们找到心仪的对象,还承担着人际交往的作用。听那些贵族小姐们虚与委蛇,看那些上流社会的人们三三两两因着利益唇枪舌剑。
“斯洛克夫人,好久不见。”
布拉德一家坐在柔软的沙发里,茶几上放着一些不错的甜品。这里是极好的观察视角,只需要挪动身体,就能看遍整个舞厅。正符合布拉德子爵夫人带女孩们来参加舞会的目的。
一个打扮得像孔雀一样的夫人端着香槟从舞会的另一头走到这附近,得意洋洋地和德塞尔子爵夫人旁边的一位夫人挑眉。
一听她的声音,斯洛克夫人顿时皱起了眉。
“斯洛克夫人,上周我给你发了请帖,你怎么不来呀。”这位花孔雀夫人语调高昂,“你知道的,男人们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洛林夫人,前几个月洛林和斯洛克进选议员。本来斯洛克板上钉钉,但演讲当天,他的马车侧翻了。”布拉德递给自己的妻子一小块蛋糕,附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布拉德子爵夫人接过蛋糕,拍拍精神萎靡的两个女孩,让她们坐正。
面前的戏剧还在上演。
斯洛克夫人显然不想接洛林夫人的话,她扭过头,和德塞尔子爵夫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们在聊些什么,子爵夫人,介意我加入你们的话题妈?”但很明显,洛林夫人并不想放弃在斯洛克夫人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你们知道了,我家洛林先生现在是议员了,作为议员妻子,我也应该聊聊时政,不是吗?”
“这里可不止一位子爵夫人,你问谁?”斯洛克夫人冷冷地说。
布拉德子爵夫人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这件事和她们家有什么关系?
要她说,斯洛克先生当不了选是正常的,没选上的时候就整天昂着鼻孔嫌弃这嫌弃那的,正当上议员了还得了?那辆马车也不一定是洛林干的,毕竟斯洛克那么讨人厌。
布拉德子爵也毫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这么喜欢扩大矛盾范围,斯洛克夫人真是和她先生一样令人讨厌。
他又想起了上次在俱乐部遇上斯洛克的情景,那位准议员先生倨傲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嫌弃地嘟囔一句怎么这种人都能进来,好像他是污染物一样。
哈!
他就开了个棉花厂!又没干什么坏事!
不过洛林夫人并没有着斯洛克夫人的道,她轻微晃着杯子里的香槟:“和你说话的不就只有德塞尔子爵夫人?”
“我们在聊关于修道院的事,洛林夫人。”
德塞尔一家近几年情况不太好,一方面没有家族成员在政府担任要职,另一方面当家的沉迷赌马,亏损了不少钱财。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家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的原因,甚至和不少自诩高贵的贵族都嫌弃的工厂主子爵布拉德一家的女孩订下婚约。
不过,在斯洛克选举失利后,德塞尔一家才发现自己又走了一步臭棋。但,这时候后悔也晚了,德塞尔子爵夫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和斯洛克夫人交往。
“修道院?”洛林夫人装作无知的样子,“那可真是无聊的话题,不是吗?德塞尔子爵夫人,我前段时间收获了一枚极漂亮的戒指,你看看它值不值500英镑?”
伊莎贝拉对这些事情不敢兴趣,她也不认识那三位夫人,她的视线则被舞会里一个到处乱窜的男人吸引了。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明显宽大的西装,系着不成体统的领结,拿着一沓书稿,对着一群光鲜亮丽的肥猪点头哈腰。
那正是昨日看到的那个男人,卡彭特太太的先生。
很快,他就因为扰乱舞会秩序被人强行拖出了大厅。
伊莎贝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接过夏洛特递给她的小蛋糕,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塞。
眼前两位夫人的争锋相对仍在继续。
“我听亨利说,你们家想给绅士俱乐部改革?”洛林夫人夸张地笑,“天啊,这简直是个大动作,只是不知道绅士俱乐部是谁在运营?”
斯洛克先生前两天和绅士俱乐部的组织者哈迪森上校促膝长谈,试图劝说哈迪森上校把那些和粗鄙的功利主义者有关的人通通赶出去。但很显然,哈迪森上校很清楚自己创办的俱乐部是谁在提供运转的资金,他很客气地把斯洛克先生请了出去。
伊莎贝拉实在对这方面的事没有兴趣,而舞会里凝滞的空气也让长时间待在空旷北方的她感到不适,在和布拉德子爵和子爵夫人说过之后,她就跳下沙发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外头的空气比里面清新太多了,暖暖的阳光打在花坛里,给那些小花镀上暖黄色的边线。
令伊莎贝拉吃惊的是,那明明被人赶出去的卡彭特先生正失意地坐在花坛的背面,手稿散落一地。
伊莎贝拉走过去,蹲下捡起一份手稿。或许是太过忧愁,卡彭特先生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文章的开头描写着一场大雪,以及大雪中唯一一座亮着火光和烟气的庄园。
伊莎贝拉往后面看了下去,这座宅子是一座闹鬼的“鬼宅”,传闻每当雪夜时分就会有死去的灵魂哭喊嚎叫。主人公旅行至此借宿,经过一番探查,最终发现那些似鬼泣的声音不过是房子年久失修,被风钻过木头的缝隙发出的。
这样眼熟的写作方式让伊莎贝拉想到了前段时间的小册子,夏洛特的偶像。
“请问,您是路易斯·K先生吗?”
突然的童声将陷入愁闷的路易斯吓了一跳,他仰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先生,你可以不要仰头吗?”
路易斯转过脑袋,平视,终于见到了一个小布丁。
“是的。”他郁闷地说。
人生就是这么无常,明明前一年他还是有钱在贝尔格莱维亚租房子的文坛新锐,可没想到没到一年的时间,他就成为了没有未来的多余人,不仅搬离了贝尔格莱维亚,就连妻子儿子都要外出找工作。
“您为什么要让管家死掉呢?”伊莎贝拉把手稿递还给路易斯,“园丁为什么要杀管家?”
路易斯愣了,他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是需要一个死者来符合鬼魂的传说,而死者的出现需要一名凶手。
“其实我觉得您写的管家是怎么被杀的部分写的很吸引人。”伊莎贝拉顿了顿,“您为什么不细化这里呢?再写些主人公是怎么发现凶手的部分。”
路易斯看着这个小女孩,虽然没打算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但仍旧耐心地听着她滔滔不绝。
可渐渐的,他意识到这个小女孩并不是随便说说,她的的确确看过自己的作品,而她所说的改动也的确很有意思。
“等等,删掉结尾的科普环节?”路易斯忍不住打断伊莎贝拉。
“是的,先生,怎么了吗?”
“可是鬼魂是不存在的,科普一下正好能解释原理啊。”
“先生,您写的是小说,不是科研文章。”伊莎贝拉说到,“你可以提一下原因,但不要再大篇幅解释这一系列现象形成的条件原理了。”
“嘿,路易斯,你怎么在这。”花园里来了一位夫人,她语调高昂。
伊莎贝拉回头看,原来正是之前和斯洛克夫人“友好”交流的洛林夫人。
“这是谁家的小可爱?让我想想。”洛林夫人弯下腰,隔着白色蕾丝的手套按住了伊莎贝拉想要开口的嘴,“布拉德子爵夫人身边的小姑娘?”
“是的,夫人。我是布拉德子爵夫人的侄女,伊莎贝拉。”伊莎贝拉行了一礼。
“哦,可爱的小羊羔,你应该待着你婶婶身边,而不是和这个没用的作家坐在一起。”洛林夫人摸摸伊莎贝拉柔顺的头发,又捏了一把嫩生生的小脸,“好了,路易斯,我好不容易帮你搞到了请帖,你成功了吗?”
“爱丽丝,很谢谢你的好心。不过如你所见,没人赏识我的文章。”路易斯摊摊手,“不过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小读者。”
洛林夫人翻了一个白眼:“你能不能有点干劲,要不是你是我哥的同学,谁管你。”
“我已经收获很多了,爱丽丝。”路易斯耸耸肩,“多谢你带我进这个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