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河入院的这几天,陈终绪每天给他安排用药,亲自监督,把该吃的该打的药都用上,控制饮食,呼吸道炎症得以减轻,疼痛控制得也不错。
最起码比疼得睡不着觉强太多。
纪瞻微看着他们忙前忙后,沉吟片刻,去生鲜店给医护人员们买了一兜子苹果。
“都说不要给大夫某些水果,但,苹果总可以吧。”
苹果红彤彤的,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
“那就多谢您了。”陈终绪也不推辞,给当班的医生护士们发了一圈。
再回到纪星河病房的时候,纪瞻微正坐在床边,陪着他画画。
“哥哥,爸爸妈妈怎么不来……”纪星河年纪小,但说话还挺流畅。他画着画着,忽然就问起来。
纪瞻微看着他,笑容浅淡,“等你病好了,妈妈会接你回家,但哥哥就要走了。”
“哥哥去哪里?”
“哥哥会去很远的地方生活。”
“那我不找妈妈了,哥哥别走!”纪星河瞪大眼睛,去抓纪瞻微的衣服。
“我们都会变成星星,妈妈在看着我们,我们也没有分开。”
纪星河眨眨眼睛,认真看着纪瞻微,“爸爸为什么不要我……宝宝不好吗?”
“宝宝好,是爸爸坏,你病好之后可要找他告状,不能放过他。”纪瞻微柔声说着,唇角的笑意收敛起来,“好了,让我看看,你在画什么?”
“我在画爸爸,妈妈,还有星星……”纪星河抹着油画棒,忽然放下笔看向窗外,“哥哥,我想去晒太阳!”
小孩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纪瞻微留意到站在门口的陈终绪。
“陈大夫来了,怎么不进来?正好,星河想出去,他现在能出去吗?”
陈终绪微微恍惚,刚刚纪瞻微的面色有些严肃,但又没太看清,一闪即逝。他连忙收敛思绪。
“可以,但注意保暖,别受风着凉。他现在的免疫力比较差,感冒的话会比较麻烦。”
“好,我会注意的。等会儿赵姐过来,我让她帮忙检查一下。”
“太好了!可以出去喽!”纪星河只听出来医生哥哥同意他出去晒太阳,十分开心。
秋日的阳光温柔洒在纪星河苍白的皮肤上。
钱阿姨仍旧穿着那条彩虹色的裙子,坐着轮椅,由护士小李陪同。
“小宝贝出来晒太阳了?真好!看起来精神多了!”
“托您的福。”纪瞻微礼貌道,“这段时间我用您教我的按摩手法给星河揉胳膊上的穴位,他说很舒服,热乎乎的。”
“那可不,咱们老祖宗还是有点本事的!”
“我喜欢哥哥给我揉!”纪星河接茬,“我也喜欢闻香香的,听奶奶吹好听的!”
他指的是前天的香疗,还有昨天钱阿姨吹的口琴。
钱阿姨喜欢音乐,喜欢舞蹈,在“艺术时刻”活动里,纪星河听她在吹奏《小星星》。
纪星河很喜欢星星。
“小宝贝,奶奶再给你吹一个,怎么样?”
“好呀好呀!”纪星河拍起小手。
纪瞻微看到他的笑容,真正在灿烂的阳光下绽放,像是蓬勃生长的向日葵,生命虽然在迈向枯萎,生命力却旺盛洋溢。
他察觉到陈终绪也从窗口看了过来,微微偏过身,和他招招手。
陈终绪笑着回应,驻足片刻后转身离开,估计是在查房。
口琴断断续续,勉强凑成了曲调。
听说钱阿姨以前吹一支曲子毫不费力,还经常登台表演,边跳舞边吹奏的那种,不过是年纪大了,癌症进展,逐渐难以登台,气短得很,积极治疗也没有得到很好的效果。
钱阿姨拍了拍胸口,深吸了几口气,“小李啊,我这段时间感觉身体越来越不行啦。我怕再站不起来,想再跳最后一支舞,回头把我老伴儿叫来,你们都来捧场。”
“好,我去和陈大夫报备,然后就联系王叔叔。”
纪星河还能下地走路,他拉着纪瞻微,摇摇晃晃地走到钱阿姨身边,扒着她的腿,双眼冒着小星星。
“阿姨会跳舞呀!好厉害!”
钱阿姨笑着摸摸他的头,“那可不,我当年也是生产队一枝花!”
一老一少坐在泡桐树下,秋风轻拂,将笑声传递到安宁疗护病区的各个角落。
津城的秋日很美,时常晴空万里,碧空如洗,让人紧绷的心情也不由放松很多。
.
陈终绪查完其他病房,和一位病人聊了诊疗计划,又接诊两位病人家属,这才得了空,重新打开纪星河的病案。
按目前的情况,在用的非阿片类镇痛药已经不能再加量了,但随着病情进展,疼痛显然不会消失,只会愈演愈烈。
陈终绪咨询过刘主任和其他专家的意见,决定向医务科打报告申请,包括向5岁以下儿童使用阿片类药物,以及临床试用对于儿童效果尚不明确的新药。
之前纪瞻微也说过,他并不是个保守的人,如果有什么新药,只要有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他愿意尝试。
没有其他办法,死马当活马医罢了。如果效果不佳,还要尝试使用联合用药,结合姑息性放疗延缓扩散,这里面的风险更是难以估量。
他轻轻抚摸着“知情同意书”上纪瞻微的签名,仿佛能感受到深黑色的痕迹似的。
还有纪瞻微那深沉的,总有些神秘的目光。
他深吸口气,把论据和病案过了一遍,准备去医务科battle……是备案审批。
医院主楼里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
正赶上有患者家属在医务科扯着嗓子大喊大叫,要投诉要举报,被保安拉扯着,旁边的年轻大夫不断擦汗。
定睛一看,这不是儿科的大夫么?
“你怎么敢给我孩子用激素?那是断子绝孙的啊!”
“上次那个范大夫呢!这个大夫态度不好!我就要让她给我孩子看!不然我不走了!”
陈终绪嘴角一颤,估计又是个闹事儿的。
且不说激素没那么洪水猛兽,这范大夫刚休产假没一个周,总不能把人请回来吧?
医务科的接待员揉揉太阳穴,好言相劝,把闹事儿的请进会议室喝茶,让儿科大夫先回去坐诊,晚点再和他讲。
“陈大夫,我们科长在神内病房呢,您可能得等一阵子!”
好吧。
陈终绪看他忙不迭地进了会议室,耸耸肩。
医务科确实很忙碌,处理纠纷只是其中之一,还得和上级单位、兄弟单位加强联系,安排好本院的各项制度,了解医疗水平,管理教学科研工作……都是琐碎的杂活儿,非常需要协调能力。
“陈大夫……”年轻的儿科大夫小曹学了八年的医,规培出来上了半年班,就碰上了不讲道理的人,他很愁,也很幽怨,“让我上您那儿照顾那个小孩吧!我真受不了这种家长了呜呜呜!”
陈终绪拍拍他的肩膀,“这种事会发生,但并不是每次都会发生,习惯就好。你要是有空,可以去看看我们那的小患者,但你不会看到他痊愈,这件事,或许比受委屈还要心疼。”
小曹一怔,叹口气,“我有时间的话,抽空去看看,小朋友也很努力呢。”
“那就多谢了,兄弟。”
陈终绪回到病区,听小李说了钱阿姨的愿望,沉吟片刻后便答允。
他与钱阿姨的丈夫王先生通了个电话,把时间约在了明天下午。
纪星河在外面玩了很长时间,回来之后躺在床上,精神渐渐萎靡。
“哥哥,我好累。”
“你玩得太辛苦了,蹦蹦跳跳的,当然会累。好好歇歇,我给你带了AD钙奶,要不要喝?”
“要喝。”纪星河伸出手,挂上了笑意,只是嘴角微微颤抖着,握着瓶子的手也紧紧绷着。
“又不舒服了吗?我去找陈大夫。”
“不嘛……哥哥……”纪星河接过小瓶的钙奶,耷拉着眼睛,又拉住纪瞻微的衣服开始撒娇。
“也没有很疼,我不想让哥哥姐姐担心,你不要找他们。”
纪瞻微的目光黯淡下来,“傻孩子。”
忍耐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只不过是个孩子,怎么要受这么多的苦头?这个时候的你……只需要哭就好了,剩下的我们会帮你。
陪着纪星河勉强眯着之后,他去找陈终绪。
“疼痛是意料之内。骨髓的部分导致他贫血,腹腔和肝脏这里的占位一方面挤占肠胃,一方面影响肝功能。虽然我们在尽可能地调养,也用了最新的免疫治疗,但效果不明显。”
陈终绪叹了口气,“我今天也是想申请用药,最起码让他的疼痛会减轻些。我也会观察记录效果,如果好的话,可能还能拓展到更多儿童用药的领域。”
纪瞻微静静地看着陈终绪紧皱的眉头,眼皮浅浅眨了眨。
“谢谢,陈大夫,我能看到大家的努力,我也不是在催促。不过……您皱眉头的样子,总让我想起星河,让我不太忍心。”
“抱歉,让您也担心了。后面的事我来安排。”陈终绪摇摇头。
纪瞻微的眸子很幽深,外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凝视着陈终绪,像是在揣测,像是在共情。
“如果有我们家属能帮得上的,我们全力支持。”
陈终绪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笑意。
“您真是让每位医生都羡慕的家属。”
他把刚刚与曹大夫的偶遇讲给纪瞻微,纪瞻微也不禁挑挑眉毛。
“言重了。或许,对于孩子的爱都是一样的迫切,只是……有时候太过急切,经历不同,产生误会。”
“希望吧。”陈终绪无奈地摊手。
希望只是误会一场,而不是让人心寒的医患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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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甾体类如布洛芬,注意使用说明,每天使用总量不允许超过多少片,只能对付中轻度疼痛,且长期服用有可能造成消化道溃疡甚至穿孔,所以对于比较严重的如癌痛,它有上限。这种健康人群日常使用中基本上是安全的。另外如对乙酰氨基酚,也有服用上限,有肝肾毒性。疼痛的话还是建议遵医嘱,根据情况开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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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