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对举报处理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封禁了几个虚假广告的视频,好在已经提前录屏留了证据。
那人气不过,当天又录了个视频,大骂举报者见不得人好,上演一出“饱受迫害心碎伤心不再售卖”的情感大戏。
评论区的人带着错别字骂举报人不想让别人好,又不让主播赚钱,也不给他们买好东西的机会,显然是被洗脑了。
纪瞻微叹了口气,把视频展示给对面的律师。
律师推了推眼镜,相当干练地给他分析了情况,给出一些建议。
“目前这种情况,还需要受害者提供证词、购买记录。再有最好能获得有关的药品实物,送相关机构鉴定出具证明,如果有违禁药品,性质会改变。受害人数众多的话,建议有组织地集体投诉到市场监督管理局。”
“明白,另外我还比较关心这位主播可能受到的惩罚。”
律师挑挑眉,从轻到重,给纪瞻微清楚说明。
如果药品只是纯粹的没有任何效果也没有毒性,没有造成消费者伤亡,主播态度良好,通常只是罚款。但如果性质更严重,刑警也会参与。
“足够了。”纪瞻微点点头,“感谢您,后续我们会和您保持联系,希望我们能帮助消费者更好地维权。”
律师笑呵呵的,“和您合作非常愉快,也感谢你们选择信任我们,我们一定不负所托,案件之外,也会持续关注你们。”
“谬赞。”
纪瞻微起身与她握手,离开律所之后,给陈终绪传了个信,说清了需要的材料。
这边的事情还需要时间,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准备。已经很久没这么忙碌了。
纪瞻微望着面前的滚滚车流,北风刺骨,刮得脸颊发烫,胸口发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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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终绪在医院门口见到纪瞻微。他裹着黑色羽绒服,双手揣兜,向空气中呵出团团白雾,头发凌乱,面容有些模糊。
“几天没见,纪先生似乎有些憔悴。”
“为几件事跑了几个地方,并不是事事都顺,但好在能推得下去。”
白雾散开,路灯的暖光洒落在他的头顶,那双幽深的眸子隐约蒙着一层灰色。
陈终绪拍拍他的后背,“快递下午我刚寄出去,明天就能到。你累了吧,我们回家。”
回家。纪瞻微欣然应允。
“陈先生有事要和我说?”
陈终绪嗯了一声,开口说道。
“有关直播带货的受害者,我和医院的同事收集到了一些患者的信息,他们确实都有购买服用,也同意提供购买记录与效果反馈……但他们都没有存货,不是买得少吃完了,就是被子女扔掉了,大概有八个人。不过还有件事,我需要提前打个招呼。”
纪瞻微点点头,“是什么事?”
“姜大夫那里有两个重要的病患服用过全部广告中的药物,也有存货。病患很相信姜大夫,但他要我做个交换。我需要亲自和他见个面。”
姜大夫?那个造谣的小丑么?纪瞻微心头一紧,但他按捺住内心的怨念,只是轻声问他。
“需要我陪你吗?”
陈终绪的睫毛眨了眨,视线扫向身边人。
“我一个人可以。现在大家都不是年轻时的心态,他冷静过一段时间,给我发消息时没有过激言论,不至于有太大威胁。”
“他安排地点了吗?不然……去我比较信得过的地方?”
“纪先生关心我,我了解。但这段过去,只有解决,双方才能解脱。”陈终绪主动伸出手,把手塞进纪瞻微的口袋,和他扣住十指。
“我会请假,再去一趟邻省。”
“你去邻省?我以为是他过来。我会担心你的安全。”纪瞻微诚实道。
“如果你知道我当年的身手,应该就能放下心吧。”陈终绪无奈地耸耸肩,肩膀凑近过去,压低声音,“之前是因为,和病人不能产生矛盾冲突,免得变成互殴,传出去医院不好处理。但如果私下里别人要对我怎样……多数人的反应力还是差点。”
“哦,是这样吗?”纪瞻微伸出另一只手,跃跃欲试几秒钟,到底收了回去。
“回去之后……你可以试试。”
纪瞻微饶有兴趣,“嗯……那有关姜大夫的事,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告诉我就好。如果失联太久,我会尽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扒出他的蛛丝马迹。到时候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放心。那时候我能对付的人,如今也能对付。”
“相信自然是相信的……不过么,我会吃醋。”
他的声音里带些黏糊,像是雨后的狗尾巴草,凉凉的传到耳朵里,却让陈终绪的喉咙有点痒痒的,喉结微动。
门锁轻轻撞上,暖气的热度充满整个房间。
还带着寒意的嘴唇忽然间便黏住了冻得发红的耳朵。
“陈先生真能对付得了偷袭的人吗?”
拉到一半的拉锁戛然而止。
“这种程度的偷袭,我只是……不想躲开而已。”陈终绪轻轻晃着脑袋,甩脱黏人的唇,这才转过头,笑了,“纪先生吃醋时这么急不可耐?”
纪瞻微接过了滑到一半的拉锁头,拉到最下方,手指向上攀爬,轻拢住他的肩膀,褪下厚厚的外套丢到椅子上,顺势将人搂在怀里。
“他是情敌,不足为道的情敌。”
黑色的羽绒服被压扁,陈终绪像是落在一团凉凉的云里,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
“都不足为道,还让你这么警觉。好了,把外套脱了,帮我洗个白萝卜,刮了皮,晚上配卤牛肉,做个拉面。”
纪瞻微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乖乖挂好两个人的衣服,洗干净手,拿出冰箱里的白萝卜。
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哼,怎么能吃姜呢?就凭他?纪瞻微撇撇嘴,晚上一定要好好享用陈先生,聊解这几天没能相见的相思之苦。
白萝卜片在沸腾的水中翻滚,陈终绪抖散面条,下入锅中,搅动片刻。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明明是你想对我做什么吧。”陈终绪轻笑,调小了火,盖上盖子,把筷子放到一旁。
一双手从身后无声袭来,将他从身后抱住,热切的吐息已然抵达耳侧。
一只手偷偷向后探去,身形微侧,指节猛一较力。
“嘶……”
纪瞻微的声音立时颤抖,手臂反倒稍微紧了。
“我不松手,你摁我肋骨条子干什么?”
“那你想让我戳你麻筋,还是胳肢窝,或者渊腋穴?这个距离,你暴露的弱点部位很多。”
“我不怕疼,也不怕你,我就想抱着你。”
陈终绪由他缠着,默默收回了手。
“你不算多数人……”
“你是唯一的人。”
既不忍心下狠手,他也确实不怕疼——要是普通人,这一下多少得痛到大叫,震耳欲聋那种。
况且,麻木的神经不需要疼痛的刺激,而是爱意的安抚。
纪瞻微的脑袋埋进他颈窝,用力吸着,像是在闻好闻的被子。
没有医院的消毒水味,没有街上的汽油味儿,只有温暖的、织物的、干燥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吸气过度容易头晕。陈终绪回手摸他脑袋,轻轻推他,“好了,好了。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纪瞻微深深吸了一大口,这才慢悠悠地吐出来,说了个绵长的“好——”
热乎乎的面汤下肚,整个冬日都还暖了似的。外面是黑漆漆的夜,屋里是暖洋洋的人。
不只是暖洋洋,甚至热得身上出了汗。
陈终绪换了一条宽松的短袖出来,也提了一件白T,问纪瞻微要不要把毛衣换下来。
“是陈先生的衣服?我要穿。”颇有几分撒娇要穿情侣装的意思。
衣服都是十分普通的印花白T,印着志愿者协会的名字和logo,可穿在两个同样身材不赖的人身上,便酝酿起淡淡的暧昧。
纪瞻微的后背很有型,是那种很有魅力的薄肌。不至于骨瘦如肋排,亦不会健壮得不协调。白色从头顶遮下,盖住了隐约的侧腹。
陈终绪神智回笼,懒洋洋地坐下,抓了两下头发,仰头,向刚刚转回来的他招招手。
“纪先生不过来坐?”闲适得像是个公子哥,慵懒的声音中又染上了诱人的气息。
“我不仅想过去坐。”纪瞻微吁了口气,闭上眼睛,“还在想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时宜。当下就是极好的时间,想做什么,并没有什么禁忌。”
看他原地深呼吸,陈终绪忽然起身,接近,狡黠道,“你还没来过我的卧室,你或许会是这里唯一的到访者。”
“法医哥也没去过?”他睁开眼,眼中映着明亮的灯影。
“留给我的空间,哪怕是最好的朋友,我也不会让他涉足。但你是例外。”
陈终绪牵过他的手走在木地板上,回眸一笑,“欢迎来到……王子的寝宫。”
纪瞻微呼吸一顿。被推开的白色门后,赫然是一整面直接通到天花板的黑色铁皮书柜。
除了医学与安宁疗护的相关的大部头,还有心理学、社会工作者、管理学的有关书籍。再仔细看,甚至有几本调酒相关的。粗略估计,肯定有几百本。
只是这些书七零八落地排列着,横着的竖着的斜着的,时而正时而反,薄薄厚厚,大大小小,毫无顺序可言。
“或许,称之为知识宫殿也不为过。”纪瞻微讷讷道。
屋子里实在有些混乱。
中央是一张床垫,直接铺在地上,两把椅子上摆着缠绕的电子设备,胡乱卷起的被子与书夹在一起。旁边的书桌更是凌乱得不忍直视,笔记本电脑在其中格外局促。
唯独靠墙一侧挂着些衬衫、外套、白大褂,还算是平整没有褶皱。
“我可以建立起秩序,也可以打破规整。因为我能记得每一样东西的位置。”陈终绪轻笑,“是不是又打破了你对我的印象?”
“确实,但你住得习惯,住得舒服就好,我无权过问。”
“我不怕麻烦,因为混乱对我来说不算麻烦。如果纪先生不介意,和我在床上坐一会儿吧。”
“不会坐碎什么东西吧……”纪瞻微上下打量着书柜,目光里含着羡慕,“陈先生的超能力,我自愧弗如。”
陈终绪笑着摇头,脱了拖鞋,把被子踢到旁边,拉他坐下。
床垫软软弹弹的,倒是舒服。
“这是我第一次把混乱全部展示给我的骑士。这几天没见,我就想,当时应该让你来,把你的气息留在这里,让我想起你时,还能有点幻想。”
“陈先生……也会幻想?”纪瞻微挑眉,眼角的细纹似乎明显了些。
“都是成年人,直白地说,我确实垂涎。但我也知道,纪先生并不是会沉溺在这种事上的人。”陈终绪的手已然勾上纪瞻微的腰间,身子也靠过去。
“所以,在你很忙很忙的时候,我不想太过任性。你在这里坐一下就好。”
“那陈先生,你能准许我任性一回吗?”
“是怎样的任性?”陈终绪看着那双虎视眈眈,逐渐带有攻击意味的眼睛,满是探究之意。
“王子殿下,我想以下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