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天亮得晚。
陈终绪今天还要上班,睡醒后的他仍有些犯困的样子,眼睛半睁,但一举一动似乎都是轻松而愉悦的。
陈终绪吻他,嘀咕了一声“好黏。”
他俩便各自去冲了个热水澡,各自给对方吹了头发。
天微微亮的时候,纪瞻微送他去到医院,颇为留恋地和他抱了好一会儿。
“累的话可以再回去休息……方便的话,可以把床单毛毯扔洗衣机里过一遍水。备用钥匙在你口袋里。”
纪瞻微一摸,果然,应该是趁他不备,刚刚放进去的吧,还有些温温的。
陈先生,陈先生。
他挥别了人,鬼使神差地走了回去,回到那间卧室,那张昨晚让人迷恋不已的床垫上。
想要回味时,嗅着房间里混合的气息,画面便再次浮现。
昨晚,纪瞻微原本是以下犯上,把人压在床垫上卖力地吻他,克制地控制好力度,避开需要展露在外,会引起怀疑的地方。
陈终绪只是迎合着,手指最初环住他的腰,逐渐轻柔地打着旋儿,滑向更下的所在。
唇微微抿起,面庞染上浓烈的霞光。纪瞻微喉结一耸,低头,察觉到一丝危险。
陈终绪笑着,手上未停,视线流连在他隐忍的脸上,“现在的我,就像是把玩着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忍不住想把它温柔蹂躏。”
纪瞻微止不住地喘息,忽然按住他挑拨的手,目光极度忍耐,“陈先生,你来真的?”
语气中并非不可置信,而是沉默已久的期许。
“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你只要放松就好。你可以把这里想象成任何你觉得美好的场景,然后,做一场梦。”
“这里是你住的地方……想想,就已经足够美好了。”他仰起头,眉头微皱,唇角却是上扬与喜悦的。
实在难以抗拒,也没有必要抗拒。
快乐几乎击溃了理智。
“既然如此……”陈终绪轻呵一声,微微挺身,抱住纪瞻微的胳膊,将他反压在床垫上。
床垫很软,也充满弹性,人在上面游戏,就像是水中的波浪,将沉溺其中的人带向远方。
“闭上眼睛,仔细感受。”
笑声中带了一丝得意。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但,目标只有你。”
就像是催眠,却让人保全着意识。
纪瞻微深深吸气,放空自己,自愿追随着陈终绪的指引航行,在星海中飞翔,在浪涛中浮沉、舞蹈,畅游在幻梦的想象之中。
黑暗忽然间充满了色彩,绽放,点缀。
身体烫得人神智发昏。
又美妙得让人膨胀。
让人像是一朵引线已经点燃的烟花。
任风如何去吹,蜿蜒着,酝酿起爆破的瞬间。
梦境有终。在温柔的抚摸中迎来旅行的终点,他抬眸,对上那双眼周透着淡粉的,藏着笑的眼睛。
餍足得几乎要昏过去。但,还不行。
“陈先生……”胳膊想要抬起,却被陈终绪微微汗湿的小指堵住了唇。
“嘘。”
砰砰——
他靠过来,将两个人湿湿黏黏的胸口贴紧。
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
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以及来自于胸腔的共鸣。
几乎分不清是你,是我。
澎湃激昂,渐渐平复。
真好……
纪瞻微闭上眼,眼角沾满湿意,忽然间便昏睡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衣服裤子还有些潮湿,身上已经盖上了毛毯。陈终绪就挤在床垫的另一角,蜷缩着身子,被昏暗的小夜灯照出淡淡的弧线。
优雅,如王子一般。
可谁曾想,王子甘愿为他俯首。
——陷入漩涡。
今天……对了,今天还有事。不过应该是下午。上午的话……
纪瞻微轻轻躺在床垫上,抓来昨天盖过的小毛毯,用力吸气。
还没有更深更近的接触就已经无法自持……哎,不想洗,可陈先生说要洗……那就多闻一闻吧。
像个变态。
食髓知味,贪婪无度。
这是第几宗罪来着?
.
傍晚。
女人气喘吁吁地爬上楼,看见门口有件快递,便和往常一样,随手拿进屋里。
她随意地扫了眼收件人,原本的笑脸立刻垮了。
“星河父亲收?姓纪的,该不会背着我去找小四小五,还有孩子了吧!”女人火冒三丈,用钥匙粗暴地把胶带划开。
寄件人,津城二院安宁疗护科,窦女士(陈代寄)。
窦女士是谁?这个陈又是谁?女人满腹狐疑,扒开纸箱。
里面是一只毛绒的鸭子玩偶,穿着蓬松的棉服,显得有些可爱。
女人咬着牙,上下打量着这坨毛茸茸的鸭子,抠来抠去,想着里面是不是藏了小纸条……
要钱的,旧情复燃的,私生子的,定情信物的……
她脑补出了无数台大戏,每一台都能让她想揪着老纪的耳朵骂。
“妈妈,爸爸怎么不在呀!”鸭子的脖子忽然开始快速伸缩,发出尖锐的叫喊。
女人吓得松手,鸭子掉在地上,仍旧不断地伸缩着,吵闹着,甚至开始打转,像是哭闹挣扎的小孩。
“爸爸不喜欢星河吗?”
“妈妈,别的小朋友有爸爸,我的呢?”
“为什么我生病了,爸爸不来看我……星河好伤心!”
小孩子的声音如魔音贯耳,女人立刻一脚踩在鸭子身上。
可偏偏作对似的,鸭子发出了小孩的哭声,反倒更让女人头疼。
女人气急败坏地踩、拽,都没有效果。她拔出剪刀,正准备好好给它来上一刀,门咔哒一声响了。
“什么动静……”男人的怒气忽然间凝固。
“星……纪星河?!”
女人立刻抓住把柄,捞起鸭子砸向男人。
“你还真认识?你说,你是不是外面还有私生子?上交的钱这么少,是不是给外面的女人用了?”
“瞎说什么!那个病秧子早就该病死了!怎么可能!”
“窦女士是谁?陈又是谁?”
男人含糊一阵,给了鸭子一巴掌,“别吵!我不认识什么陈……那不是有地址吗!窦……该不会是我前妻……她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地址!故意的!都是故意的!”
鸭子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传出小孩儿的声音。
“操,烦死了这鸭子!”男人用力踩着鸭子的脖子,那鸭子倒是顽强,始终没有停止声音,魔音贯耳。
他抢过锋利的剪子,疯了似的用力戳着鸭子,眼中冒出血丝。
“再吵!你再吵?老子攮死你!”
女人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咆哮着一下下捅着鸭子,棉絮飞舞,地板被捅得凹凸不平。
连男人的手也被剪子划伤,反倒激发了他的血性似的,捅得更加用力。
鸭子颤动的脖子彻底停止,声音戛然断绝。
“这事儿就这么结了!我不认识什么窦女士纪星河,你敢提,这鸭子给你陪葬!”
“谁要这鬼东西陪啊!我把它扔了去,省得糟心!”女人眼珠一转,把鸭子丢进快递盒,骂骂咧咧地往门口去。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贱人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做恶作剧!老公呐,我又下单了一个包包哦,记得付钱!”
“嘿你个败家娘们儿!”男人作势提起剪刀,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他只能大声骂了几句,肉疼地查看消息。
女人把外套裹紧,嘴里骂着穷鬼,眼睛却紧紧盯着寄件人的信息,把地址和寄件人尽数记在心里。
可惜手机号做了隐藏,不然一定要打爆她的电话。
这个男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都把房子换了老破小没电梯的中层,自己还是要打工,还是要打车去打工!
女人叹口气,净是土财主,熬几年就没钱了,怎么自己碰不上千万富豪呢……最起码碰上个帅的,也能享受几年美好肉.体。
冷风又起。
那鸭子忽然隐约传来呜咽哭声,像恐怖片里索命的鬼魂。
“操!活见鬼!”女人惊得赶紧把鸭子连着快递盒丢进垃圾桶,“晦气,这造的什么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丢婴儿呢!”
北风呼号。
路人们缩手缩脚地小跑着,偶尔有人向垃圾桶方向看看,看到是一个玩具,也就离开了。
快递小哥骑着没剩几件货物的快递车转来,听见垃圾桶里的声音,叹了口气。
“我哥们儿说得没错,那对男女就是无情无义的混蛋。”
他跳下车,紧了紧领口袖口,把呜呜哭泣的鸭子捡起来。破碎的棉绒似雪,被风吹散开,连着不断叫喊的声音也被传向远方。
“爸爸去哪里了……妈妈,妈妈你别走……”
“啧啧,这伤的。宝贝儿别哭,哥哥带你走了,啊。”
他抠了下鸭子的底部,在里面拨弄一会儿,取出一张小小的存储卡塞进兜里。
鸭子不再哭了,但可怜巴巴,垂头丧气。
“得让哥们儿看看,这多狠的手啊。”
没过多久,纪瞻微收到快递盒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位朋友也是性情中人,还把残骸也带给了他。
至于这个男人,气性还和之前一样大。
放心,这种“记忆恢复术”不会少。
纪瞻微的眸子暗了暗,想要装作事情不存在,内心又十分在意,那必然该趁热打铁,添砖加瓦。
当然了,接近是必然的选项,还要尽量隐藏身份。即使暴露也要学他那套,死不承认。
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也不可能有你这样的爹。
他把存储卡放到读卡器里,却没有立刻插上电脑。他对着玩具鸭双掌合十。
“辛苦了。”
指尖划过它七零八落的“羽毛”。损伤成这个样子,似乎已经很难修复。
“对不起,星河。”
他找了个小铁盒,将鸭子体内塑料壳的部分拆除,留下最柔软的部分,拍了拍灰,轻轻叠起,连带着零落的碎屑,填满整个铁盒。
侧面的书架上是两瓶骨灰。
铁盒就放在他们旁边,静静地观察着一切。
[狗头叼玫瑰]其实……哎,察觉到纪瞻微的高压状态之后,陈大夫制造的一场绮梦罢了,不至于出问题吧,叹气。
鸭鸭真的好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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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