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刚才是不是陈哥哥和别人打架啊!”
纪星河问起事情来向来耿直。
纪瞻微偷偷瞥了一眼陈终绪,“单方面被打……咳,是有人欺负这里的哥哥姐姐,现在已经没事了。”
“陈哥哥,你还好吗?”纪星河立刻转头去问,看到陈终绪穿着白大褂靠近,想要像往常一样抱住他的腰。
纪瞻微连忙伸胳膊拦住,不让他碰到人,“哎,刚刚伤到的地方还疼着呢。”
“好吧……奥特曼也会受伤,但受伤后会站起来,继续打怪兽!”纪星河乖乖收手,仰着脖子。
“陈哥哥也要变好,还要继续帮助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他深吸一口气,“哥哥也要一起变得更好鸭!”
清脆的声音在病房中像是清风吹过琉璃风铃。
“那当然。星星也会越来越好的。”
纪星河却有些忸怩,困惑的目光不自觉地挪开。
半晌,他才轻轻开口问道:“哥哥,我的妈妈,是不是死了?”
纪瞻微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她不会不回来的。死了之后,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纪星河的眼神中没有悲伤,而是确信与求知欲。
纪瞻微沉默片刻,沉默得陈终绪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他按住微微抬起的手。
“她就像一颗流星。”
“什么是流星?”纪星河的眼睛清澈地眨着。
“流星呢,也是一种星星。它在漆黑的天空中明亮一段时间,像是小太阳,划过一道弧线,慢慢地消失。”
纪瞻微举起手,模仿着流星的轨迹。
“有时下流星雨,会有好多星星忽然出现,忽然消失。人们喜欢对着流星许愿,希望自己的愿望实现。”
纪星河握紧拳头,眉毛挑得高高的,“我和妈妈都会是流星吗?好美呀,做流星也不错呢!”
“是这样吗?”纪瞻微摸着他软趴趴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纪星河伸手,抓住纪瞻微的衣服,嘟哝道:“我好想妈妈呀,死了也没关系嘛。”
天真的大眼睛眨呀眨,似乎并不知道生和死的重量,对他自己,还有对他身边的人。
“对啊,人到最后都会死掉,你也会,我也会。”
陈终绪看向说出这句话的纪瞻微,隐约有几分不忍。
“我想哥哥不死掉,这样就有人记得我了。”
纪星河向来会说一些不符合他年龄的话,简直见怪不怪了。
“会有人一直记得你,记得你像星星一样明亮,照亮了他们的心和他们的路。”
“哥哥,我这么亮吗?是不是比姐姐的脑袋还亮呀!”
洁洁之前一直戴着假发,但母亲不在时她会摘掉,不介意大家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她。
惊讶的,怜悯的,还有……有趣的。
所以纪星河知道,洁洁的脑瓜顶比她的眼睛还亮。
而洁洁,就躺在床上,毫不在意地摸摸自己的光头。
这颗因为化疗而丝毫不像个小女孩的,光头。
纪瞻微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比镜子还明亮,能照到人的心里。”
纪星河打个哈欠,有些困了,纪瞻微就把他带回房间,哼着儿歌把他哄睡。
陈终绪也已经去医务科处理完刚刚的事情。
他们对过眼神,默契地来到楼梯间。
“和不到三岁的小孩说死亡很难。但他似乎已经明白了。”陈终绪叹口气。
“对孩子来说,他可能还没有什么概念,以自己为圆心的区域里,最大的痛苦并不在于死亡本身。”纪瞻微的指尖轻轻敲击栏杆,发出有节奏的当当声。
“洁洁也是这样吧。”
“说不定,她还有机会。”纪瞻微一字一句道。
陈终绪并没有怀疑,温和的眼中盛着光,像是碎星投水,流动在微澜之间。“有时候,纪先生像是魔法师。”
纪瞻微耸肩,唇角的笑带起浅浅梨涡,“并不是我有魔法,而是凡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充其量也只占个人和。只是,目前还没有确定。”
“能够做到人和,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等事定下再夸我也不迟。陈大夫,刚才的事是怎么解决的?”
话锋一转,深邃的目光投向陈终绪,却像是撞上了一面平平的镜子,察觉不出陈终绪赞许之外的态度,反倒映出一个迫切的人影。
“讲道理的交给刘主任,不讲道理的交给警察。祝爷爷的女儿说过,他们家有些极品亲戚,但没想到直接杀到医院了。我又给医务科提了建议,他们说会尽快采购防割裂的白大褂,完善安保措施,减轻医闹可能带来的危害。”
“会有赔偿吗?”
“象征性的谈话和慰问吧。毕竟也没出什么大事。”
“陈大夫之前有遇到过医闹吗?”
“有,过激的不多。大部分人只是情绪崩溃,并不是真的反社会。”
纪瞻微若有若无地叹口气,“陈大夫今天早点回去休息,我也不耽搁你。”
“嗯,那么,期待明天的约定。”
约定,还是……约会呢?
纪瞻微没有明说,但他知道,陈终绪已经接收到了“电波”,并且愿意赴约。
一切顺利。
.
次日,纪星河的精神不太好,晚上醒了几次,白天又断断续续睡了几个小时。
“哥哥,我睡觉了,你们吃饭,星星不饿。”
陈终绪不放心,摸摸他的肚子,观察他细微的动作,又开了药,嘱咐护士备上,情况不好再推一支。
“能支撑到现在,他已经很努力了。新加的药也只是缓解症状,可惜我们没有其他办法。”陈终绪叹口气,“我去换身衣服,纪先生等我两分钟。”
陈终绪脱掉白大褂,把黑色风衣披上,与纪瞻微前后脚走出医院。
秋天的风卷着金色的银杏叶,在夜晚的街道上翩然起舞,在两个并肩前行的人之间穿梭。
陈终绪没说话,纪瞻微也沉默着,和他走进一旁的家常菜馆。
纪瞻微知道,他还是在担心星河——这条注定陨落的生命。
两个人在家常菜馆坐下,解开外套,随意点了两菜一汤,两碗米饭,再来两瓶大窑。
“其实我本来想带陈大夫去那家。”纪瞻微开口,指着街对面的西餐厅,“但陈大夫选的这里,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需要这么正式吗?”陈终绪笑着摇摇头,稍显松弛地把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纪先生,在这里,你可以不叫我陈大夫,我现在不是医院里的大夫,而是陈终绪。”
他的眼神确实有些不一样,相比较在医院时的冷静平淡,温和之中,更多了灵动与狡黠,笑起来竟还有几分勾人。
纪瞻微的喉结一颤,差点怀疑自己进的是酒吧,而不是家常菜馆。
陈……先生,真是不可貌相。
他深吸口气,开门见山。
“我对陈先生很感兴趣,私下里想问问你的意见。要合作吗?”
陈终绪笑意不减,轻轻点头,“可以,是什么样的合作?”
“像是,能陪着我做一些事。”纪瞻微观察他的表情,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还有呢?”陈终绪品咂着他的话,缓缓追问。
“还有,交换心里的位置。”
陈终绪瞥了一眼送来饮料的服务员,点头致谢,拿瓶起子开了汽水,推到对面。
“我直说了,谈朋友,处对象,对吗?”
——都是了解人情世故的成年人,这心思多看几眼,好明白得很。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他并不介意和纪瞻微加深认识。
纪瞻微叹口气,“意思是这个意思,但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毕竟弟弟还躺着呢。”
“也不尽然。”陈终绪说得很慢,也很清楚,“你可以既爱家人,也爱别人,这对于你来说,不冲突。”
“那,陈先生怎么想?”
对方并没有思考很久,他举起玻璃瓶,等纪瞻微也举起,主动过去一碰。
“合作愉快。”
摸不着的东西尽在不言中。他们各自喝下一口汽水,双眸对视之中,那种奇特的氛围又再次围绕着他们,像是引力,也像是探究。
纪瞻微伸过手,陈终绪便握住。看似是友好的握手,他们俩却都知道,自己和对方都在用力,都在暗中较劲儿,和掰腕子似的。
他的手确实很有力气,不过,势均力敌。
“陈先生,我还会有很多事需要再麻烦你。这次,算是我的试探,你见谅。”
“试探得太多,人会乏的。明确之后,咱们两个……也不用那么客套。”
“陈先生都这么说了……”
“菜来了!炒合菜,木须肉!”
他们立刻松开手,在座位上坐定。
“谢谢,米饭也麻烦上一下。”陈终绪点点头。
“先吃饭,吃完饭边喝边聊。”
陈终绪轻声笑笑,没再说什么。
而后的番茄蛋花汤和米饭上桌,两个人掰开筷子,一言不发地吃起来。
纪瞻微虽然在吃饭,但视线仍然在游离,在观察,看坦坦荡荡的陈终绪。
陈终绪吃饭的速度很快,有种狼吞虎咽的意思。估计是在医院养成的习惯,忙着呢,吃饭的时间都是奢侈。
纪瞻微慢条斯理地吃着,唇角不自觉地在笑。
陈终绪吃完后,用餐巾纸擦擦嘴,看向才吃了一半的纪瞻微。
“纪先生,我同意合作,不只是因为星河的原因。我确实对你有兴趣,就像是磁铁在相互吸引,让我想坦诚地和你试试看。”
纪瞻微笑意依旧,他咽下嘴里的米饭,停下筷子,“真巧,我也是这种感觉。最开始也许是错觉,直到后来,我发现陈大夫查星河房的次数似乎比其他房要多,不只是因为他是个孩子,还因为……你在找我。”
“算不上找,但确实想顺便看看你。也不只是因为患者家属的身份,而是好奇。”
“好奇?”
“好奇一个能做出这种选择的人,能找到失踪人口的人,到底是怎样的,是表面,还是表里如一。”
“那你的判断是?”
“我还不清楚。但未来,我会感受到。纪先生先吃吧,是我吃得太快。”陈终绪诚实道。
“陈先生的贴心像是职业习惯。”纪瞻微笑着,夹起一块鸡蛋,“我们还可以慢慢认识,慢慢熟悉,我相信直觉,也相信逻辑。”
陈终绪耸耸肩,慵懒与松弛的样子让他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医院里严谨的医生,而是个活生生的人,在生活的缝隙中偷得了半日闲,懒散地放松。
“或许我和您想象中的有些差别,在医院之外。”
纪瞻微把碗里的米饭打扫掉,眸光中蕴着笑意,“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意外的。”
说是意外,不如说,我很期待。
纪瞻微:(暗中较劲,左右试探)[狗头叼玫瑰]
陈终绪:嗯?有点意思[问号]
(啊果然收藏不够榜啊……那就囤了慢慢发吧。)(小天使们感兴趣的话也别忘了看看专栏的旧文和预收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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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