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山之盈 第36章 再见

哐当！

铜盆坠地的脆响骤然炸起，水花四溅。

众人闻声赶来时，只见司九春半跪在床榻前，肩膀微微抖动。

而榻上那个昏迷多日的淼，此刻正被她拥入怀中，她轻抚着司九春的脊背，低声安慰着。

淼见众人闻声而来，这才抬头，温声道：“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

南雾山最先反应过来，弯腰捡起水盆搁在架上，“不必言谢，你在北域救了九春，这份情谊，本该是我们先谢谢你。”

司九春松开淼，擦干脸上的泪水，向众人腼腆一笑，笑容明亮。

第五绯这时才上前为淼把脉，确定了月见苓已经确实发挥药效之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经脉还需温养，月见苓的药效也才刚吸收，最好再静养一日。”第五绯叮嘱道。

司九春连忙点头：“好，谢谢你们。”

“先来用早膳吧。”

院中，陆方盈已经端来早点，见大家都挤在门口，他开口催促着。

晨光透过枝叶，斑驳的光影洒在石桌的碗碟上，陆方盈刚将最后一碟酱菜放下，抬头便见众人正好从屋内走了过来。

“淼姑娘醒了？”他温声询问，视线掠过众人，看见了被司九春搀扶着的淼身上。

第五绯快人快语：“可不是！月见苓果然名不虚传。”

说着，已经率先在石凳上坐下，舀了一碗粥递给淼，“先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

淼接过碗，轻声道谢。她的动作仍显得有些虚弱，但眼神清明，气色也比前两日好了许多。

席云挨着陆方盈坐下，鼻尖轻嗅，小声说道：“好香啊，陆方盈你用了什么秘方？”

“是芒水山的山泉水吧！”第五绯听到，赶紧抢答，语气得意。

陆方盈点了点头，“没错。”

南雾山接过他盛好的粥，在席云的另一侧坐下，采月见苓一事已经结束，她心里清楚，分别之日马上就会到来。

也许是离别的感受太过沉重，以至于谁都没提，南雾山的心头已经泛起细密的酸楚。

所幸第五绯和席云二人依旧你一言我一句的，桌上的氛围还算热络。

陆方盈喝着粥，虽然余光始终系在南雾山身上，但他一言未发。

早膳用尽，司九春率先扶淼回了房间，院中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第五绯来回看了看南雾山和陆方盈的脸色，半天才轻咳一声：“我要去山里转转，看有没有其他药草可用，你们都去给我打下手！”

三人抬头看着她，就在第五绯被盯着迟疑的时候，只听见南雾山噗嗤一笑：“好，都听你的。”

这一笑，瞬间融化了方才的凝滞，陆方盈的唇角不自觉扬起，他赶忙起身收拾碗筷，“正好我们三人都熟悉山里的路。”

“对对对，这样就不怕三师姐走丢了。”席云雀跃地跟上。

“小席云？”第五绯难以置信，她以为自己的路痴隐藏得很好，“你在胡说什么，谁会迷路啊。”

席云抿住嘴，摇了摇头，跟在陆方盈身后，率先溜了。

随着南雾山踏出院子，昙院再次陷入安静中。

四人一去就是一整天，甚至午膳都没回来。

直到日影西斜，司九春正在廊下煎药，老远就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她赶紧起身迎了上去，“采到这么多药草？”

第五绯赶紧取下药篓，展示给她看：“够用好一阵子了！”

剩余三人跟在她身后，相视一笑。

“身上好脏，我去泡个温泉再吃晚饭！”席云将药篓放在地上，小跑了两步，钻回了房间。

“你们想吃什么，我先去点。”陆方盈接过南雾山手中的小锄头，问道。

“你看着点吧，反正你点的，大家都爱吃。”第五绯拿起席云的药篓，也回了房间。

“那你先回房等等吧，到时我喊你们。”

南雾山摇了摇头：“我和你一起。”

夕阳的余晖将云暖阁染成温暖的金色，南雾山和陆方盈并肩走在通往客栈主楼的小路上。

陆方盈偏头看向身侧的南雾山，她的发间还沾着片小草叶。

但不等他抬手，南雾山已经伸手拂去了。

待他们走到柜台，陆方盈依据几人的口味偏好，点了三道菜，又根据掌柜的推荐，加了一道红焖笋。

“劳烦再另外备两道易消化的清淡膳食，送到西厢房，有位姑娘还在养病。”

南雾山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与掌柜交谈的侧脸。

点完菜，两人在小院的石凳上等候，晚风送来厨房中烹饪食材的香味，还夹杂着锅碗瓢盆的声响。

南雾山望着天边渐沉的落日，良久，开口说道：“等我带席云回去之后，我就来找你。”

陆方盈面色一沉，倏然收回了原本凝视她的目光，声音冷硬：“这是我的事，我不希望你来。”

“方明是我的朋友。”南雾山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陆方盈猛地站起身，背对着她，“如果你来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就此断绝。”

南雾山难以置信地跟着起身，“陆方盈？”

她的声音微颤，但陆方盈没有动，态度坚决。

这时，厨房传来了伙计吆喝的声音，陆方盈转过身，绕过南雾山直接接过食盒，往昙院走去。

这顿晚膳，陆方盈吃得沉默，席云只当他是累了，便主动揽下了收拾碗筷的职责。

当夜，月华如水，悄然漫过窗台。

叩门声轻轻响起。

南雾山起身打开房门，便见陆方盈只身静立在廊下。夜风吹来，她仿佛又闻到了熟悉的桂花糕的香味。

陆方盈抬头看向她，眉宇间少了几分初见时的跳脱。

南雾山扶住房门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不必等他开口，她已经知道陆方盈的来意。

“进来吧。”南雾山侧身让开。

屋内只燃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陆方盈在桌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南雾山执壶为他斟茶，水声潺潺，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神情。

“我已经和司九春商议过……”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明日我便和她们一起回家。”

“我知道。”南雾山将茶盏推到他面前，指尖在杯沿停留了一瞬，“行李都收拾好了？”

“嗯。”陆方盈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交叠的手上，久久没有移开。

远处传来隐约的虫鸣，房间内陷入一阵温柔的沉默之中。

忽然，陆方盈从怀中取出一只素锦小囊，深蓝色的锦缎已经有些旧了，边角处绣着一枝梅花。

“这个，”他将锦囊轻轻搁置在南雾山面前的桌上，“送给你。”

南雾山指尖微颤，解开系带，一枚戒指滑落在她的掌心。

戒指是由墨玉雕刻打磨的，玉质温润，在灯下泛着幽深的光泽，正是他在秦安城拍卖会上拍下的那块。

“什么时候……”她抬眼看他，灯火在南雾山的眸中跳动。

“买下它之后，我一直在考虑做个什么东西送给你。”陆方盈的视线始终凝在她的脸上，他微微一笑：“想来想去，还是做成戒指最合适。只是我手艺生疏，让你见笑了。”

南雾山这才发现，他指尖有几道极细的伤痕，她握紧戒指，墨玉温润，这个温度仿佛透过肌肤，暖到了心底最深处。

“若能做成储戒，或许对你来说，更有用吧。”

南雾山径直将戒指直接戴到左手的中指上，她举起手，墨玉和食指上的白玉相互依偎，将她的手指衬得十分修长。

“不管它是普通的戒指，还是储戒，都不妨碍我对它的喜爱。”

陆方盈呼吸一滞，低下头，掩下眼中的不舍。“你多保重，事成之后，我去栖霞阙寻你。”

这句话，是南雾山第二次听了。

“好啊。”她说。

翌日，晨光初露，山间雾气尚未散尽，昙院中已经人影绰绰。

司九春和淼一起站在廊下，经过一夜休养，淼的气色已经与常人无异。

陆方盈最后一个从房间出来，他的肩头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目光在院中扫过，最后落在南雾山身上。

第五绯将准备好的药包递给司九春：“这些足够用到康复了。”

“多谢。”司九春接过药包，郑重行礼。

席云现在陆方盈身侧，眼眶有些发红，小声嘟囔：“陆方盈，你办完事一定要来栖霞阙看我，路上保重。”

陆方盈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顶，声音温柔：“好好听你师姐的话。”

晨风拂动，竹叶沙沙作响。

南雾山始终安静地站着，但她抬眸时，陆方盈正巧看过来，四目相对间，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的凝望。

司九春上前一步，伸手抱了抱南雾山，“雾山，对不起。”

南雾山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该走了。”淼轻声提醒。

陆方盈最后看了一眼南雾山手上的戒指，转身率先向院外走去。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小道尽头，第五绯轻轻叹了口气：“回去吧，晚点我们也要准备回家了。”

南雾山点了点头，但脚步没动，第五绯只能转而催促起席云来：“小席云，快点收拾行李，动作慢了我们可就丢下你了！”

席云翻了个白眼，但动作加快了些：“三师姐，你少来。”

朝阳终于冲破云层，南雾山收回了目光，回房开始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