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南雾山靠在笼子边上,声音压得极低。
第五绯闻言取出一颗白色的药丸,轻轻一碾,药丸便成了粉末。“继续装晕。”
三人点了点头,随即一个个重新瘫倒在地。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铁门被打开了。
“把他带走。”为首那人声音冷硬,指着席云说道。
两名守卫应声上前,粗暴地架起席云,他垂着头,任由他们拖拽,没有丝毫反抗。
“仪式终于要开始了。”看守地牢的守卫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另一个守卫见状,拿剑鞘打了一下他的大腿,语气中带着警告,“看好他们。”
守卫连连称是,目送同伴离去后,转身正要给大门上锁,眼前却毫无预兆地漫开一团乱影,他困惑地在自己眼前挥了挥手,哪知下一秒就软软在地,不省人事。
第五绯缓缓地睁开眼,利落起身,她穿过铁门,见那几个守卫皆已昏迷,回头朝南雾山和陆方盈招了招手,勾唇说道:“走吧。”
席凛高举着那把骨刀,口中吟诵着晦涩难懂的古老咒文,地面上的阵法随声而亮,散发出不详的幽光。
那口巨大的棺椁开始震动,表面的暗红光泽越来越盛。
被压制在一旁的席淮感受到手臂上的灼烫越来越疼,此刻她和祀烛感同身受。
席凛的吟唱越来越急,骨刀的尖端开始凝聚一点寒芒,他眼神一厉,向祭台上昏迷的席云心口刺去。
而刚刚还在昏睡的席云突然睁开双眼,太清伞竟然在这个时候显现,挡下了这一击。
席凛口中的诵词一滞,他霍然转头,只见南雾山、陆方盈和第五绯三人不知何时已从牢中出来,潜入此处。
南雾山拉弓,对准席凛,而架在弓上的箭,赫然就是被席凛收缴了的清如箭。
席凛怒上眉梢,暗骂一声。
但所幸,他们三人的状况不算太好,只要拖到一点时间:“区区外人,也敢插手我族内事务,杀了他们!”
几名修士应声,立刻扑了上去。
第五绯早有准备,素手一扬,一片白色的粉末随风飘散。
那粉末触及口鼻,顿时化作烈火灼烧般**,冲得人涕泪横流。
修士们慌忙掩面,阵势大乱。
趁此间隙,南雾山指尖一松,清如箭破空而出,直去席凛的心口。
箭势太快,避无可避。席凛只得横转骨刀硬接,刀刃与箭峰猛烈相撞,幸而南雾山伤势未愈,灵力大减。
席凛忍下虎口的剧震,将清如箭甩飞出去。
就在这混乱之时,一直被压制着跪在地上的席淮,猛地抬起头,那双眸子清亮如雪。
她强行挣脱开束缚,直直冲着席凛而去。
席凛见状,扯开失去灵力的太清伞,赶忙抬手重新挥动骨刀刺向席云。
噗——!
是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
席凛的骨刀,没能刺入席云的心口,而是深深地没入了席淮的胸膛。
鲜血,瞬间在她的素白祭服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红。
“姐姐!!!”
席云眼见席淮的身体倒了下来,他赶紧扯开绳结,抬手将人接入怀中。
席淮看着弟弟惊恐的脸庞,她抬起手想安慰他,却已没有力气。
席云接住她掉落的手,瞥见了席淮手臂上的五片红色蛇鳞,眼中惊疑,那是祀烛的?
“……祀烛……约定已成……”
鲜血不断从席淮的嘴角溢出,她艰难的翕动嘴唇声音微弱地几乎听不到。
她最后看了一眼席云,虽有不舍,但眼前的景象被黑暗笼罩,她的心跳在这一刻永远的停止。
席云抱紧席淮的身体,崩溃大嚎。
鲜血顺着棺盖,缓缓滴落在阵法之上。
轰隆——!
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棺椁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整个祠堂剧烈摇晃,梁柱断裂,瓦砾纷飞。
席凛被这骤然出现的妖力正面击中,吐血倒飞出去,手中的骨刀在空中寸寸碎裂。
“走!”南雾山当机立断,与陆方盈、第五绯一起,冲上祭台,护住席云和席淮,奋力逃了出去。
卯时正,天光乍破,黎明到来。
在席凛眼中,本该迎来家族新生的时刻,却只剩下一片废墟。他艰难地从瓦砾中撑起身子,吐出一口淤血。
祀烛从棺椁中现身,站在席淮曾经站立的位置上,晨光穿过废墟的缝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为什么……”席凛喃喃道:“明明只差一步……”
“辨妖之能,是你的先祖向我求来的。”祀烛的声音冷淡,却如同一道惊雷。
席凛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不可能!”
“那时,她还活着。”祀烛的金色竖瞳望向晨光,仿佛穿透了数百年的光阴,席荣的身影在天边若隐若现,“她说,人族势弱,妖魔横行,她想要守护同族的能力。”
他缓缓抬手,一片暗红色的蛇鳞在掌中浮现。
祀烛起初没有同意,席荣想要斩妖除魔,结果却求到他这只妖面前来,岂不可笑?
但她没有放弃,亦步亦趋地跟了他八年。直到那年他修炼时,妖力突然失控,险些走火入魔。
她承诺以身为祭,帮他封住失控的妖力,供他炼化,只求祀烛允她,帮她,赐她辨妖之能。
“我取了一缕妖魂,与她血脉相融。从此席家子嗣,皆能辨妖。”祀烛的瞳孔盯着席凛。
“你胡说!”席凛嘶声喊道,声音在废墟中回荡。
“你是想说到你这几代,已经鲜少有辨妖的血脉了。”祀烛的目光重新落在他的身上,冷冷一笑:“席荣啊席荣,席家后代不但无能,还妄想操控我。”
席凛口口声声说要切段血脉传承,实则暗中修改阵法,利用席淮为媒介,试图窃夺他的妖力。
暗红色的蛇鳞在祀烛手中骤然化为灰烬。
刹那间,席凛察觉到,原本轻易能感知到存在于空气中的气息流动消失不见了,那曾是席家人与生俱来的能力。
现在,他如愿以偿,成了一个普通人。
“这份力量,我收回了。”
祀烛的身影开始慢慢消失,当最后一缕金光散去,废墟之中,只剩下席凛一人。
不远处,幸存的席家人正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他们看着呆立着的席凛,看着空荡荡的祠堂,终于明白,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清晨的街道空旷安静,只有几家卖早点的商铺亮灯,开了门。
席云护着陆方盈背上的席淮,刚踏出席府的门槛,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妖气。随后妖气凝现在他们面前,是祀烛。
他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他的目光掠过席淮,落在席云身上。
“交易已了。”祀烛的声音低沉,“如今,辨妖之能我已收回,唯你例外。”
席云一惊:“你和我姐姐的交易吗?”
祀烛的身影在晨光中变得稀薄,仿佛随时会融入光影之中。“用之善恶,行之所向,皆由你定。”
他的目光在席淮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彻底消散。
第五绯上前半步,轻轻拥住席云颤抖的肩膀。他望着祀烛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向席淮安详的睡颜,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他终于明白,辨妖之能不再是席家历代传承的血脉,不再是身份的象征,更不再是枷锁,而是姐姐送的,独属于自己的能力。
这份能力的自由,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三日后,城西小院。
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席云缓步走入。熟悉的陈旧木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中的老梅树依旧在此伫立,只是树下的人只剩下席云一个。
他捧着席淮的骨灰坛走进里屋。
晨光透过窗纸,温柔地照映在长桌的牌位上,显妣席宛之墓。
席云将骨灰坛轻放在牌位旁,指尖抚过母亲的名字,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现在,他们一家又团聚了。
席云开始在院中漫无目的地走动,他的指尖拂过斑驳的墙面,触感将记忆拉回那个午后,他仿佛看见母亲坐在梅树下捣药,姐姐在一旁认真习字,而蒙着双眼的自己,正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探路前行。
那些曾经被眼疾的谎言所蒙蔽的时光,是母亲和姐姐拼尽全力为他构筑的安宁。
席云的目光扫过院中的一切,再次回到里屋,他取出亲手刻好的席淮的牌位,轻轻摆在母亲身边。
“母亲,姐姐……”他的声音哽咽,却异常清晰,“谢谢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
“我会带着你们的期望,走出去,去看那些没有见过的风景,去走你们没能走下去的路。”
说完,他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当他再次起身时,眼中的悲恸并没有消失,但新生的坚韧已然发芽。
他将里屋打扫干净,带着席淮的骨灰,最后看了一眼整个院子,然后毅然转身,推门而出。
南雾山、陆方盈和第五绯一直在院外安静等候,见他出来,三人赶紧迎了上去。
“走吧,”席云对上他们的视线,轻声道:“我们去芒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