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山之盈 第33章 旧友

马车摇摇晃晃，驶离了康郡地界，车外的景致也逐渐从平原转为起伏的山岭。

席云拉开窗帘一角，沉默地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树木，眉宇间仍是一抹忧郁。

第五绯难得没有闹他，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她知道，这种时候，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唯有陪伴和时间才能疗愈。

“吃点甜的吧。”陆方盈伸手从行李中取出一包蜜饯，将油纸包打开放在车厢中间的小矮桌上。

第五绯见状，也来了精神，从自己的储戒中取出四五样不同的果脯，瞬间将小矮桌堆得满满当当，“来来来，吃完心情就会好了！”

席云被她塞了一手，看着大家小心翼翼照顾自己的心情，心中酸涩又温暖。

“谢谢三师姐。”他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酸酸甜甜的味道从舌尖化开，似乎真的驱散了心中的滞闷。

陆方盈各样都取了一点放在手里，递到南雾山面前，“吃点？”

她挑了一块杏脯，掰开，将一大半递还给陆方盈，“你也吃。”

陆方盈笑了笑，伸手从南雾山手中接过，指尖触及她微凉的手，他将杏脯塞进嘴里，舌尖舔去指尖的果粉。

一日半后，芒水半山处，温泉客栈云暖阁。

此处虽名为客栈，但是由几处依山而建的院落组成，白墙青瓦，掩映在翠绿的竹林之间，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哇！这里好舒服啊。”第五绯跳下马车，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草木清香和硫磺气味混合在一起，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治愈。

席云也舒展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身体，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放松的神情。

陆方盈直接进门和掌柜交涉后，要下了一座有四个房间的院子，正好供他们休息。

“距离十五月圆之夜还有五日，正好我们可以先借温泉疗养一番，再去采月见苓。”第五绯走在首位，念念叨叨地安排道。

“以防万一，我们也要提前去探探路。”南雾山跟在她身后补充了一句。

陆方盈闻言蹙眉道：“你先好好养养伤。”

“阿绯的药很好，已无大碍了。”南雾山偏过头看向陆方盈，眼底漾开笑意。

“那当然啦，我超厉害的。”第五绯揽住席云，一脸得意，惹得三人会心一笑。

四人走过一段石子路，终于到了昙院。

“竟然真的有昙花。”第五绯看见院墙边的花架上摆放着四盆昙花，一脸惊喜。

“三师姐，昙花有什么特别的吗？”席云跟着凑了过去，只见四朵花苞。

“昙花，又叫做月下美人，夜间开花的时候会散发出一阵芳香，但是开花时间只有两个时辰。”第五绯的手拂过花苞，一一查看，“而且昙花不仅能够治疗跌打损伤、肺痨、咳血，还能改善空气。”

“竟然这么厉害。”席云感叹。

第五绯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头，扭头对南雾山和陆方盈说道：“我就要旁边这个房间啦，希望能有幸目睹昙花一开。”

南雾山颔首：“开花的时候记得喊我们一起观赏。”

“那当然了。”第五绯应了一声，拉着席云在她隔壁的房间住下，絮絮叨叨地让他跟自己一起轮流守着。

陆方盈选了最边上的那个房间，他将行李放回屋内，却没有立刻收拾，而是转身走到了隔壁房间门口。

南雾山站在窗边，微微仰头，闭着眼感受着山间特有的清新空气，阳光照了过来，在她的脸上铺上一层光。

陆方盈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南雾山似有所觉，睁开眼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陆方盈清晰地看见她轻松愉悦的表情，像初融的雪水漫过干石，他的脸上也带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怎么了？”她问。

陆方盈这才走进来，将一个小巧的白玉瓶放在桌上，“这个对淡化伤痕有奇效。”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南雾山左臂的伤口的位置，“沐浴后可以用。”

南雾山拿起玉瓶，脸上带着笑意，“谢谢。”

陆方盈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好好休息。”

南雾山点了点头，目送他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她摩挲着手中的玉瓶，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当夜，陆方盈泡在温泉中，仰头看着天上的盈凸月，明亮的月光透过轻云洒下，静谧且安宁。

“来，多喝点水。”隔壁汤池传来第五绯的声音，随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谢谢阿绯。”

南雾山语气轻快，听得陆方盈不由扯起嘴角，虽然这一路艰险重重，但和南雾山一起，好像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陆方盈将下巴也一并沉入温泉之中，南雾山和第五绯那边也安静了下来。

突然，隔壁池水哗啦一响，陆方盈猛地睁开眼，只见席云双眼通红，看向温泉入口。

“有妖？”他开口询问，神情凝重。

“嗯，妖气不弱。”席云起身，随手取过池边的衣服穿上，陆方盈紧随其后。

此值月见苓成熟之际，芒水山鱼龙混杂，任何异动都不容忽视。

片刻后，四人已穿戴整齐集合完毕，第五绯看着席云，低声道：“走！”

四人循着妖气，悄无声息地潜入后山竹林深处，越往里走，雾气越重，南雾山和第五绯还隐约闻到了夹杂其间的血腥味。

穿过最后一片密林，眼前是一处更为隐蔽的温泉，水汽氤氲，他们走近后，看到了一个匍匐在地的身影。

那妖下身没入泉水中，上身的墨绿色长袍已被多处撕裂，背上一道狰狞的爪痕深可见骨，伤口上竟还散发出阵阵黑气，显然是中了剧毒。

她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身体微弱地挣扎了一下，艰难地侧过头，露出一张因失血而苍白的柔美面孔，嘴角还残留着乌黑的血迹。

当她的目光触及四人，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发出警告，却只化作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音中带着威胁，意欲驱赶他们这些不速之客。

声浪夹杂着妖力涌来，南雾山挡在三人面前，抬手凝出一道柔和的气墙，将声波挡了下来。

而这一声似乎耗尽了那妖最后的力气，声浪只持续了一瞬便戛然而止，她的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身体缓缓滑进水中。

第五绯走到温泉边上，眯眼看向水中漂浮的花草，“温泉中还泡着各种药草，这妖还知道解毒之法？”

南雾山此时已蹲下身，小心地将那妖的头颅托出水面，避免她窒息。

“是水妖。”席云眼中红光消失，他说道：“她的妖气很纯净。”

“怪不得周遭水雾这么重。”第五绯扭头看向水妖，蹲下身凑到南雾山身边，打量起她的脸。

“住手！”

就在第五绯的手即将触碰到水妖的时候，一声冷喝传来。

四人闻声看去，来人同样一身墨绿色长袍，身形高挑，面容俊美。

她怒视着第五绯，眼神冰冷如刀。

“放开她！”她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师姐，她身上有跟水妖同源的妖力。”席云低声道。

南雾山在看到来人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她轻轻地将水妖的头靠在岸边，站起身，从第五绯身后走出来。

“九春，好久不见。”她语气中带着惊喜。

“雾山？”司九春眉头微蹙，她看了一眼昏迷的淼，迎着四人的目光，走近了几步，“你怎会在此？”

“此地温泉盛名，我们来此游玩。”南雾山隐下了来芒水山的真正目的，目光落在水妖淼的身上，“她是妖。”

“我知道。”司九春将随身的布袋取下，把袋子中的药草扔进温泉之中，“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南雾山还想再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司九春闻声抬头，目光扫过第五绯和席云二人，在看到站在最后面的陆方盈时，整个人一震，“方明哥哥……”

南雾山听到了她的喃喃之语，挪步挡在了司九春面前，遮挡住她的视线，她低声道：“他是陆方盈，方明的弟弟。”

司九春低眸，苦笑了一下：“对，我忘了，方明哥哥已经死了。”

她推开南雾山和第五绯，走到淼的身边蹲下，伸手抚向她的脸。

她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颤抖，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来：“北域内乱，我便趁机逃了出来，但还没踏出北域地界，就被毒气入体，是淼救了我。她生性纯善，以自身妖元为我续命疗伤，护送我离开北域。”

司九春攥紧拳头：“雾山，我知你是修仙之人，有斩妖除魔之责，但淼于我有救命之恩，你若还念及昔日情分，请你……请你放她一命。”

南雾山听到司九春的经历时，眉头紧锁，不免为她忧心。

此刻她又这般卑微地恳求，南雾山上前一步：“你放心，我们没有想要杀她，只是察觉到妖气，来探查一番而已。”

闻言，司九春松了口气，她重新起身，看向南雾山，“谢谢。”

她终于露出久别重逢的微笑，回应道：“雾山，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