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丘被岁阳上身那刻也是和此时的飞霄一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之后便是断断续续的陌生话音涌进他的脑海,听着是个恰值芳龄的女子,声音清脆如银铃,又不失沉稳坚定,椒丘寻着这声音的源头不停追觅,终于找到它的主人。
主人身量不高,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刚从一片断壁残垣的废墟中爬出。
“那边还有人!”远处一个眼尖的士兵发现了她,随即架起枪刃。
“慢着!”一旁年轻的军官厉声制止。
紧接着他收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一边放缓步调迈向女孩,一边小心翼翼开口询问:“看你的样子不像造翼者,是他们从别的星球抓来的战俘吗?”
大概是男人面善,再加上刚才的举动,成功让女孩放下些许戒备,没有转身逃跑。
实际上,她就算想逃也逃不掉。背后烽火连天,造翼者与战奴同伴们的尸体连着视肉战舰残骸一同把路堵死,再往后逃也只会被迎面无差别攻击的炮火炸得粉身碎骨。
她早就无处可去了,造翼者血洗了她的母星,将那颗渺小的星球文明彻底劘灭在宇宙里。
“到我们这边来吧。”男人向他伸手。
她没有搭上,但乖乖听话,跟这群人走了。
不过是换个地方接着当战奴苟活。
***
不久后,女孩得知自己跟着造翼者军团前来的这片星球其实是九艘“仙舟联盟战舰”之一的朱明仙舟,这里的人与自己的母星不同,受造翼者的影响也接受了来自丰饶星神的赐福,原生民皆享长生不老。而当初救下他的男人是仙舟云骑军的一名骁卫,名叫仇迟。
“现在习惯这里了吗?”仇骁卫隔三差五就来探望她的近况。
许是战后创伤应激障碍影响,女孩只是点了点头,不多作声。
“之前问你,你说你没有名字,现在想好了吗?”仇骁卫不计较女孩的反应冷淡,依旧热情。
女孩没有回声,反而转头看向了窗外的桑树。仙舟很喜欢养这种树,叶片阔厚鲜嫩,适合养蚕,治疗自己的医士姐姐送给自己穿的这身衣裳便是蚕丝所制,亲肤柔软,在仙舟上泛受欢迎。
“春蚕。”她终于开口回答,声音一如既往的微弱,却很悦耳。
“春蚕?这个名字好!听着就是仙舟人。”仇骁卫惊喜之余又相当欣慰,“那春蚕,你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好好养伤,缺什么就跟我们说!”
见女孩恢复得不差,他嘱咐几句后便放心离开。
女孩没有起身送客,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的桑树上。
家?短短几十岁寿命的化外民,在你们仙舟长生种的眼里,与这春生秋死的家蚕又有何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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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年间,造翼者与仙舟人的战局僵持不下,这些杀不死的丰饶民源源不断涌入仙舟抢夺资源,无数与仇骁卫相似的云骑军前仆后继地奔赴前线,春蚕也跟着当初治疗她的姐姐一起,成为了云骑的随军医士。
“怎么伤成这样?战场上刀枪无眼,得好好护住身体要害才是。”春蚕盯着救命恩人鲜血淋漓的伤口直皱眉,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回被抬进自己的医疗军营里。
”我是骁卫!理应要冲在弟兄们最前面!”男人并没有把女孩的责怪放在心上,转而开始吹嘘起自己刚刚击退一班造翼者军团的神勇风采。
春蚕心不在焉地听着,她对云骑军在战场上舍生忘死的状态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她不明白,明明看起来痛成这样,都不喊一声疼,是仗着自己是长生种,能够维持细胞恒定、快速治愈创伤,所以就对自己的身体毫不爱惜吗?
这样显得一直在星际纷争的夹缝中死里求生的自己很蠢。
***
“春蚕,生日快乐!”男人拿出藏在怀中已久的礼物递给了女孩。
“我的…生日?”女孩早就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
“我和你姐姐商量了,你来仙舟那天就是你的生日,好好记着哦,以后我们每年都会给你过。”
“不必麻烦,我过不了几回的。”
“怎么能这么说?在仙舟,生日可是每个人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天,记录下自己在银河岁月中留痕的足印,好好重视起来吧。”
女孩没有接话,回到家后打开男人送的小包裹,是一对光滑碧翠的玉镯,底下还压着一行墨迹半干的纸条,上面写着:“驱邪避凶,平安吉祥”。
故事演到这里戛然而止。
椒丘现在既不能回到洞天,也无法支配自己的身躯,但这种状态下的自己反而不再受肉身器官的限制,他看向刚刚覆盖自己周身的那团鬼火,嘴角抬起一丝弧度:自己一直所困惑的仇迟显少会有情绪起伏的疑点,还有岁阳会从仇迟转附浮梁的原因,在看完春蚕的记忆后都有了眉目。
“吃独食可不是好习惯啊,岁阳,我的记忆在你这里已一览无余,那你上身春蚕姑娘之后的记忆却不愿与我分享吗?”
岁阳望着眼前身处险境却依然波澜不惊的狐人讥笑:“与你分享?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阴险狡诈的人类,想要再次奴役我们一族,绝无可能!”
“那来打个赌吧。如果我赢了,就把后面的故事告诉我,如果我输了,此身便供你所食。”
丰厚的赌注让岁阳来了兴致:“赌什么?”
“赌我让剩下那一只也乖乖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