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热饮,四个人找了个有遮阳棚(虽然没太阳)的长椅坐下。陆盼悸和贺云凌还在那儿挤眉弄眼,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窃笑,眼神一个劲儿地往江亦柏和林溪言交握的手上瞟。
江亦柏全当没看见,面无表情地吸着热可可,另一只手却牢牢攥着林溪言的,没半点要松开的意思。林溪言捧着自己那杯暖乎乎的奶茶,小口小口地喝着,甜丝丝的味道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脸上的热度也慢慢降下去一些,但被紧握的手心依旧汗湿。
“接下来玩啥?”陆盼悸几口灌完饮料,又开始活蹦乱跳,“总不能干坐着吧?旋转木马?碰碰车?还是……”他眼神往过山车那边飘。
林溪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高耸蜿蜒的轨道在灰白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有冲击力,隐约还能听到上面传来的尖叫。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
“那个不行。”江亦柏立刻否决,语气没得商量,“太刺激。”
陆盼悸“切”了一声:“就知道你舍不得。”他眼珠子一转,又指向另一边,“那去玩那个!射击游戏!给溪言赢个娃娃!”
那边一排都是各种小游戏摊子,打气球、套圈什么的,奖品挂得满满的,大多是各种毛绒玩具。
这个提议似乎安全很多。林溪言看着那些毛茸茸的玩偶,眼神微微亮了一下,虽然很快又垂下眼去,但没露出抗拒的神色。
江亦柏低头看他:“想去看看吗?”
林溪言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
“行。”江亦柏拉着他就往那边走。
陆盼悸和贺云凌立刻跟上,摩拳擦掌:“看哥哥给你们露一手!”
到了摊位前,各种玩具枪、飞镖、套圈摆了一排。奖品从最小的钥匙扣到半人高的大熊都有。
老板一看来了生意,热情招呼:“小伙子,玩哪个?打气球?十块钱一局,全打中挑大奖!”
陆盼悸率先拿起一把玩具枪,掂量了一下:“小意思!看我的!”他架势摆得足,砰砰砰一通射击,结果……脱靶了好几次,只打中零星几个气球。
老板笑呵呵:“差一点差一点,再来一局?”
陆盼悸面子上挂不住,嘟囔着“这枪有问题”,又付了钱。结果还是差不多。
贺云凌推推眼镜,选了飞镖。他倒是冷静,瞄准时间很长,但成绩也就比陆盼悸好一点点,勉强得了个小挂件。
“啧,这玩意看着简单,还挺难。”陆盼悸撇嘴,然后把希望的目光投向江亦柏,“江哥!靠你了!给溪言赢个大的!”
江亦柏没理他,看向林溪言:“想要哪个?”
林溪言看着挂得最高的那个巨大的、雪白的兔子玩偶,耳朵耷拉着,看起来特别软。他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几秒,又很快移开,小声说:“……随便。”
江亦柏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了一眼那只大白兔,然后对老板说:“就那个。”
老板一看是指最大的奖,笑得更开心了:“小伙子有眼光!那个可得全中才行!枪还是镖?”
江亦柏拿起另一把玩具枪,检查了一下,语气平淡:“枪。”
他付了钱,端起枪。姿势标准又随意,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起来,和他平时做题时的表情有点像。
林溪言站在他侧后方,有点紧张地看着。
砰!砰!砰!
江亦柏开枪的速度不快,但极其稳定,几乎没有间隔。每一声枪响,就有一个气球应声炸开。节奏平稳得吓人。
陆盼悸和贺云凌都看呆了。
“卧槽……江哥你偷偷练过吧?”
“这准头……”
老板脸上的笑容有点僵住了。
最后一枪。砰!
最后一个红色气球炸开。
全场安静了一秒。
“全中!”陆盼悸第一个跳起来,“牛逼啊江哥!”
老板只好干笑着把那个巨大的白兔子玩偶取下来,递给江亦柏。玩偶几乎有半个人高,毛茸茸的。
江亦柏接过,转身,非常自然地塞进林溪言怀里。
巨大的、柔软的触感瞬间包裹过来,还带着一点仓库里特有的淡淡味道。林溪言下意识地抱住,玩偶太大,差点把他整个人都挡住,只露出一双惊讶的眼睛和一点鼻尖。
“抱着。”江亦柏说,顺手把他手里空了的奶茶杯拿走扔掉。
林溪言抱着那只软乎乎的大兔子,手指无意识地陷进长长的绒毛里,有点无措,又有点……隐秘的欢喜。这玩偶比他以前拥有的任何东西都要大,都要新,也都要柔软。他忍不住把脸轻轻贴上去蹭了蹭,触感好得不可思议。
陆盼悸凑过来,酸溜溜地:“哎呀呀,还是江哥厉害!溪言,喜欢不?”
林溪言抱着兔子,红着耳朵,很轻地点了下头。
“啧,美得你。”陆盼悸故意逗他,又看向江亦柏,“江哥,我也要!给我赢一个呗?”
江亦柏扫他一眼,吐出两个字:“自己赢。”
“重色轻友!”陆盼悸嚎叫。
贺云凌看着林溪言把整张脸都埋进兔子玩偶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对江亦柏说:“值了。”
江亦柏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没说话,只是伸手,帮林溪言把玩偶往上托了托,免得他抱得太吃力。
之后又玩了几个轻松的项目,比如慢悠悠的旋转木马(江亦柏就站在林溪言那匹马旁边靠着栏杆看着他),和碰碰车(江亦柏开车,林溪言抱着大兔子坐在副驾,被陆盼悸和贺云凌围追堵截,江亦柏车技极好,灵活躲闪,偶尔反击,撞得陆盼悸哇哇叫)。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渐渐暗下来,游乐园里的灯全都亮了起来,比白天更多了一种梦幻的感觉。
陆盼悸嚷嚷着饿,四人决定去找地方吃饭。
往外走的路上,经过一个卖糖画的摊子。老爷爷用小勺舀起融化的糖浆,手腕飞快转动,几下就画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林溪言脚步慢了下来,看着那亮晶晶的、透着小兔子轮廓的糖画。
江亦柏也跟着停下:“想要?”
林溪言看着那小兔子,又看看自己怀里抱着的大兔子,犹豫了一下。好像……有点贪心。
但他还没来得及摇头,江亦柏已经对老爷爷说:“要一个,兔子。”
糖画很快做好,递过来。江亦柏付了钱,接过,递给林溪言:“小心烫。”
林溪言一手抱着大兔子,一手小心翼翼地捏着糖画的细棍。琥珀色的糖浆凝固成可爱的小兔子形状,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他有点不知道先顾哪边好。
江亦柏很自然地把那个巨大的兔子玩偶接过来:“我先拿着。你吃。”
怀里一下子空了,林溪言松了口气,双手捧着那只小糖兔,有点舍不得吃,先伸出舌尖极轻地舔了一下。
好甜。
他眼睛微微弯了一下。
江亦柏看着他小心翼翼舔糖画的样子,怀里抱着个巨大的毛绒兔子,背景是流光溢彩的游乐园灯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空出一只手,再次牵住林溪言:“走了。吃饭。”
陆盼悸和贺云凌在前边催。
林溪言一手被牵着,一手举着亮晶晶的糖画,时不时低头舔一下,甜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他悄悄侧过头,看着身边一手抱着巨大玩偶、一手牵着他的江亦柏。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紫色的眼睛看着前方,偶尔会因为陆盼悸他们的大声说笑而微微蹙眉,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让他们“闭嘴”,但握着他的手,始终温暖而坚定。
那些深埋在记忆里的、关于这个地方的冰冷和恐惧,似乎真的被今天的一切一点点覆盖了。
覆盖上了热饮的温暖,游戏的趣味,玩偶的柔软,糖画的香甜。
还有……身边这个人,无处不在的、沉稳的守护。
他极轻地、反手握紧了江亦柏的手。
江亦柏似乎察觉到了,低头看他,眼神带着询问。
林溪言摇摇头,对他极轻地笑了一下。嘴角弯起的弧度很小,但很真实。
像投入湖面的一颗小小石子,在江亦柏心里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握紧那只手,也勾起了嘴角。
雪花又开始稀稀落落地飘下来,落在糖画上,落在玩偶绒毛上,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但这一次,林溪言一点也不觉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