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摩天轮上下来,林溪言感觉脚踩在实地上,心里那点悬空感才慢慢落回去。阳光照在雪地上,有点刺眼,但空气依旧冷冽。他头上那个小鹿角头箍还亮着暖黄的光,衬得他脸色比刚才红润了些。
江亦柏一直没松手,牵着他往前走。陆盼悸和贺云凌凑在一起看刚才的自拍,嘀嘀咕咕地笑。
“接下来玩啥?”陆盼悸收起手机,眼睛四处扫,明显闲不住,“总不能光散步吧?咱是来玩项目的!”
贺云凌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造型阴森、门口排着队的建筑上,嘴角一弯:“那个怎么样?看起来……很刺激。”
陆盼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睛唰地亮了:“鬼屋!可以啊贺云凌!就这个了!走走走!”
林溪言心里刚放松的那根弦,猛地又绷紧了。鬼屋……他几乎能想象里面会有什么——黑暗、突然出现的恐怖东西、尖叫……光是想想,手心就开始冒冷汗。他下意识地往江亦柏身边靠了靠,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江亦柏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僵硬。他看了一眼那鬼屋门口张牙舞爪的装饰,又低头看了看林溪言瞬间又白了点的脸。
陆盼悸已经兴奋地往前冲了两步,回头催他们:“快点的啊!排队了!”
江亦柏没动,他捏了捏林溪言的手心,低声问:“怕这个?”
林溪言咬着下唇,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嗯。”
“那我们不玩。”江亦柏说得毫不犹豫,转头就要对陆盼悸他们说。
“别啊!”陆盼悸急了,跑回来,“来都来了!人多不怕的!溪言,试试嘛,特刺激!保证你忘了冷!”
贺云凌也走过来,语气稍微靠谱点:“里面都是假的,工作人员扮的。要是实在害怕,就闭上眼睛抓紧江哥。”
林溪言看着他们俩期待(陆盼悸)和鼓励(贺云凌)的眼神,又感受到江亦柏握着他的手传来的、无声的支持和“你不想我们就走”的纵容。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总是那个扫兴的人。
他极轻地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进入肺腑。他抬起头,看向江亦柏,声音还是有些颤,但带着一点点尝试的勇气:“……可以,试试。”
江亦柏微微挑眉,仔细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他不是在勉强自己:“真可以?”
“……嗯。”林溪言点头,又小声补充,“你……别松手。”
江亦柏笑了,用力回握他的手:“当然不松。跟紧我。”
四人排进队伍。越是靠近那扇黑漆漆、挂着破布的门帘,里面的尖叫声和阴森的音乐就越是清晰。林溪言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他另一只手也不自觉地抓住了江亦柏的胳膊。
江亦柏感觉到他的紧张,索性把他拉得更近,几乎半圈在怀里,用身体挡在他和那些吓人的装饰之间,低头在他耳边说:“都是假的。跟紧我就行。怕就闭眼。”
终于轮到他们。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拉开帘子,一股带着灰尘和冷气的风扑面而来。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几盏幽幽绿绿的小灯,勉强照亮脚下坎坷不平的路。
“走了。”江亦柏低声说,率先迈步,紧紧拉着林溪言走进去。陆盼悸和贺云凌紧跟在后。
一进去,黑暗和压抑感瞬间包裹而来。诡异的背景音乐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滴水声、呻吟声,全方位地刺激着耳膜。
林溪言几乎瞬间就后悔了。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呼吸急促,全靠江亦柏紧紧握着他的手和挡在他身前的半个身子支撑着。
“没事,我在。”江亦柏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稳定。
突然,旁边一个笼子猛地晃动,一个穿着破烂囚服、面色惨白的“鬼”扑到栏杆上,发出凄厉的嚎叫!
“我靠!”陆盼悸夸张地叫了一声,更多的是兴奋。
林溪言却是吓得浑身一抖,短促地“啊”了一声,猛地闭上眼,整个人几乎要缩进江亦柏怀里,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服。
江亦柏立刻停下脚步,完全转过身,用背挡住那个方向,把林溪言整个护住,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假的假的,过去了,没事了。”
那“鬼”嚎了几声,又缩回黑暗里。
林溪言还在发抖,眼睛紧紧闭着,不敢睁开。
“能走吗?”江亦柏低声问。
林溪言说不出话,只是摇头,把脸埋在他胸口。
江亦柏顿了顿,然后非常自然地说:“那我抱你出去?”
这话问得……好像只是问他要不要喝水一样自然。
林溪言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凭着本能和依赖,胡乱地点了点头。
得到首肯(虽然是惊吓下的),江亦柏立刻弯腰,一只手绕过他的膝弯,另一只手稳稳托住他的背,稍一用力,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林溪言轻得很,抱起来毫不费力。
突然的失重感让林溪言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江亦柏的脖子,眼睛也睁开了,惊慌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下颌线。
“乖,怕就别看。”江亦柏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几乎是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窝里,然后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个大型玩偶。
跟在后头的陆盼悸和贺云凌:“…………”
陆盼悸嘴巴张成了O型,差点被地上一个假骷髅头绊倒。贺云凌扶了他一把,镜片后的眼睛也瞪大了几分。
通道里光线昏暗,但足够他们看清前面那一幕——江亦柏,那个平时冷着脸、多说一个字都嫌费劲的江亦柏,此刻正稳稳当当地公主抱着林溪言,步伐稳健地走在阴森恐怖的鬼屋里。林溪言整个人缩在他怀里,脸埋着,只露出一点毛茸茸的头发和那个还在发亮的小鹿角。
这画面……冲击力也太强了!
陆盼悸愣了好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顿时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用手肘猛捅贺云凌,压低声音,用气声夸张地说:“我草……看见了没……我就说……死装……绝对早就想这么干了……”
贺云凌也忍俊不禁,推了推眼镜,看着前面那个“临危不乱”抱着人走的背影,低声回:“证据确凿。”
接下来的路程,对江亦柏来说仿佛如履平地。什么突然弹出来的僵尸,天花板上吊下来的女鬼,脚下喷出的冷气……他统统视而不见,偶尔有直接冲到面前的,他就冷冷地扫一眼,那眼神比鬼还吓人,倒是把工作人员看得一愣。
他怀里抱着他的全世界,稳得一批。
而陆盼悸和贺云凌就跟在后面,一边应付着时不时冒出来的“惊喜”,一边看着前面这离谱的一幕,憋笑憋得肚子疼,还得努力做出被吓到的样子,免得破坏了游戏体验。
终于,看到前方出口的光亮。
江亦柏加快脚步,抱着林溪言率先走了出去。
重新回到天光下(虽然还是阴天),冷空气涌入肺部,林溪言才像是终于活了过来,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他这才彻底意识到自己是被江亦柏一路抱出来的,脸颊轰一下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下来。
“到了?”他的声音还带着点惊吓后的沙哑和浓浓的不好意思。
“嗯。”江亦柏这才小心地把他放下来,但手还扶着他的胳膊,确认他站穩了,“还好吗?”
林溪言脸红得快要滴血,根本不敢看江亦柏,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嗯。”
这时,陆盼悸和贺云凌也终于憋着笑从出口钻出来了。
陆盼悸一出来就夸张地拍着胸口:“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太刺激了!”他眼神瞟向江亦柏和林溪言,语气变得贼兮兮的,“不过嘛……我看有人好像一点都不怕啊?不仅不怕,还顺便练了练臂力?”
贺云凌配合地点头,一本正经:“嗯,核心力量也很强,抱着人走得那么稳。”
林溪言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脸埋进围巾里。
江亦柏面无表情地扫了那两人一眼,语气冷淡:“吵什么。”
“哎哟哟,这就嫌我们吵了?”陆盼悸才不怕他,凑得更近,挤眉弄眼,“江哥,老实交代,是不是早就想抱了?嗯?借题发挥吧?死装!”
贺云凌也慢悠悠地补刀:“计划通?”
江亦柏脸上闪过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神色,耳根似乎有点红,但他很快绷住了,伸手把恨不得把自己缩没了的林溪言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挡住那两人调侃的视线,冷声道:“滚蛋。他害怕。”
“是是是,害怕害怕。”陆盼悸笑得肩膀直抖,“我们都看见了,怕得不得了,所以需要公主抱才能出来。”他故意捏着嗓子学,“‘怕就别看’‘乖’——噫——肉麻死了!”
江亦柏:“……想死直说。”
林溪言躲在江亦柏身后,听着他们的调侃,脸颊烫得能烙饼,但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多少难堪和想要逃离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微妙的、被包裹着的安全感。即使被调侃,也是因为……他和江亦柏在一起。
而且,江亦柏虽然嘴上骂着那两人,但宽阔的后背牢牢地挡在他前面,隔绝了所有让他不安的视线。
他悄悄地,极轻地,用手指勾住了江亦柏外套的后摆。
江亦柏身体似乎微微一顿,然后反手过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作乱的手指,紧紧握在手心里。依旧没回头,继续用冷冰冰的语气对付那两个笑瘫了的发小。
但握着林溪言的那只手,掌心滚烫,力道坚定。
陆盼悸笑够了,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行了行了,不笑话你们了。哎,渴死了,去买热饮喝吧?我请客,给溪言压压惊!”
贺云凌:“同意。”
江亦柏这才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他拉着林溪言转身,往饮品店走。
林溪言跟在他身边,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想起刚才被他稳稳抱在怀里的感觉,脸上的热度久久不退。
好像……鬼屋,也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人会毫不犹豫地抱住他,带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