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 第12章 指路

不知过了多久，韩舟掀开被子，他揉了揉眼睛，有气无力地下了床。

韩舟感觉脑袋很痛，他转了转脖子，来到床脚书桌边找到手机。

19点40分。

他拉开窗帘，外面的世界仿佛倒转，晨昏倒置，天未全黑，将夜未夜，彼端远日分不清朝暮，此端透彻无边，冷蓝色铺满天空。楼下几阵稚声犬吠，灯火葳蕤，暖黄色平铺在地面，静谧又舒心。

韩舟靠在座椅上打开手机，微信仅有的几个红点全是新闻，他快速滑动几下，似笑非笑。

这时，手机突然振动，韩舟一怔，随即滑到最上面，某人的头像飞跃顶端。

冰可乐：在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大抵是起床气的缘故，韩舟没好气地回应。

杯水载舟：有事说事。

对方等了半分钟，继续发来消息。

冰可乐：你现在忙吗？

韩舟心中痛骂，不是说了有事说事吗，还在问我。

杯水载舟：不忙，不过再拖一会儿我的起床气可就要撒到你身上了。

冰可乐：方便视频吗？

韩舟登时炸毛，在他的认知里，晚上给别人的视频的不是小情侣搞暧昧就是父母亲戚来问候。一想到这，韩舟再次确认了一遍时间，他呼吸加速，手中速度不知道加快了多少倍，继续发消息过去。

杯水载舟：大晚上的打什么视频？只接受打字。

冰可乐：行。那澡堂在哪？

赵浅所指的，当然是学校内部的澡堂。一中地处郊区，附近距离最近的洗浴中心都要在3公里外，而且附近的公寓房不仅费时体验感还不佳，怎么都不划算，远不及学校这个方便。大部分放假不回家的一中学生，洗澡的第一选择都是学校的澡堂，虽然条件艰苦了一些，但好歹占了方便这一点优势。

放假前，韩舟特意为赵浅指过一次路，但仅仅只是站在宿舍的阳台上说过。

杯水载舟：鼻子下面长着什么？

冰可乐：嘴。

杯水载舟：那你不会问啊。

冰可乐：附近没人。

赵浅确实如实所言，这个时间段刚好是留校学生们吃饭的黄金时间，而且没有了门禁，一般没人会去餐厅，都会选择巷道吃一顿好的。

韩舟拉来脚凳，靠在椅子上。他可以想象到赵浅孤零零一个人抱着个盆站在宿舍大门口，静静等着自己回复的样子，既好笑又可怜。

来不及多想，韩舟的手指快速敲打屏幕。

杯水载舟：你现在在哪？

冰可乐：宿舍门口。

韩舟轻笑一声，若有所思，脑海中大致描绘了一遍地图，随后继续敲动屏幕。

杯水载舟：书店你知道吗？

冰可乐：不知道。

杯水载舟：……

杯水载舟：你站在宿舍大门前面，沿着左边那条路走，到第三个路口再左拐，先走到书店。找到书店以后，书店右手有个小路，沿着那条小路走到头就是了。

澡堂位置有些偏僻，韩舟只好先找一个坐标当参照物，以防赵浅走丢。

那头没了动静，韩舟也不再理会，他心想不难，稍微有点方位感的人绝对能找到，随后便退出聊天去找孙京宇。睡够以后韩舟就精力十足，他迫不及待想要带孙京宇上两把分。

杯水载舟：？

杯水载舟：来吗？

朝阳：来，我已经在号上了，怎么没见你？

对面几乎是秒回，韩舟有些诧异，旋即会心一笑，打开电脑。趁此间隙，韩舟赶忙跑去上了趟厕所，却发现彭浦不知何时已经出门，周静云正靠在沙发上开着氛围灯看着默声电视。

眼见韩舟醒来，周静云登时坐起，一副慈祥模样：“饿了吧，妈去把饭热一下。”

韩舟下意识地点了个头，回到卧室。

良久，一道铃声将沉浸游戏的韩舟拉回现实。韩舟虽然有点气愤，但还是决定去看看到底是谁。

一看是赵浅，韩舟脸色一沉直接挂掉。

铃声消弭，微信出现一条新消息。不用想，韩舟都知道是赵浅。

韩舟看了一眼电脑，孙京宇仍在□□残局，他索性打开手机，快速编辑。

杯水载舟：绊哪儿了？

冰可乐：我这里一片黑，不像是书店。

杯水载舟：废话，书店那块要是漆黑一片干脆关门吧。你能描述一下周围有什么显眼的东西吗？

冰可乐：全是铁栅栏。

一看到铁栅栏，韩舟第一反应以为赵浅深入小树林，但细细掐算了一下时间，除非赵浅是跑过去，不然他根本到不了那里。

还剩一种可能就是赵浅走到了紧挨着小树林的一个看上去没有尽头的长坡下，那是一片空地，一般没人去那里。

杯水载舟：尼玛的，敢问您是怎么绕这么远的？

杯水载舟：你先等一下，站着别动，我突然有点急事。

相较之下，韩舟选择先顾及游戏。

对面也是很配合，在此期间一声不吭。

没过几秒，韩舟光速阵亡，火速折返回来。

杯水载舟：还在吧。

冰可乐：在，我没乱跑。

杯水载舟：你能看见坡吧？

那头停了两秒，发来信息。

冰可乐：嗯。

杯水载舟：行，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顺着铁栅栏沿坡一直往上走，顶到头要是能看到大讲堂，那就说明你走对了。但弊端就是你会绕一大圈回到宿舍大门口。另一条虽然路程短但比较复杂，我也不太好描述，反正是往回走，在犄角旮旯里面拐着拐着就到澡堂了。

手机熄屏，韩舟犹豫许久，刚想撤回消息那头就发来信息。

冰可乐：那我选第二条路，你视频指导吧，我怕我又走丢了。

韩舟停下手，早知道直接说沿坡往上走了。

几乎同时，手机屏幕切换画面，是赵浅的视频追来了。他有点郁闷，既然最后还是要打视频，那自己前面赶急赶忙打字描述是何必呢？

韩舟又看了一眼电脑，最终无奈选择接通。

他将摄像头调转，手机放到支架上。赵浅的位置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周遭漆黑一片，唯一可见的就是铁栅栏。

“真是醉了，你路痴啊，我都描述的那么清楚你还能走歪。”接上视频，韩舟有了充足的时间吐槽，所以他没有着急直接为赵浅指路。

那头回应：“以前没有迷过路。”

韩舟疑惑：“那现在咋能迷了路呢？”

那头背景黑黢黢一片，赵浅目不转睛，没有说话。

赵浅的视线始终正对着屏幕。隔着屏幕，韩舟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斜睨一眼手机说：“得了，那你就往回走吧，绕大圈费时还费劲，我估计你走到宿舍门口就不想去澡堂了。”

视频那头，赵浅端举着手机切换镜头，尽量保持韩舟的视角平稳。

“你现在听我指挥，向右转。”

“对，停停停停停，左边一点。诶——看到旁边那条小路了没，沿着那条路走，前面就是家属区了。”韩舟一心二用，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赵浅不知道方位，但唯一确信的是他绝不会拐到家属区：“家属区不是在南门那边？”

韩舟跟着赵浅的视角继续走，语气急促：“这一片都是，唉，先不管这个。停！这下你往左转。”

须臾，韩舟喊了一声，继续说：“左！再左转穿过这个网门，前面就是书店了。”

“韩舟，尼玛的，瞎几把报点。一直喊左左左，我鼠标都快飞到桌子下面了，盲点根本没人！”耳机麦里，孙京宇破口大骂，“卧槽，人呢？”

“韩舟卸下耳机将手机随意拿着，挪了个位置，凑近耳机说：等一下，我挂会儿机。”

待到韩舟重新将视线挪回手机时，赵浅一动不动，韩舟只能看到他那鼓动的喉结和清晰的下颌。他忍不住问：“怎么不走了？”

赵浅低下头，润唇微动，他咳了一声，淡淡道：“没事，我看到书店了。”

韩舟不明就里，只顾自己莫名的笑点：“这下知道怎么走了吧，小路痴。”

“不知道。”

韩舟翻转摄像头，两只脚蹲在椅子上，双眼瞪圆仿佛要将手机吃掉。

“那么大个书店你看不到？就在你前面。”

赵浅动了，韩舟继续隔着手机指挥：“对，看到左边那条道了没，继续往前走。”

赵浅问：“那你说右边？”

韩舟被他这一问反倒有点懵，立马切出视频将聊天记录往上翻，在确认了自己没有打错字后迅速回来质问赵浅：“我明明说的是右手，那你现在站在书店门口，旁边这个小路是不是右边。”

那头愣了两秒，视线挪了回来。

“蠢蛋，我要是让你沿着大路走，还至于让你先到书店门口吗？”韩舟脑海中预演了一遍赵浅第一次的路径，越想越觉得好笑，“你还怪聪明的，知道大路走到十字口前面是主干道，直通教学楼，自作主张左拐下坡。”

“对不起。”路灯照在赵浅脸上，他一脸认真的道着歉，“谢谢你。”

韩舟真是受不了赵浅这两句话，他眼底的一丝丝怒意荡然无存，柔情的眼眸随即看向一边。

他一条腿放了下来，苦笑道：“要是真感谢我就为我收尸吧，为了给你指路我可是挂机了几乎一整把，我估计孙京宇那家伙明天到学校能把我大卸八块。”

这时，周静云敲了敲门轻声而入：“儿子，吃饭啦，等会儿再玩呗。”

再一眼，周静云看到韩舟手中晃动的人头，有些惊喜：“咦？跟同学打电话呢，那你们先聊，完事了赶紧过来。”

韩舟惊了一哆嗦，手机差点掉到地上，他侧过头说：“嗯，知道了妈，我马上来。”

赵浅也听到周静云的声音：“那你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已经打扰了，混蛋。”韩舟白了赵浅一眼，催促说，“赶紧洗你的澡去。”

挂掉赵浅视频，韩舟赶忙拿起耳机准备去找孙京宇道歉，可对方却早已下线。无奈之下，韩舟只好给孙京宇发去微信。可等了好几分钟也没见人影，没有办法，韩舟索性先去吃饭，打算晚些再联系。

窗外的夜更深了些，几片稀薄的云游荡在天空，人言几弭，犬吠无声，万籁俱寂。

直至饱腹，孙京宇才回来消息。手机振动瞬间，韩舟囫囵吞咽最后一口，起身将碗放进洗碗池。

“你去吧，你的事要紧。”周静云还在喝汤，慢悠悠的样子像是在等人。

韩舟转身钻回卧室。

朝阳：？

杯水载舟：sorry

杯水载舟：这次真不怪我，我真的是突然有急事，不得已挂机。

韩舟又发了一遍同样的信息，生怕孙京宇没看到。

朝阳：没事，赵浅都跟我解释了，为好兄弟两肋插刀应该的。

朝阳：但为了好兄弟插兄弟两刀就不太应该了。

杯水载舟：……

朝阳：两桶。

杯水载舟：行吧。

朝阳：那还打吗？

杯水载舟：来呗，表现好了能不能免了？

朝阳：想得美，一码归一码。

杯水载舟：……

杯水载舟：上号。

朝阳：我们已经在房间了，就等你了。

反正刚考完试难得没有作业，韩舟索性继续陪孙京宇战斗。

进了组队房间，韩舟才发现林旭森也在。韩舟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确实也该林旭森得空的时候了。

倏地，外面房门似乎发出动静。韩舟机敏一动，外面随即传来一声男音，韩舟这才放下心，重新戴上耳机。

里面二人正闲聊着，看到韩舟进来，孙京宇就拿着他打趣：“看看是谁来啦，坑逼驾到！”

“听说你又演了孙京宇一把？”耳机里，林旭森的声音断断续续。

“还好还好，他玩的也不怎么样，我演不演都得输。”

“谁说的？上把真能赢，我都拖到赛点了。”孙京宇的声音瞬间霸占了整个耳机，“况且，单挑你什么时候赢过我？”

“行啦行啦，高手来带你们飞，两个菜鸡就别互啄了。”耳机里，林旭森的笑声回响。同时，三人匹配成功。

欢乐的时光总会感觉短暂，痛苦的时光总是觉得度日如年。三个人本说好玩到凌晨一点，但没打两把就全都嚷着不玩了，根本没撑到一点。三人也从最开始的有说有笑，渐渐到后来的小声对骂，沉默不语，愤愤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