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 第11章 港湾

一中的后门紧靠着宿舍，从校内走读区就可以穿过去。韩舟没再粘着赵浅，他将行李搬下楼后便独自离开。

放假时间学校的门禁全部打开，韩舟一路上畅通无阻。进入走读区，他毫无胆怯地从书包中找出手机。

默清：宝贝，放学了吧？你爸接上你没？

杯水载舟：没有呢，妈。我刚出来。

默清：行，上了车让你爸直接把你送过来，我在家。

杯水载舟：我知道了。

退出聊天界面，又来一条新消息。

狼人：哦。

狼人：出来没有？

杯水载舟：就来了。

合上手机，韩舟加快脚步。

学校只有一条路直通后门，一般只有学生开学放学时才会热闹。冗长的居民楼后排道，韩舟走出来用了五分钟。

“怎么这么久？”看到韩舟出来，一个挺着大肚腩的中年男子走到近前。男人是个光头，面相不甚和善，深邃的眼窝和清晰可见的黑眼圈显然是休息不好。那人熟车熟路地拎过韩舟手中的行李箱，眼角的褶皱突出，似亲似厌地笑着：“行李箱里装的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沉？平常放假就不要拿那么多东西回去，你拉着不累啊。”

男人正是韩舟的父亲，韩晓业。

他一把搂住韩舟，用力很重，韩舟绷得很紧，两人就这么过了街。

韩晓业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示意韩舟坐到副驾。上了车，韩舟系好安全带，目光随着韩晓业上车，他蹙了蹙眉问：“又跑夜班？”

“对啊。”韩晓业在中央扶手箱里找来一包新烟，拆开点了一支。

韩舟被呛得不行，连连咳嗽。

车窗下拉，韩晓业吞云吐雾，他靠在座驾上，左手夹着烟伸出窗外。

“等会儿，爸抽完这支烟咱们再走。”韩晓业不着急，而是稀松平常地问了句，“你妈在家的吧？”

“嗯。”烟雾缭绕熏得韩舟睁不开眼，他勉强应答，同时声音加重几分，“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烟盒上面都写了，你不知道么？”

“嘶——呼！还是我儿子关心我。”韩晓业眯着眼睛，十分不爽地掐断未抽完的烟，他随手丢掉，发动车子准备离开，“安全带系上。”

韩舟抓紧扶手，全身紧绷，所幸副驾下面的空间足够大，韩舟的双腿可以伸得笔直。他靠紧座椅，余光不停瞥视韩晓业，如坐针毡。

一中附近的路段本身就比较堵，放学期间更甚，韩晓业的车速不得已慢了许多。过了高架桥，车流便四散而去，韩晓业得以放开手卯足马力，将车道两旁的绿植甩到身后。

这条路段韩舟很熟悉，只要一直沿着大道就可以直达南区。

韩晓业率先打破难得的沉寂：“这两天你们考试呢？”

“嗯。”韩舟视角始终在窗外，极速闪过的街景晃得他眼睛疼。

韩晓业嘴一撇，长叹一口气，摸来一支烟点。他睨了副驾驶位一眼，又把烟收了回去，语气低沉地说：“你妈她还是一个人过啊，都不说再找个男人？”

韩舟早有预料，每次韩晓业接他回家，都会迫切关心自己母亲的现状，是后悔？算有吧。是关心？绝对没。韩舟总是不愿回想小时候的事情，有时候是不知，更多的是不敢。

韩舟托着下颌，机械般回复：“嗯。”

韩晓业扭过头，眼见气氛不对，他连忙转移话题：“还是把你送到小区里是吧？”

“嗯。”

一说到房子，韩晓业就忍不住絮叨两句：“儿子你还小，但是你记住，那套房子是我和你妈给你买的，留给你结婚用，可不敢让你妈和你舅给你骗走了。”

韩舟听得很厌倦，索性整个身子侧过来背着韩晓业。他想闭上眼睛，可车速开的极快，韩舟害怕，只得无助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绿植。

韩晓业见韩舟不想搭理他，只好继续换话题：“儿子，你没事多劝劝你妈，撮合撮合我俩复合，你忍心看爸和你妈我们两个人都一直这么单着啊。你看看爸，都憔悴成什么样了。”说着，韩晓业还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和晒得焦黄发黑的脸。

“你俩的事别问我了，要想复合得看你。我妈原不原谅你不是我说了算的，同样不是我说两句你们就能回到当初的。”韩舟烦闷无比，呼吸突然加速，伴着车内热气的逐渐升温，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但韩舟还是强行让自己静下来，回应说：“我妈也有她的生活，你没事别烦她。”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说着，韩晓业腾出右手就要摸韩舟的头，却被韩舟蜷缩身子轻巧躲过。

“对……对。只要你在学校表现好，有出息，也算给爸长脸。”韩晓业一怔，尴尬地收回手，接着说，“在学校没人欺负你吧？有啥事一定要告诉爸。”

这次韩舟没有回应，他确实有点愧疚，父母对自己的表现还停留在高二分班甚至是考上一中的喜悦中，这半年来韩舟从未向主动向他们提及过自己的成绩，他们也从未问过。

“爸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只能开开车当个司机混日子，给你挣点学费。”韩晓业的语气中有些沉重与愧疚，“你可要好好读书，别在学校干什么其他不相干的事情。你是咱们家的骄傲，以后爸还等着你给我养老呢。”

韩舟很讨厌韩晓业开车，因为他的车速飙得极快。但他此刻又很庆幸韩晓业开的很快，因为原本要一个小时的路程韩晓业半个小时就能搞定。

小区的年代算得上遥远，藏在一排高楼之后。老小区的栅栏一直形同虚设，常年抬起。韩晓业很轻松地将车开了进来。

到了楼下，韩晓业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哂笑试探：“让爸上去坐坐吧，我中午还没吃饭呢。”

“就送到这儿吧，爸，外头沿街那几家餐馆还开着门。”韩舟一路上听着韩晓业絮叨，只得通过车窗外的街景缓解烦躁。每一次回家，他都会留意家门口的那几家餐馆开没开门，就是以防这一手。

“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孝顺，让老爸空着肚子送你一趟还不给吃。”韩晓业语气中并没有责怪，或许是被拒绝过太多次，只是留下一句话就下车帮忙搬行李。

明光耀眼，韩舟道别了韩晓业，直至目送父亲离开，这才拖着行李箱隐入黑暗。

老小区只有6层，没有电梯，韩舟只能爬楼梯。所幸家只住在3层，韩舟没费多少功夫就拎着行李上来。

3层的声控灯是坏的，楼间仅有的小窗户也被不知道谁家的杂物堆满，发挥不了作用，明明是正午耀阳刺眼，韩舟却只觉身处暗夜。

他熟练地咳了一声，上下两层的声控灯借着楼道拐角射来微弱暖光。韩舟在口袋摸出钥匙，顺手将塌下来的头发撩开，正欲开门，门里一阵趿拉声清晰接近，直至近前，房门敞开。

韩舟拉着行李本能地后退两步，将钥匙塞进裤兜。

房内柔光从一侧照亮韩舟，他抿着唇，眉目在光亮衬托下显得松快些。

“宝贝！回来啦！”开门的是韩舟的母亲周静云。她着围裙迎接，笑容甚喜，见到韩舟，更是止不住地激动，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出门紧抱住韩舟。

韩舟被周静云勒得喘不过气，他一手扶着周静云的肩胛，稍稍推开一些：“妈，我饿了，饭做好了没。”

周静云激动得有点过头，差点忘记厨房正在忙的事情，她当即松开韩舟，侧过头催道：“彭浦，快过来，小舟回来啦！”

里头某个房间，有人应和一声，再一阵趿拉声从另一侧响起，没过多久，就见一个不输韩舟势头的瘦挑男子出现。

那人瘦的出奇，直着身子俨然一节挺竹。他手中仍端着手机，低着头不在看路，伴着一路嘶哈声轻车熟路地赶到房门口。似是感到不妥，那人扶了扶眼镜，抬头尴尬地看了一眼周静云，然后才转向韩舟这边。

“叔叔。”韩舟率先开口。

“嗯，小舟回来了。”彭浦莞尔一笑，当即下定决心一般合上手机随意地放到一边，“先进来吧，你俩站外面多冷啊。”

“成天就知道玩你那破游戏，喊你过来还磨磨唧唧的。”周静云仰着头嘴碎，横着手拍了一下彭浦臂膀，“你帮小舟把行李搬进来，我去关火。”

彭浦眼中尽是温情，旋即双眸眯成一条缝，他嘿嘿一笑，顺势挽住周静云的胳膊，推搡着她向厨房方向去：“你快去吧，再耽搁一会儿咱们可以去外面吃了。”

周静云淡出视线，但声音未消。

“哪有这么夸张？不想吃直说，总有人爱吃。”

闻声，彭浦与韩舟相视一笑，皆是有些无奈，但还是没有反驳。

换上拖鞋，韩舟第一时间钻进卧室，他不在家的时候，卧室门始终保持紧闭状态，也就周静云偶尔打扫卫生进来一趟。韩舟并不在乎这些，他草草将行李箱中的衣服堆进衣柜，随后找出一身干净睡衣，走去卫生间洗澡。

周静云的时间卡的刚刚好，韩舟吹干头发刚一出门，便赶上大餐出锅。

饭桌上，彭浦满脸享受地感慨：“托小舟的福，我也是享受到一顿大餐了。”

韩舟笑而不语。

餐桌是一个木质长方形长桌，一面紧挨着墙。周静云坐在两人中间，笑着问彭浦：“怎么？我平时做的饭不合你胃口啊。”

“没有，这不是小舟回来，我能享受到你别具风格的手艺了嘛。”

周静云自从韩舟回来就笑颜常开，她原以为只炒了四道菜吃不完，可没想到三个人的战斗力如此之高，最后下来竟然不够吃。

饭后，周静云吩咐彭浦下楼买了点零食，韩舟则帮忙周静云清理厨房。

在拿了两包零食和冰可乐后，韩舟回到卧室。他关好房门，拉上窗帘，本想掏出手机约孙京宇大干一场，但身子一触床就沉沉欲睡，全然没了精神。

电褥竟然开着？！

确实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