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转身快步走出休息室,脸上的谄媚瞬间换成了狰狞的怒火。好你个黎野!老子之前警告过你别惹谢老师不高兴,你偏不听,现在好了,谢老师都亲口说嫌你碍眼了!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非让你知道厉害不可!
他在片场里怒气冲冲地转了一圈,很快就在道具组旁边找到了黎野。小姑娘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一堆散落的民国信件道具,那些信件是下一场戏要用的,纸张脆弱,她怕弄坏,只能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抚平褶皱,分类摆放整齐。夕阳的余晖透过片场的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可她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却暴露了她的疲惫。
“黎野!你给我过来!”
张建军的吼声像炸雷一样在片场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平静。黎野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一封信件“啪嗒”掉在地上,她慌忙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抬头就看到张建军脸色铁青地站在不远处,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连忙站起身,低着头,快步走到张建军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张导。”
“叫我?你还有脸叫我?!”张建军上前一步,指着黎野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我之前是怎么警告你的?让你不准靠近谢老师,不准惹她不高兴!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黎野被骂得一愣,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工作,连看都不敢看谢砚辞一眼,送剧本、端水都是放下就走,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怎么会惹谢老师不高兴了?
“张导,我没有……”她小声辩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最近一直都很小心,没有靠近谢老师,也没有惹她生气……”
“没有?”张建军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和怒火,“谢老师都亲口跟我说了,就是因为你,她才心情不好!你说你一个小场记,本事不大,麻烦倒不小!天天想着攀高枝,缠着谢老师改剧本,现在还敢惹她生气,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攀高枝”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黎野的心上,让她瞬间涨红了脸,又羞又急。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攀高枝,只是真心热爱剧本,只是感激谢砚辞的指导,可在张建军眼里,她的热爱和感激,竟然成了“攀龙附凤”的借口。
“我没有攀高枝!”黎野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想改好剧本,谢老师愿意指导我,我才……”
“还敢顶嘴?!”张建军被彻底激怒了,他一把揪住黎野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我告诉你黎野,别跟我狡辩!谢老师是什么人?她会撒谎吗?肯定是你不知好歹,得罪了她!”
他拖着黎野,硬生生把她拽到片场最角落的废弃布景区。这里堆满了破旧的木板和废弃的道具,灰尘漫天,鲜少有人经过。张建军一把甩开她的胳膊,黎野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一块冰冷的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我警告你,”张建军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神凶狠如狼,“谢老师不高兴,整个剧组都别想好过!你这个祸害,留在这里只会继续惹麻烦!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蛋!”
“张导,我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黎野顾不上后背的疼痛,连忙抓住张建军的衣角,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我不能丢了它……我保证,以后我会更小心,再也不会让谢老师不高兴了,求求您了……”
她放下所有的尊严,卑微地乞求着。这份工作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份普通的差事,可对她来说,是她在北京活下去的底气,是她离梦想最近的地方。
如果丢了这份工作,她不仅交不起房租,吃不起饭,更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大制作剧组,她的梦想,也会彻底沦为泡影。
“机会?我之前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张建军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是你自己不珍惜,现在还想求我?晚了!赶紧滚,别逼我让人把你扔出去!”
黎野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着张建军决绝的背影,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她知道,张建军已经铁了心要开除她,无论她怎么乞求,都无济于事。
委屈、不甘、绝望……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工作,只是想追求自己的梦想,可为什么到头来,却成了“惹事的人”?
张建军走了几步,又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限你十分钟之内离开片场,要是十分钟后我还能看到你,后果自负!”
说完,他转身扬长而去,留下黎野一个人站在满是灰尘的角落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很快又被扬起的灰尘覆盖,悄无声息。
黎野慢慢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出,像受伤的小兽在独自舔舐伤口。后背的疼痛、手腕的淤青、心里的委屈,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想在离开的时候,还这么狼狈。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拿出钥匙,颤抖着打开柜门。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个洗得发白的背包,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本写满了批注的剧本。
她小心翼翼地把剧本拿出来,紧紧抱在怀里。这本剧本上,有谢砚辞清冷的字迹,有她熬夜修改的痕迹,每一页都承载着她的心血和梦想,还有那一点点小心翼翼的、不敢言说的好感。可现在,梦想碎了,工作丢了,连这份小心翼翼的好感,也成了奢望。
她把剧本放进背包里,拉好拉链,又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待了几个月的片场。灯光依旧明亮,工作人员依旧忙碌,可这一切,都即将与她无关了。
她没有告别,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离开。她像一个透明人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片场的大门。
走出片场的那一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喧嚣繁华,可这一切都与她格格不入。没有一盏灯是为她而亮,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归宿。
黎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晚风吹在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不敢回那个狭窄逼仄的合租房,房东昨天还在催房租,说再交不上就把她赶出去;她也不敢给家里打电话,怕父母担心,怕他们失望,怕他们说“早就让你回来找份稳定工作”。
她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走到一家路边的小酒馆前。酒馆里透出暖黄的灯光,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和笑声,显得格外热闹,与外面的清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黎野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酒保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眶泛红,神情落寞,没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空位:“那边坐吧,没人。”
她点点头,走到那个角落坐下,脱下背包放在身边,声音沙哑地说:“来一瓶最便宜的啤酒,再来一盘花生。”
酒保很快把东西送了过来,放下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慢慢喝,别喝太急。”
黎野没说话,只是拿起啤酒瓶,拧开瓶盖,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冰冷的啤酒滑过喉咙,带着一股辛辣的味道,呛得她咳嗽了几声,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她一边喝,一边掉眼泪,嘴里含糊地念叨着:“我没有错……我真的没有错……我只是想写好剧本……”
一瓶啤酒很快见了底,她又招手加了一瓶。酒精像温水漫过干涸的河床,慢慢浸透了紧绷的神经,脑袋开始发沉,眼前的光影也变得模糊起来,可心里的委屈却像被泡胀的海绵,越来越沉,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拿起第二瓶啤酒,又喝了一大口,视线里的酒馆开始旋转,耳边的歌声和笑声也变得遥远。她趴在桌子上,肩膀不停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微弱,却又格外让人心疼。
与此同时,片场的拍摄终于接近尾声。谢砚辞结束了最后一个镜头,卸下了戏里的浓妆和旗袍,换上了自己的米白色风衣,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的冷意似乎更浓了些。
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片场,目光习惯性地在以往黎野常待的位置逡巡——道具组旁边的小桌子,那里总是放着她的场记本和水杯;监视器后方的角落,她总是站在那里,专注地记录着每一个细节;休息室门口的走廊,她偶尔会在那里徘徊,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可今天,这些地方都空荡荡的,没有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一整天下来,她就没见过黎野。
早上拍摄开始,她以为黎野会像往常一样,早早出现在片场检查道具,结果等到开机,道具组的人说“黎野还没来”;中午休息,她让林薇去场记的工位附近看看,林薇回来禀报,说“没看到黎野,她的东西好像不见了”;下午送剧本的换成了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她问起黎野,对方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好像是被开除了”。
被开除了?
谢砚辞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烦躁。那个小姑娘,虽然胆小敏感,却向来最是勤恳,别说旷工,就连迟到都从未有过。就算前几天对她态度冷淡,工作上也从未有过半点懈怠,怎么会突然被开除?
难道是张建军做了什么?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向了正在和工作人员核对拍摄清单的张建军。
“张导。”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张建军吓得手一抖,手里的笔差点掉在地上。他连忙转过身,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容,态度比之前更恭敬了几分:“谢老师,您拍完了?辛苦辛苦!今天收工早,您好好休息!”
谢砚辞没心思跟他寒暄,直奔主题,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黎野今天怎么没来?”
听到“黎野”两个字,张建军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更甚,一副“您放心,这事我办得妥妥的”的邀功模样,拍着胸脯说:“谢老师,您还惦记着这事呢?您别生气了,那丫头的事我已经彻底解决了!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惹您不高兴了!”
“解决了?”谢砚辞的眼神冷了几分,指尖微微蜷缩,“怎么解决的?”
“嗨,还能怎么解决?”张建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仿佛立了多大的功,嗓门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您之前不是说她心思不在工作上,不如早点离开吗?我看她确实碍您眼,就直接把她开除了!谢老师您放心,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惹您不痛快了!”
“开除了?”
谢砚辞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周身的气场瞬间冷到了极致。她盯着张建军那张写满“邀功”的嘴脸,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才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错愕和莫名的怒火。
她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怎么就变成了“开除”?
那个小姑娘,每次抱着剧本找她请教时,眼神亮得像揣了星星,连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热情;改剧本时熬红了眼,却依旧一笔一划写得工整;就算前几天刻意疏远,做场记工作时也从未有过半分敷衍。她看得出来,黎野对这份工作的珍视,对她梦想的执着,那不是装出来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纯粹。
而张建军,仅凭她一句无心的抱怨,就毫不犹豫地砸了人家的饭碗。更让她反感的是,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牺牲一个底层场记的生计,来讨好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谁让你这么做的?”谢砚辞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我只是让你问问她为什么不认真工作,没让你开除她。”
张建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懵了。他愣愣地看着谢砚辞,半天没反应过来:“谢、谢老师?您不是……您不是嫌她碍眼吗?”
“我嫌她碍眼,和你开除她,是一回事?”谢砚辞冷笑一声,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伤,“张导,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别动不动就替别人做决定。”
说完,她懒得再看张建军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转身就走,只留下张建军僵在原地,后背冷汗涔涔,心里把肠子都悔青了——他怎么就没摸清谢老师的心思?这马屁不仅没拍对,反而拍到了马蹄上!
谢砚辞回到休息室,“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将外面的嘈杂彻底隔绝。她走到沙发前坐下,烦躁地扯了扯风衣的领口,心里乱得像一团被揉皱的纸。
愧疚感像潮水般涌上来,一点点淹没了之前的不满。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会给黎野带来这么大的麻烦。那个小姑娘,现在肯定很委屈吧?说不定还以为是她故意针对,才让张建军开除她的。
不行,得跟她解释清楚,至少要跟她道个歉。
谢砚辞拿出手机,找张建军要了黎野的联系方式,先添加了黎野的微信。好友申请界面弹出,她犹豫了一下,在验证消息里敲了“我是谢砚辞”五个字,点击发送。
发送成功后,她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心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忐忑。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过去了,微信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既没有“已通过”的提示,也没有被拒绝的通知,像石沉大海。
谢砚辞的眉头越蹙越紧。她知道黎野胆子小,被开除了心里肯定不好受,可能不想理人。可这么久没反应,难道是没看到?还是故意不想通过?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之前被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窜了上来。她谢砚辞长这么大,还从没主动给人发过好友申请,更别说道歉了。结果黎野倒好,不仅不回,连个态度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