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该我们收尾了。”
三人背对山崖而立,身影拉得长长的,傲视群雄的姿态,仿佛无可攀登的山峰。
尤其是楚越,简洁而又冷硬的落语,掷地有声砸在地面,铁铸一般的下令,不容置喙的掌控力与畏惧,气宇昂昂,旁若无人地指挥属下,东西布阵。
韩曜率先开口:“捉奸佞,擒脏物!”
诸多黑衣劲装蒙面汉子手举利剑砍刀,钻出掩映的灌木丛,兵分两路,浩浩荡荡,朝着山谷中腹,如同潮水般涌来覆盖。
兵戎相见,格愣登响,擦出咣当的火花,发出锐利的爆鸣声,回荡山谷。
丛丛野草随风而动,簌簌声响混杂期间,仿佛配合着爆鸣声,奏出别样的轻音和弦。
一场打斗过后,商队折损大半,留有零丁孤影跪在地上求饶放过。
这时候,宛若猎物陷阱里被救出的商队老板,眼底骤然迸发出恶狠狠的凶光,凝者压抑的恨意,牙咬切齿。
商队老板:“你们,哪里来得山匪土贼,可知我是在为谁办事?说出来,吓死你们!识相的话,货物原封不动,速速送我等离开。”
闻言,季随风抽出腰间长剑,直指商队老板脖颈,弯腰凑近,宛若灵活的猴子,挑眉撇嘴无奈:“那你说出来,吓死我们。兄弟们,我好怕怕噢!”
长剑已然在颈间划拉出薄薄血口,浸出殷暗血滴珠子。
只觉脖颈裂开,商队老板吃疼地扭曲五官,额头渗出晶莹的汗液,咬牙切齿:“我等商队奉命运送货物到京都太师府里,少一件,拿你们试问!”
“他说,要拿我们试问呢……原来是京都太师的货物,好怕怕噢。”
还没说完,季随风收剑凌乱躺在地上,双手抱拳,摇头讥笑:“太师呢,我可惹不起,兄弟们,你们惹得起吗?”
此等场景,楚越扶额为难。
而韩曜眯着眼眸,挑头走向马车满满当当的货物,转身看向商队老板,目光似寒刃出鞘,直直剜向那滴血珠子的咽喉,把玩手中的利剑。
韩曜:“既然你说,这堆货物是运送给京都太师的补给,那是什么补给货物?又是从何处发出?”
接连质问发难,商队老板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鬓边持续连绵生出冷汗,他用灰色锦绣擦了擦汗,有些后怕地咽了口唾沫。
商队老板心虚低眸:“都是些……南方故土生活补给,红边茶、武夷茶之类茶叶,还有些许蚕丝布料,京都不太方便买到的货物。”
话毕,韩曜眼尾斜挑,如刀锋割断最后一丝情愫,执剑砍断绑住货物的麻绳,用剑尖挑开覆盖货物的黑色布帘,现出巨大的红木箱子,干脆利落地动作,手起剑落,束缚箱子的钥匙枷锁轰然落地,碰撞地面发出当啷响声。
掀开红木箱子,灿阳照耀下,金光闪闪的金锭发出璀璨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
韩曜颔首,轻轻点头,其余手下接收命令,手起刀落,同样力道,幽静的山谷中腹,金灿灿的光芒迸发四射。
地面躺着的季随风来了精神,嗞嗞咂嘴:“嘻嘻……这生活补给货物可真是到位,和曦阳一样光芒万丈,温暖人心。”
楚越扫视一眼:“你又不怕了?”
季随风摇头感慨:“怕什么,有兄弟在身边,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踱步向装有黄金锭的红木箱子,轻轻抚摸,贪婪地深深吸气:“还是这处的空气好,温暖人心。”
马队驮送货物清点完毕,纯骅走向前来,如实禀告:“一共六十八个箱子,其中有十箱装有南方特产茶叶和桑丝蚕衣,其余的,皆是金锭。”
顿了顿,纯骅继续开口:“还收到一本账簿,记录此次押送货物,两箱茶叶和八箱蚕衣,剩余皆为做馒头的白面。”
“白面馒头……!”季随风就近拿了一锭金子磕牙,金子咬出一嘴牙印,“你们还别说,这白面馒头,又大又软,够够软的,铁铁真……也不知,京都太师府里吃得下这么多白面馒头吗?嘻嘻……依我看,还是小老百姓更喜欢这白面馒头的滋味,香甜软糯,裹腹充实。”
三人相视一笑,黑面巾下,露出一抹畅快的笑意,尤其楚越,迅速收敛神情,厉声震吓:“既是送给京都太师府里的生活补给,我们又怎敢眛下,也就拿几箱白面得了,充充饥,毕竟,还要养这么多兄弟,吃不完,给周边百姓派发粮食也是算积了微淼之德。”
很快,楚越布排人马,大队人马负责搬送五十八箱金锭,其余小部分看管商队,他们三人则飞身上马,跟在押送队伍身后,准备赶回乾峰楼。
不死心的商队老板叫嚣破口大骂,“你们哪路来的山匪?有本事留下姓名,我定要向太师陈明禀告,派兵剿匪,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只见韩曜驱停良驹,侧身回眸,冷眼冰锥,卸掉虚与委蛇:“五陵山中人,我等着你。”
“你……你们,不可以带走那些箱子!我和你们拼命。”商队老板嚎啕大哭,猩红眼起身,拔刀要刺向看守的纯骅,哪知寡不敌众,反被钳制,一刀抹掉喉咙。
纯骅蹙眉,抿了抿嘴:“……其余人押解回山寨。”
.
“吁——”
赶回乾峰楼的路上,韩曜紧扯缰绳,驱停坐下良驹。
迅猛飞奔的马匹突然停下,突不及防戈然而止,前蹄悬在空中片刻,整个马匹上半身昂扬,口中传来嘶吼声,脖颈的束缚牵扯下方才落步前蹄,走了两步,回归宁静,直视前方。
紧随其后的楚越与季随风,同样控制住马匹,抬眸疑惑看向韩曜。
季随风:“小老三,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停下不动了?”
并未回话,韩曜眉毛低垂,眼中不觉闪过几分警惕,抿紧了嘴唇,看向路尽头,冷静的语气中带着局促。
韩曜:“前方似乎有马队行进!”
一句回话,提醒了其余两人,楚越连忙下马,跪在地面,将耳朵紧紧贴着,仔细聆听。
楚越:“上马,赶快撤离此处!”
三人忙不迭扯动缰绳,调转方向,隐入深林。
道路尽头,大批人马携卷而过,轿辇里有个人盘腿打坐。
远远望去,面容似昆仑山脉经年积雪未化的白雪,寒冷苍白,极致冷冽,额间流转的日光神纹泛着金色,墨黑的眼眸投出浅灰的阴翳,颈项缠着褪色的五帝钱,怀里抱着个八卦镜,衬出玄冥之意。
掩映灌木间,韩曜三人机警等马队过路,望向马队背影。
季随风:“那身装扮,护驾行头,莫非,这就是圣上寻觅的新国师!”
其余两人点头应和。
韩曜:“他们的目的地是京都,看来,我们得换条路线行进。”
楚越开口:“既是如此,二弟三弟,你俩跟我来,山路小道虽崎岖不平,有我开路,定当速速返回乾峰楼。”
仿佛确认了信息,其余两人微微颔首,对楚越的观点表示无声的赞许。
林木间,多了三匹滕飞跃动的矫健马匹。
傍晚时分,乾峰楼后院,多了三名健壮的丫鬟婢女,端着托盘酒水菜肴送入客房。
“咚咚咚”敲门应声而起,尖利的嗓音开口:“客官,你们添得鲤鱼跃龙门菜肴已备好,小的这就送进房间。”
门外丫鬟婢女声应起,顿时,秦淮秀从几凳上起身,擦掉额头挂满紧张的汗珠,应声:“门没锁,进来吧!”便摇着迷糊闭眼朗诵的江憬,兴奋开口:“五弟,大哥、二哥和三哥事成!”
恍惚中惊起,江憬挑眉:“是吗?!”他的读书声顿了顿,又开始高声朗诵:“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感谢四弟纠正,我可算能明明白白读清楚一首诗。”
窸窸窣窣走进三位丫鬟,尤其是楚越,衣服都被撑爆开来。
秦淮秀:“既上完菜,都出去吧!”
楚越捏着嗓子,妖娆的女声响起:“是,公子。”
最后进来的韩曜警觉地将门落了锁,就瞧见季随风从胸前掏出两个白面馒头啃起来。
季随风:“可给我累死了,你们还别说,这白面馒头又大又圆,又软又糯,好吃的不得了!”
如此,秦淮秀双颊唰地一下子红了起来,延伸到耳根子,窘迫的头都不敢抬起来。
旁边的楚越和韩曜忙着卸去女装,换上常服,一屁股坐在几凳,匆匆瞥了一眼,围坐桌前,大口吃起饭菜,填饱肚子。
韩曜还不忘高声开口:“鲤鱼跃龙门,这菜不错,五弟,在白鹿书院里还得加把劲儿,逮着首《关雎》念个不停,三哥汗颜,都快听不下去,赶明,让四弟好好辅导你功课。”
如此戏谑,江憬并未放在心上,痴笑:“菜好吃就行,三哥哥还给评价上了,赶明听了我半天《关雎》,愣是一言不发,现在倒是来评头论足,还打算让四哥哥花费时间教学我,你怎知四哥哥会愿意,干嘛你自己不亲自上阵,别是半壶水响叮当!”
秦淮秀温煦笑说:“无妨,诗学上,五弟有任何需要帮助的,我定当竭力帮衬。”
韩曜:“你看看,四弟可愿意了!”
支支吾吾半天,江憬才呐呐吐出:“我不管,三哥哥你现在就来一首,扯到四哥哥身上干嘛!”
阖了阖眼,江憬拉住楚越的衣角,寻求一丝安慰的目光,“大哥哥,三哥哥尽欺负我,他不作诗给我们听!”
放下木箸,楚越轻叹一口气,“老三,你就摇摇水壶给老五听听,至于半壶还是一壶,管他劳什子,听得见响声便可。”
不多时,传来欢声笑语的吟诵声。
隔壁房间,小厮匆匆来报,“禀告蔡少,自称五陵山山匪的强盗劫走南州进贡府中的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