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茶楼、酒馆、当铺和各种作坊,延伸到城外郊区。
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有的两肩挑柴,急急忙忙赶路;有的驾着牛驴马车,驮送诸多货物;有的驻足弯腰挑担商贩,讨价还价买卖……一片繁盛京都街市巷尾生活景象。
寸头楚越,粗犷雄壮,满身坚实的腱子肉,环胸抱拳,神色狠厉,等在白鹿书院门口。
楚越:“孬甚子白鹿书院,总是拖堂,这个点了,老三、老四和老五还没出来。”
玄衣劲装,斜插妖刀,肩披灰麻斗篷的季随风,露出一双桀骜的眉眼,尤其是眉尾凌厉的旧疤痕,相当突出,背转身探头向书院大门。
季随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且再等等……这不,说曹操曹操到,小老三、小老四和小老五这不就出来了!”
只见门口踏出三人,月白锦袍皎皎白月韩曜,素白麻衣宽袍身姿挺拔如松秦淮秀,如痴如傻雪狐裘裹玄色锦袍江憬。
韩曜:“准备好了,兄弟们,接下来该大干一场了!”
五人言笑晏晏,一同往前行至乾峰楼。
道路行人瞧见此等境况,目瞪口呆,举手捂嘴。
“五陵年少,个顶个风度翩翩,羡煞我等,简直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看着风姿盎然的朗朗少年,有的人连手中的提篮都忘了,坠落在地上,篮子里的瓜果四处滚落。
落地的果子滚入秦淮秀视野,他连忙停步弯腰,捡起果子,扯出袖带中的绣帕擦拭灰尘,双手递与行人,温润和煦笑容,叮嘱一番:“小心点,果子磕坏了可就浪费了。”
行人瞪大眼眸,愣神点点头,来不及回复言语,双眼瞩目五人走远,久久才回味过来:儒学大家弟子,白鹿书院一代佼佼者,刚刚,是在和我说话!
随即,双手握紧掌心一尘不染的果子,萌动心扉。
秦淮秀一路轻轻微笑面向众人,凑头附和身旁的韩曜,眉梢微蹙:“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
韩曜轻笑:“这才哪到哪,都是小场面!小场面!越张扬,才越能吸引那群人的注意,全都看向乾峰楼。”
酒楼厢房,韩曜、楚越和季随风换了一身丫鬟装扮,小心翼翼,掩面碎步出门,只留有秦淮秀与江憬,留下坐镇。
房间里传来秦淮秀大声高歌的诗诵。
“寰宇茫茫无限期,千年有尽更何之。君看今日如斯景,便是人间安乐时。楚兄、季兄、韩兄、江弟,你们且看看,淮秀这诗,作得如何?”接着,挤眉弄眼看向江憬。
正埋头吃了一口五花肉的江憬吞咽食物,“咳咳咳”咳嗽三声,秦淮秀清清嗓子,顿间,学着楚越粗犷浑厚:“恁啥子诗作,我忙着喝酒听不来,让其他兄弟伙评判。”
顺食下去的江憬竖起大拇指,感叹秦淮秀模仿楚越的声音惟妙惟俏,他连忙大声嬉笑:“哈哈哈哈哈……我看好诗,好诗,人间及时行乐,畅快释然。”
用衣撑摆弄好楚越、季随风和韩曜三人平日着装行头,秦淮秀退至窗边,推开狭小缝隙,虽未谋面,远处,却是藏着数道目光,有艳羡的,有倾慕的,有探究的,亦有监视的……
藏在窗棂下方的江憬用手撑起韩曜的袖拐,拂动衣衫,仿佛抬手带动衣诀飘飘,学着韩曜口吻:“四弟,这诗作字字平淡朴素,却着实展现出当今国家平和,百姓安乐的景象。”
挺直脊背,秦淮秀点头称赞:“果然,还是三哥要懂我,大哥、二哥、三哥和五弟,我们五人把酒言欢,今夜不醉不归。”
雄浑厚重嗓音响起,正是学着楚越说话的秦淮秀:“今日冷飕飕的,老四,把那窗户关上。”
江憬痴笑:“大哥你也不看看,什么天气,漏一身腱子肉,难怪也只有你会冷哆嗦,看来,军营里的操练还不够!”
假音楚越:“你这小子,看打!”
劝架的秦淮秀来到窗边,不动痕迹关闭窗户,然后高声应和:“行了,大哥一边喝酒,一边听听我的新诗作,叨唠叨唠。”
转头,秦淮秀坐在几凳,把酒言欢,张嘴高亢昂扬:“百年礼乐一朝成,四海讴歌万古情。文武衣冠今再睹,尧天日月照群生。”
江憬拍手称快:“四哥风华绝伦,不若,以酒为主题,当场赋诗。”
拂拂衣袖,秦淮秀端起酒杯,看向一桌子酒菜,尤其是白玉盘中的红苋菜,背转身凝神思考,垂眸间,紧锁的眉目舒缓,踏出五步,张口即来。
“秋至悲吟有客同,醉挥椽笔吐长虹。天公似欲酬佳句,付与双盘玉箸红。”
随即,江憬端起酒杯与秦淮秀庆祝一番:“好诗,一个字,绝!”
言辞赞美,惹得秦淮秀羞红脸颊,一饮而尽杯中酒水,“五弟,可是折煞我了。”说着凑近低声嘀咕:“时间还早,我们再想想别的拖延法子?”
嘿嘿一笑,江憬从衣袖中掏出一本诗集,挑眉粲然笑着:“四哥,你且看看我最近在书院里学得如何?”
正见着江憬一页页翻开诗作,准备朗诵起来。
秦淮秀竖起大拇指,赞赏:“五弟进步神速,你且说与兄弟,让大家欣赏欣赏。”
假音楚越:“呦呵,我们老五在书院里不光好好吃饭,也在好好学习哈!江家赞助白鹿书院,这钱,花得值当。”
秦淮秀:“大哥,我们听听,看看五弟学习如何?”
展开诗集,江憬吞吞吐吐朗读起来:“关——关——稚(雉)——鸟(鸠),在——河——之——洲。幼(窈)——兆(窕)——淑——女,君——子——好——逑……”
越听越迷糊,秦淮秀垂眸看去江憬打开的诗集,拧紧眉头,盯着开头的诗句,这不名家经典篇章《诗经》里的关雎,他眼眸意味深长,下嘴唇都要磕破皮,硬是没打断江憬的缓慢朗读声。
隔壁房间,监视五人的锦袍人喝了一口茶水,轻言:“又开始诗作朗诵,草包皇子一个,连关雎都读认不对,也不知我爹让我等监视干嘛,浪费大好春光年华。”
“蔡公子,喝酒消消气,隔壁房间五人又开始诗会集作,我看刚刚的秦淮秀,才情颇丰,温润和煦,翩翩公子一枚,很是不错!”
蔡成达:“是吗?事成之后,赏给你了!”
满脸胡须的小喽喽谄媚一笑,跪地感恩:“谢谢公子赏赐!”
连忙倒上一杯酒,恭恭敬敬地递给蔡成达。
塌上蔡成达双手揉捏怀里的软香女子,抬眉梢微蹙,略有嫌弃推开杯盏,质问:“赵崧,让你找的人,如何呢?”
地上跪着的赵崧将杯盏往上一推,小心翼翼递上,眉目挑动,宛若蠕动的毛虫,神采飞扬:“公子,人已找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静静地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高歌诗作,塌上的蔡成达一侧嘴角上扬,溢出邪魅狂狷的笑容,接过杯盏一口饮尽,出言:“有趣……甚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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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越、季随风与韩曜三人出了客栈,隐入马车,迅速换了一身黑色劲装,以黑巾裹面,掩藏明面身份。
车轮滚滚,两道辙痕驶向城郊,人烟稀少,韩曜撩动帷幔缝隙,瞥一眼马车外景象,凉亭柱子拴着三匹良驹骏马,不由眉目舒展。
韩曜:“到了,已提前备好马匹。”
其余两人嗯声应和。
接着,三人出了马车,飞身上马,气势腾腾朝道路尽头赶去。
马蹄飞扬,尘土卷席。
身姿矫健的骏马宛若霹雳闪电,棕色的鬃毛随风飘扬,激情澎湃地飞驰向目的地。
半山腰处,韩曜扒开繁密的绿叶,看向山谷长廊,轻言:“纯烨,布置的如何?”
从天而降的声音,惊得纯骅眉梢紧蹙,仰头探去,正是韩曜在他正上方,拔开树木,勘探下方山谷。
纯骅虚惊一场:“公子,一切准备妥当,只等那伙人进入山谷,便可伺机而动,夺取宝物!”
季随风轻飘飘一句:“小烨烨,我们可不是夺取,我们只不过是取回自己应有的东西而已!”
山谷入口处,踏入押宝商队。
半山腰掩映的灌木,藏着诸多影子,全都屏息而待,直等商队进入山谷中央。
穿行在寂静的山谷,两道是巍峨耸立的山崖,生长着葱郁的杂树。
商队为首老板逡巡四周,抽出腰间的大刀,护在胸前,眼中藏着锋利,丢下一句话:“都给我提起十二分精神,穿过谷地,便可安全将货物运到主家。”
“是。”
齐声应和响彻山谷。
季随风轻笑:“这是在……壮胆呢!”
抿紧嘴唇,韩曜全程视线落在商队货物,双目如鹰隼锁死猎物,寸寸逼近,就等商都进入山谷中腹。
长枪银刃,楚越眼尾戾气横生,提枪而立,眼风扫过山谷低洼,紧接着,三人齐声说出:“斩绳、落石!”
掀天扑地的气势扑面而来,楚越提长枪,首当其冲,锋利的刃口戳断麻绳。
等商队进入山谷中腹,早已设下的埋伏纷沓而至,失掉麻绳借力的木板从两侧抽开,露出猎物陷阱,走在前方的人着了道,接二连三落入坑中,尤其为首的主事人,叫声骂跌不停。
后尾商队失了主心骨,连忙停下脚步,提刀刃口对外,防御姿势,生要护住身后的货物,个个神情难堪,紧张至极。
山崖峭壁滚滚而来的山石席卷落下,商队其余人仓惶逃窜,争相躲开乱石头。
山腰处一览风景的三人好整以暇,瞧见商队折了大队人马,相互一笑,交换的目光都在透露信誓旦旦的光芒,俨然一副无声宣告:这场战役,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