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为辇首,龙尾为辇尾,内置各式宝石,夜晚时分,宝光流转,腾龙祥飞的轿辇翩翩起轿。
圣上正襟危坐于轿辇,直视向孟昱,“你且与朕一同乘坐。”
惊讶的神情溢于言表,孟昱不可置信张口,余光瞥向周围,身旁皆是随从宫女,她对视了韩曜一眼,得到对方轻轻点头应允。
眼瞅见韩曜抬手扶住,孟昱方才如梦初醒,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深呼一口气,把手搭在韩曜递来的手腕处,借力支撑,上了轿辇,挪动碎步,正经端坐,恭敬看向轿辇正中位置的圣上,轻轻点头,“皇恩晃荡,多谢圣上施恩。”
“哈哈哈……”圣上摇头大笑不语,盯眼直视韩曜,眼眸晦暗如深海,藏着波澜不惊。
很有眼力见的赵公公谄媚言语:“圣上,奴才起轿了。”
圣上颔首应允,方才听得赵公公尖利嗓音,高喊一声:“起轿。”
远远看去,宫女们娇小稚嫩,轿辇中的两人,孟昱诚挚谦恭,持重有礼地端坐一旁,正中位置的圣上,端肃平和,蔼然可亲之态。
隔了一定距离,韩曜跟在轿辇之后,孑然一身。
日光高照,将那高耸的身子投射重重黑影,地面拉起厚重伟岸的身躯,亦步亦趋,紧紧跟随轿辇,瞳仁深处点燃了一簇暗火,视线一寸寸燎原向前方清静的背影,随之,温和下来,堪堪笼住那笔挺瘦条的倩影。
回眸看去,孟昱对上韩曜柔和的目光,她的眸光似蝶翼般轻轻颤动,眼波流转间,道不尽的言语,纷沓而来,投向韩曜。
只见韩曜轻轻颔首,扬起嘴角予与肯定赞许。
如此,心里没底气的孟昱多了一分抚慰。
毕竟,如实陈述白河河底一河尸首境况,先是高声质问,便被圣上“请”入轿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孟昱不得而知,只能静坐轿辇,手心却是汗涔涔一片,唯有等待,等待。
一路而来,仿佛过了许久,许久,孟昱躁动的心隐藏着暗色的瞳眸之下,偶尔余光瞥向身后紧紧跟随的韩曜,方才放松片刻。
轿辇中的圣上察觉,嘴角轻轻一扬,抬手抚了抚衣袖。
孟昱连忙垂眸,紧紧闭着嘴巴,深深呼一口气。
圣上:“怎么,我有那么可怖!孟卿紧张至极,脸色似乎有些焦急。”
被突然点名的孟昱挑眉诧异,轻轻眨了眨眼眸,纤长的睫毛碰触出矛盾火花,沉静思虑着圣上一言一行。
孟卿、轻轻拂袖,言语举动,孟昱这才放松片刻,抬眸迎视身上,轻言:“圣上龙体贵气逼人,我等凡人躯体,待在身旁,受之有愧。”
盯住目光在孟昱全身,圣上睥睨一眼,将眼色收回,直视前方,开口:“到了。”
适才,孟昱抬头看去,偌大的殿宇,匾额宏大:藏书阁。
殚精竭虑半天,原来是来皇家藏书阁一遭,孟昱全身紧绷的肌肉仿佛散开束缚,神情渐渐舒展开来。
藏书阁中,圣上屏退其余侍从宫女,留有孟昱韩曜两人,他们三人沿梯而上,来到二楼。
宽阔视线,满目皆是无数藏书。
圣上往前行至几案处,威严的余光示意韩曜。
得了命令的韩曜,抬手搭在几案旁边摆放的青花瓷瓶颈口,使劲扭动花盆,挪出空位,骨节分明的手背露出汩汩涌动的青筋。
“咣当”一声,几案屏风后的砖墙挪动,仿佛一道暗门,露出里面空间,只是寻常书房。
见此场景,孟昱隆起的眉梢,心中暗暗吃惊,这偌大的藏书阁中,竟然还隐匿有暗格书房。
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密室,沿梯而下,来到一楼,虽是寻常书架,然而,书架上却摆有页数陈旧发黄的珍贵古籍。
余光偷偷瞥向两旁书架,远远看到市面未曾见着的藏书,孟昱心中涌起激情澎湃的潮水,深深吸入一口气,头脑仿佛沐浴在春风灿阳之下。
“砰咚”一声,忘却还在行走的孟昱一个踉跄,额头触碰到硬实的一堵“墙”,轻言吐槽:“这墙,也特厚了。”不由抬眸看去,对视上韩曜关切的眼神,红晕爬上耳廓。
“你还好吧!有没有弄疼你了?”韩曜抬手轻轻揉了揉孟昱的额头,惭愧:“怪我,走慢了。”
“咳咳……你再走快一点,莫不是要撞上这堵墙!”圣上转身,抿嘴笑着摇头,“当年的铮铮铁骨男儿,现在,可是不一样了,多了一丝柔情。”
而后,圣上挺直身子,双手背立而站,对着墙上的书画看去眼里立即笼罩出一层暗色,绷紧了嘴角,声音也很低,低到听不清。
“画中的五陵年少,聚是一轮月,散是满天星,各有光芒万丈,可终究,少了那颗明珠。”
闻言,孟昱心中诸多疑惑,五陵年少,第一次知晓,是前几日,父亲口中无意说出,现如今,圣上再次发言,声音中承载着岁月的磋磨,她不由得抬头看去墙上的画。
那幅画抬头:五陵年少。
画中五位少年郎,按着高矮秩序,从左至右,依次排列。
为首男儿粗眉大眼,寸头干脆利落,坚实的臂膀跟脸庞一般,古铜肤色,流露出野性的呼唤。
第二位,玄色劲装束身,革带斜插妖刀,肩披灰麻斗篷,风帽半掩间,露出一双桀骜的眉眼,尤其是眉尾凌厉的旧疤痕,相当突出。
第三位,一袭月白锦袍,衣襟绣银丝流云纹,腰间缀有白玉葫,手持象牙骨扇,眼眸抬起时,洒沓如皎皎月光,却藏着半分凌厉。
第四位,青色发带垂涤,笑意清浅,素白麻衣宽袍,衣襟染有墨渍,袖中藏有一只毛笔。
最后身高男子较为矮小,鎏金冠束发,雪狐裘裹玄色锦袍,轻笑中却是越发傻愣,眼底藏着杀伐果断,袖袍手中把玩虎符。
细细打量琢磨着,孟昱微微拢起眉梢,抬手指向画中人,
孟昱:“韩曜,你该不会和圣上,皆是五陵年少!”
“嗯”声应和,韩曜点头应允,圣上轻挑眉梢,视线落在孟昱身上,发言:“既观察至此,说说画中人,谁是朕?谁又是韩爱卿?”
孟昱目光投向画中人,将刚刚的观察及自己的分析细细说出。
“圣上,九五至尊,自然是站立最后的鎏金束发男子,笑容虽是(痴傻)……虽是寻常,却掩饰不了眼底透露出来的尊贵(野心,对皇位虎视眈眈的野心),尤其是袖中半掩的虎符,对兵权掌握,轻而易举。”
闻言,圣上眼梢微眯,笑意不及眼底,轻轻点头:“你倒是说对了大半,兵权,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掌握,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坐山观虎斗,谁会在意一个小傻子呢!”一转话题,圣上继续提问:“原来,我这么好猜出来,当年五陵年少的小老五名不转经传,以江憬化名,风流倜傥富家子弟没成想被你这不经事事的小丫头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既如此,剩余四位,你且分析分析他们的情况,一并道来。”
接了命令,孟昱抿抿嘴,伴君如伴虎,一股威严贵气压迫而来,继续如实说下去,不知会发生怎样,她深深吸口气。
看出来孟昱心中的恐惧,韩曜不着痕迹地抬手,轻轻握住孟昱手背,予与慰籍。
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温热,孟昱余光瞥向韩曜,见得他肯定的眼神,便呼出一口气,渐渐放松,继续看向画中人。
“左边第一位,身姿挺拔如松,宛若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指苍穹,护卫安全,仿佛天生带着统领千军的气势。”
圣上及韩曜相视一笑,示意孟昱继续发言。
“第二位,一身侠客装扮,游走江湖山水,劫富济贫,发善壮举,眉眼间的狠厉,于危难中擦边而过,也能独善其身。”
“这第三位,清冷贵公子。”
韩曜压眉,脸上表情浮起一丝委屈巴巴,“没了吗?”
“嗯。”应声后,孟昱看向最后一位还未分析,开口:“这第四位,画中的温润书生公子,平凡朴素中尽是不凡姿色,虽是年幼,却尽显书生谪仙之气,不染尘埃,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恐是书院里的一代佼佼圣贤,教书育人,四季不歇,为大昭国培育人才。”
像是被孟昱的坦率模样刺激,其余两人,眼神晦暗,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布满了化不开的浓郁忧伤。
圣上:“他要是还在,定是白鹭书院一代圣贤,正如他高洁的志向一般,教书育人,传扬知识,为大昭国培育济济人才。”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韩曜接话:“我们,五陵年少,大哥楚越、二哥季随风、四弟秦淮秀,再聚不齐。”
这声音深沉,带着柔情,却极为有力,一字一字砸在在场人心上。
尤其韩曜,眼尾猩红,似秋雨打湿梧桐红叶,藏了万千心碎,看向圣上。
韩曜哽咽:“若……那时,我再快点,赶回京都,见着淮秀最后一眼……也不知,他从那么高的窗棂坠下,冰冷的泥地,浸染洁白的瘦弱身子骨,那时,他一定很痛,很疼……”
“淮秀……?秦淮秀!”孟昱吃惊:“可是陈夫子座下弟子秦淮秀?!”
其余两人点了点头,沉寂在悲伤的氛围,孟昱震惊看向画中人,言语道:“幼时,听闻京都城内一代圣贤陈夫子座下弟子淮秀名声,作为后人培养,才情横溢,品行高洁,可惜天妒英才,醉酒后失意坠楼,此后,京都再无淮秀,文章失了大半光华。”
韩曜:“如是失意坠楼,我等权作命运无常,造化弄人,然而,当年一切,却非如此,淮秀坠楼案件,没那么简单。”
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一幅幅画面展现脑海,韩曜抬眸看向画中人物,瞳仁温润,藏了三分叹息,七分疼惜。
孟昱半眯眸子,三人一同看去墙上的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