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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章 我填了七次墓
        
    平庸可能是我这样的。大专刚毕业我爸就因为尘肺去世了,小时候我爸给我治病去黑矿场打工得的尘肺,所以也没啥赔偿。我爸去世当天我妈就疯了,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后面吃药抑制住了但是离不开药了,我爷爷奶奶也是因为这些事脑梗中风全部生活不能自理了。从17年开始到现在,每个月的工资除了500块钱留给自己,我在城中村租的房子,一个月330,其他全给家里,还债看病买药,工作了八年多没一毛钱存款,也很感谢村委会帮忙,不然我也撑不了这么些年。前段时间我失业了,我自己脑子有点疾病,所以不好找工作,就一边干日结一边找工作,结果我妈在家里浇地摔骨折了,住院的六千多还是我到处磕头借的,头都磕破了。我妈几天前出院了,腿里打了两根钢钉,我要等她彻底恢复了能照顾自己才能出来继续打工,村里也没啥工作,基本上断了所有收入。为了看病手机都卖了整了个八十块钱的二手红米,摄像头都是坏的。这段时间新乡一直下雨,下了快一个月了,我回家后给我爸上坟,发现墓被冲坏了,我爸的骨头都冲了出来,我没钱请专人来修,只能随便填了填土,等以后有钱再修。这短时间心里憋了一堆话,实在憋不住就在网上写点东西,然后再删掉。下了一个多月的雨,我填了七次墓。
雨还在下,没完没了。
新乡的天漏了整整一个月,我蹲在父亲的坟前,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又混着别的什么流出来。坟土被冲垮了一大片,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棺木一角,父亲的腿骨就那样突兀地戳在外面,白森森的,被雨水洗得发亮。
这是我第八次来填土了。
口袋里那台八十块钱的红米震动了一下,屏幕裂得像蜘蛛网。昨天雇主说日结工暂时没有了,让我等通知。我把手机塞回口袋,摄像头是坏的,也好,有些画面不该被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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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父亲下葬那天也是这样的阴雨。二零一六年冬天,他咳完最后一口气,眼睛始终没有闭上。煤矿的粉尘在他肺里长了十几年石头,临终前他抓着我的手,想说什么,却只剩嘶哑的喘气声。
那天晚上,母亲坐在灶膛前,把一整瓶治她失眠的药片倒进嘴里。等我发现时,她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是睁着眼睛笑。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严重的。现在她每天要吃三种药,一顿不能断。断了就会看见父亲站在雨里对她招手。
爷爷听到儿子死讯时正在喂牛,直接倒在了牛槽里。奶奶接着也倒下了。一个左边身子不能动,一个右边身子不能动。村委会帮忙申请了低保,每个月八百二十元,刚够他们一周的药钱。
我租在城北的城中村,六平米的房间,一个月三百三。墙上永远有水流过的痕迹,霉斑像地图上的岛屿不断扩大。八年了,我学会了在夜里分辨各种声音——隔壁夫妻的争吵,楼上麻将的碰撞,还有老鼠在天花板夹层跑过的窸窣声。
最安静的是每个月留给自己那五百块钱的时候。数出三张交房租,剩下一百七十元要过三十天。我发明了一种生存法则:买最便宜的面条,分成三十份;酱油兑水当菜;偶尔奢侈地加个鸡蛋,要分两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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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更大了。我用手把冲散的土一捧一捧盖回去。指甲缝里塞满了泥,混合着暗红色的血丝——那是上周磕头借钱时留下的。
母亲摔伤那天,雨下得正急。她非要去看地里的玉米,在田埂上滑倒了。医院说要六千四,我翻遍所有口袋,连硬币都算上,一共三百七十二元。
我跑了二十三家,从亲戚到同学,从小学老师到村委会。膝盖青了,额头破了,最后凑齐了钱。母亲腿里打了两根钢钉,出院时拉着我的手说:“娃,妈拖累你了。”她很久没这么清醒过了。
现在她躺在床上,我需要每天给她翻身、擦洗、喂药。爷爷奶奶住在隔壁,伯父每天过来喂一次饭。村里唯一的工作是去大棚帮忙,可一天八十元的工钱,还不够母亲一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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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土一次次被冲开,我一次次填回去。雨水泡得父亲的骨头发白,我脱下身上唯一还算完整的外套,小心地把露出来的部分包好。
“爸,再等等。”我对着坟说,也对自己说,“等雨停了,等我找到工作,一定给你修个结实的。”
可雨就是不停。就像生活里的坏事,从来不会单独来临。它们成群结队,像这连绵的雨,下得人透不过气。
手机又震了一下,大概是催债的短信。我没看,只是继续用手挖土,把父亲的坟一点点堆高。指甲翻了,血流出来,混在泥水里,很快就被冲淡了。
等填完这次,我得赶回去给母亲喂药,然后去帮爷爷奶奶翻身。夜里,我可能还会拿出那个破手机,写下这些没人会看见的字,然后一一删除。
就像我一次次填坟,明知道可能还会被冲开,却还是要填。
雨还在下。我蹲在泥水里,继续用手挖土。一下,又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