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此刻坐在青衫书生对面的两位文人,便是正在闯这第一关了。
只见他们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聆听着琴音,努力将曲谱记住。
他们能如愿拿到那块兰花玉佩吗?
这个悬念并未持续太久。
墨衣男子话音刚落,场中便响起一片掌声与喝彩,原是那青衫书生一曲终了。
按照规则,接下来该由那两位文人协奏,将方才的曲子重弹一遍,众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场中,等着他们的表现。
可过了好一会儿,那两位文人都没有动静。
缘由不难猜想。
这两位文人想必连曲谱都没能记全,更别提共同弹奏了。
他们此刻低着头,一言不发,偶尔偷偷侧身瞥一眼周围的人群,神色愈发尴尬难堪。
那老板显然是见惯了这般场面,为了缓和气氛,他起身走到两位文人面前,双手抱拳,微微欠身道:“二位公子,此次活动至今尚无人闯过,实在不必为此挂怀。不如回去好生歇息,下回再来一试。”
听了老板的话,那两位文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站起身来对老板回了一礼,告辞离去。
那两人离去后,老板笑呵呵地坐回椅上,给旁边的伙计递了个眼色。伙计立刻走到场中,高声喊道:“下一对!可有下一对参赛的?”
围观的人们大多还沉浸在方才的失败氛围里,彼此观望,踌躇不前,暂时无人应声。
苏云深心思微微一动,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用只有温润能听到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道:“那块玉,甚是别致。”
“我们参加。”温润立刻接话,仿佛就等着这一刻。
他握住苏云深的手腕,来到那喊话的伙计面前,声音不高,却清晰稳定:“在下单名一个润字,这位公子姓苏,我们二人前来参赛,请不吝赐教。”
那伙计闻声抬眼,目光触及他们二人时,明显一怔,竟忘了应答。
这两位的风姿气度实在太过出尘,立于这市井喧嚣之中,显得与周遭的热闹光景有些格格不入。
围观的人群也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连那气度雍容的老板和琴艺精湛的青衫书生,也不由得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
安静了片刻,那老板对那还在发愣的伙计道:“还发什么呆?快请两位公子入座。”
“是,是!两位公子,请坐请坐,活动的费用是一人一两银子。”伙计回过神来,连忙引着他们到那两架古琴前坐下,收了银钱,又将规则仔细说了一遍,这才退到一旁,示意青衫书生可以开始。
苏云深与温润对视一眼,一同闭上眼睛,静心聆听这次奏响的曲子。
规则与之前相同,只是曲子换了,上一曲活泼轻快,这一曲则轻缓抒情。两首曲子风格截然不同,却同样清脆悦耳,令人心神宁静。
青衫书生指法娴熟,音韵清越,却在几个关键转折处暗藏机巧,显是故意提升了难度。
“好!”
这一曲结束,掌声雷动,人群中爆发出叫好声。那青衫书生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朝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云深与温润分别向青衫书生回礼,随后彼此对望一眼,才将指尖轻轻落在各自的琴弦上。
“叮……”
第一个音由苏云深指尖流出,温润立刻接上第二个音。苏云深再落指,温润又紧随其后。
你一音,我一音,音音相接,流畅自然地将整首曲子演绎了下去。
弹奏间,两人偶尔相视一笑,目光虽落在对方脸上,心神却系于自己指尖。
曲调的起伏,节奏的缓急,已无需言语交流,只凭心意相通,顺其自然。
待到最后一个音落下,现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掌声与喝彩。
他们合奏出的曲子婉转优美,配合得天衣无缝,恍若一人独奏,其韵致意境,竟比那青衫书生的原曲更为动人心弦。
伙计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那青衫书生望着他们,眼中满是不甘与气恼。
老板显然也没料到他们有此默契,但他处事老练,只在短暂诧异后,便拍掌称赞,堆起笑容道:“二位公子真是深藏不露,佩服佩服!还从未有人能过得此关,恭喜二位!”
“多谢。”苏云深与温润微笑着回应,苏云深又问:“请问,我们要闯的下一关是什么?”
老板笑道:“下一关,是‘棋’关。”
“这‘棋’关,还请详述。”
“二位公子,稍候片刻便知。”老板没有直接回答,回身朝店里的几个伙计打了个手势。
琴弦余音尚未散尽,棋盘已悄然摆开。围观的文人墨客还沉浸在方才的天籁合奏中,此刻又屏息凝神,期待着另一场智慧的交锋。
不多时,伙计们便搬出一张木质棋盘和配套的木凳,搬凳子的伙计手脚利落,但抬棋盘的那两个却显得格外小心,每走一步都要停一停,稳住身形,好一会儿才将棋盘稳稳当当地放下。
众人这时才看清,那棋盘上已是星罗棋布,黑白棋子交错,摆了小半盘残局。他们方才那般谨慎,原是怕碰乱了棋子。
一切准备妥当,老板这才转向苏云深和温润,解释道:“二位公子,第一关虽难,胜负却终究由二位自己把握,这第二关,却要添上些外在的变数了。”
苏云深态度谦和:“愿闻其详。”
“二位也瞧见了,眼下这盘棋已成僵局。”老板说着,唤了青衫书生上前。
青衫书生此刻脸色虽仍不算好,但比方才已平静许多。
待他走近,老板继续说道:"一人与小贺对弈,另一人预料步数。对弈须胜,步数须准,误差不得过二。"老板言简意赅,目光在二人间流转,"现在,请落笔吧。"
苏云深扫了一眼那残局,若此残局是青衫书生所设,那他棋艺定然极高,想要胜他本就不易,还需另一人预先料定步数,这两重难关加在一起,几乎是不可能闯过。
他与温润对视一眼,一同走到棋盘前,温润开口问道:“敢问老板,我等执黑子还是白子?”
老板呵呵一笑:“这个嘛,落笔之后,方能告知。”
这无疑又增添了一分难度。
温润并未为难他,不再追问,转而看向苏云深,语气温和却带着笃定的信心:“苏公子,我心中所想,你皆知晓,我来执棋吧。”
“好。”苏云深轻轻点头,走到一旁备好的纸笔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随即将纸条折好,握在手心。
老板并未立刻向他索要纸条,或许是打算对局结束再说,又或许心底里认定温润难以取胜,觉得这纸条派不上用场。
在伙计的安排下,青衫书生与温润分别于棋盘两侧坐下,青衫书生执黑子,温润执白子,对局就此开始。
“润公子,请。”
“贺公子,请。”
青衫书生落子如飞,显然是信心满满。
他的黑棋如疾风骤雨,十手之内便占尽了先机,二十手时已形成合围之势。待到三十手,白棋被逼至边角。
“润公子,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青衫书生语带教诲,一记凌厉的“镇头”压下,意图彻底封死白棋出路。
他嘴角噙着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仿佛已看到对方投子认负的局面。
温润始终垂眸静坐,对扑面而来的杀招恍若未觉。他指尖的白子只是循着棋理,在看似无关紧要处浅浅应对,步步退守,棋形单薄得仿佛随时都会崩解。
这场对弈,于旁观者看来,无疑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戮。
“三十六手了。”青衫书生悠然自得地拈起一枚黑子,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润公子这般只守不攻,莫非是想将棋盘都让与在下?”言语间,他落下决定性的第三十七手,将白棋最后一处生路彻底斩断,黑棋铁壁合围,大局已定。
围观人群中已有人发出惋惜的叹息。
青衫书生整理了一下衣袖,就在他准备接受祝贺时,温润拈起白子,用请教的语气问:“贺公子布局甚是精妙。只是……此处是否为我留了余地?”
话音未落,那枚白子伸向了一个所有人都未曾留意、甚至觉得毫无意义的“死地”之上。
“啪。”
一声轻响,棋子落下,如同水滴落入深潭。
青衫书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瞳孔骤缩,死死盯住棋盘——方才那片固若金汤的黑棋大龙,竟因这一子而气息断绝!
回想起来,那是温润早已埋设的陷阱,只等他将所有力量投入,再断他生路。他之前的每一步紧逼,竟都是在为自己挖掘坟墓。
整个场面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先前所有以为白棋必败的人,此刻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棋盘上这惊天逆转。
温润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声补了一句:
“承让了。”
与此同时,苏云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从容展开一直握在手心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墨迹早干的数字——三十八。
最后一子定乾坤,步数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