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原子……”
林风从椅子上滑下来,蜷缩成一团,有气无力地呼救:“饭菜有毒,有人要害朕……”
“别嚎,没毒,只是不干净。”原遗换了件黑色的冲锋衣,从门外进来,看见他要死不活的样子,顺手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芸姐他们呢?”他环视四周,这里除了有个阵亡的林风外,再没看见其他人了。
林风喝了口热水,脸色又青又白的:“他们没回来吃饭,顾老板带着芸姐取之前定好的香和纸钱去了。”
原遗点头,思索片刻后询问道:“你知道这附近有哪里种了榆树吗?”
林风:“东边的树林好像有……哎,你去哪儿?”他刚说完前半句,就看见对方长腿一跨出了门。
原遗:“我去赏花,你照顾好自己。”
“不是?大晚上的赏什么花?”林风半撑起身子,艰难道,“黑灯瞎火能看得清吗?”
“电筒。”原遗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里的东西。
江蓠的夜晚总是特别寂静,镇子里没有人声,镇子外也不闻虫鸣。唯一的一点响动,还是脚踩落叶的沙沙声。
树林里的温度比镇上要低许多,冷风顺着枝叶的方向簌簌刮过来,吹得人脸上生疼。
原遗把拉链拉到最顶端,半个下巴掩在领子里,阻挡寒风入侵。
他打着手电筒四处看,漆黑的眼珠观察着周围的每一棵树。来之前他上网查过榆树的资料,大概还记得长什么样子。
这种树喜热,耐低温,之前李爷爷就说过,C市这边没有榆树,只有他的老家这边种了很多,水宝宝带了榆树的种子回家,今晚又突然出现在旅馆里,就差把“我有问题快来找我”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手电筒的光束在扫过某一棵树后,蓦地顿住了,随即又一点点挪了回去。
原遗看着不远处那棵高达二十多米的榆树,它静静伫立在树林中央,和镇子的方向遥遥相对。
他从口袋兜里掏出了一片叶子,树叶表面皱巴巴的,横七竖八的深色折痕几乎掩盖了树叶本身的纹路,但好在还能看出来,跟眼前这棵榆树是一家的。
这是水宝宝今天在走廊塞给他的那片叶子。
“这棵树是不是很大。”水宝宝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了他身边,也抬头看着这棵树感叹道,“长这么大,一定淋过很多场雨。”
“对了,我带了个朋友介绍给你。”他朝榆树的方向招了招手,树根下突然浮现出一道淡青色的身影,朝他们飘过来。
原遗记得它,就是上次在门外和水宝宝说话那个,对方的颜色太淡了,若是雾再浓一点,绝对能很完美地隐藏在雾气之中。
他在三步以外的距离停下了,弯腰朝原遗拱手行礼:“在下茶壶物灵阿留,见过原遗大仙。”
原遗侧身避开这个礼,想起来这段时间被水宝宝带着东奔西跑的茶壶,问:“你是李爷爷的茶壶?”
“是的。”阿留的声音和他本灵一样,都淡淡的,音量适中,语速平稳,语气温和,只是细听总让人有种虚无缥缈之感。
“我曾听水宝宝大人说过您的事,如果您愿意的话,想求您帮一个忙。”
原遗却没回答他,而是疑惑问道:“你有名字?”
他目前见过的所有物灵,无论是水宝宝还是椅爷爷,都是以本体来称呼的,这种有自己名字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水宝宝没料到他的关注点这么奇怪,愣了一下,随即主动解释道:“原初之灵一般是以本体命名,但是为了方便区分,很多衍灵会给自己取一个好记的名字。”
“不过这个我们后面再说。”他双手合十,恳求道:“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而且也能为你积攒一份功德呢。”
“只需要你……”
“原遗!”
林风手上拿了个什么东西,从不远处疾奔过来:“你没事吧?”他到底年轻,哪怕是吃坏了肚子也能很快恢复过来。
离得近了,原遗才看清对方手里是一把桃木剑,粗制滥造的,木头上有几个小虫眼,剑身厚薄也不均匀,也不知道从哪里淘的:“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迷路,就出来看看,刚过来就看见了那只上次在你家门口看见的红色的鬼,它就站在你身边。”林风把剑举到胸口,护在他面前,十分警惕。
“哪有什么鬼,你看错了吧。”原遗把他的剑按下来。
林风避开他的手:“哎你小心点,这可是大师卖给我的桃木剑,怎么能随随便便碰呢。”
“等下要是鬼来了,我还得用它来拯救你呢。”
原遗的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水宝宝和阿留在林风来之前就不见了,不知道是躲开了还是走了。
他拿出手机,按亮屏幕,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十点多了:“时间不早,芸姐应该已经回去了,我们还是走吧。”
林风一脸坚定,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以原遗为中心,谨慎地一步步试探,听见他的话,露出了十分不赞同的神色:“要是鬼等下跟着我们回去找芸姐了怎么办?直觉告诉我,它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杀过很多……”
他边说话边转头,一抬眼,就和那只红色的鬼影对视上了,对方倒吊在他面前,和他的脸只有半尺的距离,桀桀桀的笑声在山间还有回音,自带恐怖效果。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视觉和听见一下受到巨大冲击,林风被吓得不清,一下跌坐在地。
见目的达成,水宝宝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又像来时一样,嗖地凭空消失了。
目睹了全程的原遗:……
他伸手把林风从地上扶起来,对方颤颤巍巍的,两条腿跟面条似的打颤,双手紧紧扒拉住他:“原、原遗,你看见没有……真的有鬼啊!”
原遗:“看见了。”两个幼稚鬼。
他压低声音,在林风的耳边低声诱哄:“趁它还没回来,我们先离开吧,万一等下跟上来……”
“对对对,”林风惊魂未定,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桃木剑,由于走得太急还跌了几个踉跄,扯着原遗的手,头也不敢回,“我们快走、快走。”
陌生的闯入者离开后,整片树林又恢复了寂静,明月在这时从云层中露面,皎洁的光辉拨开交叠的树叶,在地面上绘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图案。
榆树下又显现出两道虚影,一红一青。
水宝宝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转头看向阿留:“阿留哥,他们明天大概就能到李家村了。”
李家村,就是李芸的家乡,原遗他们这次的目的地。
“嗯。”阿留抬头望向夜空,眉眼弯弯,声音温柔如清茶,“今夜星辰繁多,想必明日会是个晴天。”
水宝宝:“还剩最后一个地方了”?你还没有改变主意吗?
阿留蹲下身,地下有一只蚂蚁,它正围着一颗种子来回打转,费力想要顶开它,对人类来说轻轻吹一口气就能吹走的种子,对蚂蚁来说却有如泰山一般,压得它动弹不得。
他伸出手,隔空放在那颗种子上,轻轻叹气。
一只手代替他,移开了那颗种子,蚂蚁高高兴兴地爬过去,拖着种子下的食物走远了。
“有了实体确实很方便啊。”阿留笑了笑,收回手,对上了水宝宝担忧的眼神,摸了摸他的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使命,我们和这只蚂蚁又有何区别呢?它要为它的族群寻找食物,我也要完成对主人的承诺。”
衍灵不像原初之灵是天生地长出来的,衍灵的诞生大多数都是因为一个执念,这种执念有很多类型,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水宝宝见过很多因执念而生也因执念而死的物灵。
正是因为他见过太多了,所以才会踏上这条寻找解决之法的道路。
阿留看着他眼中苦恼的神色,安慰道:“你还小,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很厉害了。”物灵的普遍寿命都很长,哪怕是他这个衍灵,也活了几百年了,可水宝宝面世也不过十几年,这个年纪在物灵看来,和婴儿也没区别了。
“我们走吧。”阿留在原地一闪,又变回了茶具,他现在太虚弱了,维持不了太久灵体,大多数时间还是留在本体里。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离不开本体,出行还要靠你。”
“阿留哥客气了。”水宝宝珍而重之地把地上的茶具包好抱起来,“物灵一家亲,再说了,我们什么关系啊,你说这话是生疏了。”
他以前跟在原遗身边,和阿留认识也有好几年了,抛去辈分不谈,阿留其实一直把他当作弟弟来看,两灵关系极好。
“阿留哥好好休息吧,等到了我叫你。”
……
“好——困——呐——”小车在山林中飞速行驶着,林风缩在后座里,用外套包着头,不让太阳照到自己,整个人有气无力的。
原遗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谁让你昨天大晚上不睡觉。”
他就住在林风隔壁,昨晚半夜被一声巨响惊醒,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隔壁去看,林风把门窗被锁死了,他只能站在外面敲门。
里面没动静,他没听见房里人的回应。
已经是深夜了,镇子里的人都睡了,原遗守在门外,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有点……太安静了。
“林风?林风?你在里面吗?”他加大音量喊了一声,里面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迫不得已,他只能把糊在窗棂上的纸戳了个洞,探眼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房间里面跟个缠丝洞似的,所有的东西都被红线牵在一起,每根红线上还挂着一个铜铃和符纸,尤其是靠门窗以及床边的位置,红线最多,稍不留神,就能把人给缠住。
他略过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开始在里面寻找林风的身影,却不防一只眼睛突然出现在纸洞后面,满眼的红血丝,和一房间的红线有异曲同工之妙。
理所当然地,他伸手戳了上去。
“我那还不是为了你们好,万一鬼又来了怎么办?我不得布置个阵法对付他?”林风越说越气,干脆把外套扯下来,怒气冲冲瞪着原遗,一只手指着自己红肿的眼睛,“你还好意思提这茬,你看看我的眼睛,要不是小爷躲得快,现在就可以去应聘海盗了!”
原遗目移,轻咳一声:“谁叫你不出声。”
林风有理有据:“谁知道外面是人是鬼?”
“你……”
“好了好了。”李芸发表停战宣言,“幼不幼稚啊两位?都是成年人了,难道就没有更合理的解决方式吗?可别在我这儿吵了。”
她捏了捏鼻梁,看上去有点困倦,昨晚林风那一嗓子,把半个镇子的人都嚎起来了,他们这些离得近的,更是直面冲击。
“山区行驶不能太快,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到村里应该就是晚上了,你们带吃的了没?”
“除了我们,村里就没有其他人了吗?”原遗问。
林风又把自己包起来了,躲在一边兀自生闷气,于是只能由李芸开口:“对,能搬走的早搬走了。”
“现在那地儿啊,就是个空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