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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遗环视了一圈，小镇在夜色的笼罩下半遮半掩，浓雾弥漫，让他只能看清老人蹒跚前行的轮廓：“我看一路上都是老人家。”
“当然不是。”李芸笑着打哈哈，抬手随意向前一指，“还是有不少年轻人的。”
“诺，这旅馆老板不就是一个小年轻吗？”
浓雾被朱门两旁的两个大红灯笼镇压了些许，只能依稀看见大门中央长身玉立的身影，打眼一看，像纸做的剪影。
那人笑着迎上来，距离拉近，破除了那种不真实感：“是李芸小姐吗？”
“鄙姓顾，叫我顾舟就行。”
顾舟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头发被十分规矩地梳在脑后，一丝不苟，他的脸看上去很年轻，但打扮和气质略显沉稳，儒雅端方，无论什么时候看他，脸上永远带着和和气气的笑容。
他扶了扶脸上金丝眼镜，挨个向原遗等人点头致意：“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了吧？先进来歇一会儿。”
李芸领着后面两人跟着他往里面走，客气道:“劳烦老板这么晚还在等我们。”
顾舟和李芸走在前面，原遗和林风拖着行李跟在后面。
“这门槛也修得忒高……”林风伸长腿往前一跨，半边身子刚进去，却不防行李箱的轮子被门槛卡住了，猛地往前倾，连带着他也跟着踉跄几步，眼看就要摔成个倒栽葱。
原遗眼疾手快伸手稳住了行李箱，把林风拉了回来，手下格外沉的重量让他微微皱眉。
“谢了兄弟。”林风稳住身形，回头看了眼门槛，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这门槛目测有二三十厘米了吧？修这么高，真不怕把人摔了。”
“干嘛要修这么高？”
原遗收回手，也向外望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不太感兴趣道：“古代当官的人家会把门槛修高一点。”
林风松了一口气。
“但也有可能是为了防什么东西。”
刚松的气又被他吸了回来。
“防东西？不会是……”林风心下升起一个不详的猜测，还想和原遗一起探讨探讨，抬头一看，对方早走得只剩个影儿了，只剩他一个人站在黑暗的门口，一阵冷风恰好吹过，让他顿时感觉孤零零的瘆得慌，“嘿，原遗！你又不等我。”
这里说是旅馆，其实更像是一个大宅院，外间灰瓦连绵，朱门静立，青石板被打理得很干净，凡是石灯照亮的地方，连一点苔藓都看不到，连通了好几进院落，两侧的抄手游廊蜿蜒曲折，木柱都有些褪了色。
林风拖着行李箱风驰电挚、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来，厚着脸皮和原遗挤在一起，试图驱散身上的阴冷感。
“这个院子看着有些年纪了，不过修得可真漂亮，得花不少钱和功夫吧。”他嘴巴闲不住，安静了没几分钟又开始说个没完。
李芸他们脚程快，现在已经连影子都看不着了，偌大的宅院，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
原遗放慢步速，等他慢慢喘过气：“你没来过？”
“没。”林风摇头，“我也是第一次来。”
“以前回家祭祖，住的都是镇子上的宾馆，只是前几年听我爸妈说，经营宾馆的老板去世了，门店也关了。”
“这座宅子有好几百年历史了吧，但是这么多年，我也没见着有人在这里住过，门也是锁着的。昨天晚上跟芸姐打电话，我才知道，有人搬了进来，用宅子开旅馆做生意。”
他啧啧两声:“你说这人怎么想的呢？大老远跑到这么荒凉的地方开旅馆？”
原遗随口道:“大概人家不差这点钱吧。”
“也是。”林风十分认同地点点头，“看老板那身气度，感觉是会呵嘿嘿哈哈哈哈哈哈笑的人。”
原遗回头看了他一眼。
“噢，你没懂是吧。”林风深吸一口气，把声音压在喉咙里慢慢滚出来，左手有节奏地摩挲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茬，眼神陡然沉稳下来，“呵嘿嘿哈哈哈哈……有钱人一般都这样笑的。”
原遗：……
他朝林风投去一个古怪的眼神，然后提着包匆匆走了，只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等两人紧赶慢赶来到厅堂时，李芸和顾舟在这里已经等候许久了。
“你们两个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过来？”李芸抱臂看着他们，怀疑的视线在他们中间来回转。
“行李箱太沉了。”林风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我们已经走得很快了。”
“还是原子讲义气，特意放慢速度陪我一起走……”他抬手想揽住原遗的肩，还没靠上去，手臂就突然一沉。
原遗面不改色把包挂他手臂上，然后弯腰低头后仰，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林风两步之外了。
像森林里灵活的猴。林风莫名想到这句话。
“原子？”李芸咀嚼着这个称呼，赞赏道，“听起来很有杀伤力啊。”
“那是。”林风对此沾沾自喜。
“你还好意思笑。”她话风一转，横眉瞪眼，作势要打人，“谁让你带这么重的行李箱来的？”
林风迅速往原遗身后躲，抱头鼠窜。
“先坐下来歇一歇吧。”顾舟笑着出来打圆场，招呼众人，“我这里空闲的房间很多，等会儿你们一人一间，把行李放好，就可以来吃饭了。”
“吃什么？”林风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
顾舟右手搭在椅背上，轻轻敲了敲，只说了两个字:“外卖。”
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能点外卖，这是原遗没想到的。他收拾好东西从走廊过来，琢磨着今晚发生的事情，一抬头就看见拐角处一个鬼鬼祟祟的明黄色身影从他面前路过。
脸不熟悉，但气质很熟悉。如果说原遗第一眼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怀疑，那在看到对方在注意到他之后，双腿倒腾地更快、恨不得飞起来的样子，这种怀疑变成了百分之百。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仗着自己身高腿长，原遗长跨几步就站在了对方面前。
外卖员一手捂着帽檐，低垂着头，另一只手遮遮掩掩背在身后。
“……我是送外卖的。”
“别装。”原遗啧了一声，眼尾微微下垂，他的眼白偏多，瞳孔比正常人小一圈，半垂眼看人的时候显得有点凶。
外卖员缩了缩脖子，抖了一下，看起来有点怂，但还是坚持道：“我真的就只是来送外卖的。”
“明天我就回去把家里的玻璃瓶扔了。”
“骗人，你明天根本不回家。”
原遗幽幽地看着他：“你打听我的行程？”
水宝宝：“……”
水宝宝恼羞成怒：“你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那个小时候会偷偷跟他碎碎念的小男孩哪儿去了，是不是被现在的原遗给吃掉了？
“我没觉得我还有好玩的时候。”原遗抱胸挑眉看他，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遍，定格在他胸口的铭牌上，还装得有模有样的。
他猜水宝宝应该借的是原本那位外卖员的样子和身份，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要千里迢迢跑过来送外卖。
“所以，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有事。”水宝宝冲他眨眨眼，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凑到原遗耳边，放低声音，提高语速：“我是来告诉你，顾舟点的外卖有问题，你别吃……”
原遗神色一凛，还以为被下了药或者是动了手脚，也跟着靠了过去，然后就听见对方接着道：“……我去那家店看过，环境特别差，一点也不卫生，食材也不新鲜。”
原遗：？
水宝宝看着他怔愣又无语的表情，终于感觉扳回了一城，心情立刻大好。
“幼不幼稚？”
“我这个年纪怎么能说幼稚呢？”水宝宝摊手，反以为荣，“天性罢了。”
他还想再说几句，但背后已经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你那个姓林的朋友来了。”他抓住原遗的手，晃了晃，笑嘻嘻的，“不跟你聊了，我还得赚钱养家呢。”
原遗把手抽回来，一眨眼的功夫，面前黄色的身影就不见了。
“嘿！嘿，回神了！哥们儿？”林风刚走过来就看见自家哥们儿站在原地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从背后绕过去伸出手在原遗跟前晃了晃，“你在这儿干嘛呢？”
原遗的视线从手里的东西收回，握成拳背在身后，抬腿就要往原路返回。
林风下意识跟了几步：“马上就要吃饭了，你干什么去？”
“换衣服。”
他的性格在老居民区是出了名的孤僻，做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林风挠了挠头，选择尊重：“行吧，那我去吃饭了。”
原遗的声音从稍远一点的地方传来：“我劝你别吃。”
林风不解：“为什么？”
原遗：“外面的不干净。”
林风对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原遗年纪轻轻的，说话跟他爸妈一样，自己不吃就算了，还不让他吃，他偏要吃，就不信了，一顿外卖而已，还能有毒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