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所为何事?”
柔媚的声音如同一道钩子探入人心间,直勾得人心痒,比起问话更像是在**。
说话的女子慵懒地靠在茶桌上,身上披着的红色外袍缓慢的下滑,露出雪白的肩头。她一边轻轻摩挲染了朱色的指尖,一边抬起潋滟生光的双眸笑眯眯地打量起眼前人,毫不吝啬展现艳如牡丹的容色。
站在她对面的少女,像木石成精,半点波澜也无,只是语气平常地问:“你们有没有晋元丹?”
华风阁除了出售奇珍异宝外,还是一个对外出售各种消息的地方,但也不是什么身份都能得知这条暗线,能叫女子同意见面商谈。
她一听这询问,再不经意打量面前人的修为,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遗憾道:“前些日子刚卖了出去,如今阁中是没有晋元丹的存货了。”见少女不欲多说,转身就要离开时,她又道:“但我手里有一个消息,不知客人有没有意愿……”女子眼神充满暗示意味。
少女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这个消息收费多少?”
女子见她耿直,也不再拐弯抹角,回道:“一块下品灵石便可。”少女爽快地付了钱,虽说一块下品灵石的价格很是昂贵,抵了她半个月的花销,但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身家,不至于因此犯难,女子收了费后,便开始细细为她讲述那消息:
“客人去打探那莲韵湖坊致使李家人受伤的妖物的蛛丝马迹,再拿着消息去李家李大公子那处,若是在事情结束后客人提供的消息确定为真,便能领赏,最少也能收获次等晋元丹的奖励。”
在最后一句落音后,女子还附耳悄声提点了少女一句:“但切记不要参与过深,不然……”
她神色不明,直起身后又变回了艳丽动人的模样,笑容妩媚,话中意味深长:
“我相信客人是聪明人。”
少女定在原地,见女子要说的话显然已经说完,便起身离开,像一缕风掠过,连气息都没留下一丝。
说起莲韵湖坊,自然得提上一提他们的产业,除开那风流韵事之外,当中人的四艺亦是不俗,不少世家子弟偶尔会去寻欢作乐,为美人一掷千金展示自己的身家。不过家族中的核心弟子,都是对此嗤之以鼻,一心只放于修炼一道,决计不会出现于那种场合。
能出现在莲韵湖坊的多是些根基不稳靠着天灵地宝硬生生拔高修为、或是极其喜好美色四处猎艳之辈,尽是纨绔子弟。
那妖物便是对李家一位资质中等但耽溺于美色的旁支嫡子下了手,致使其根基尽毁只得躺在床上度过余生,若不是有护卫在身旁,或许连性命都要丢了去。那旁支纨绔虽说算不上多出色的人物,但好歹也是嫡出的身份,怎有容忍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卑劣妖物随意欺辱的道理?李家哪怕不看重这位子弟,也无法忍受妖物打自己的脸,自然是对其出了狠手,欲将其彻底消灭于世。
这才有了悬赏之事,不过多是给自家弟子锻炼机会,消息并未在外传开,也只有这华风阁拿到了确切消息,暗地里出售。
莲韵湖坊的妖物,作乱已有好几载,只是以往都挑着湖坊中没有什么身价背景的人吞□□气灵息,藏得极深,被害人亲朋也无人奈何得了它,世家又不愿多管闲事,便一直苟活至今,这次兴许是多次得手没有遭受惩罚性子飘了,又或是吞吃的人越来越多魔性已经无法抑制影响到了神智,这才踢到铁板。
*
拿到了聚灵液的消息,姜睢就开始筹备起各种打探妖物的东西,只要拿到晋元丹,突破筑基五阶的时间便可以缩短大半,只是根基或许会有些不稳。
但她想快些见到孟家长老查看身体的异常,只能揠苗助长了。
孟家子弟的从属,哪怕资质上等,也得在年岁不超过二十以前突破至筑基境界中段才有一次让孟家长老相助的机会,虽然她有信心能在五年内仅仅靠自身突破,但看那怪异梦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时间或许不多了,不知那梦境最终会不会影响到她的神智,姜睢是不愿意赌的,她不会将希望压在可能是心魔的东西上,期望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以及那本她迟早要翻开的突然出现在她精神识海来路不明的书。
这一次她申请在外三日,在三日内她必须要得到那妖物的消息,否则这晋元丹就只能等着华风阁补货才能拿到手了,从前她是没有想过服用这类药物拔高境界的,再者丹药都是价格昂贵之物,她的身家怕也是不够买几颗的,因此没有主动关注过它的消息,这才错过了华风阁的晋元丹。
莲韵湖坊白日不便行事,姜睢就来到了一家茶楼,随便择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等待天色变暗。
姜睢为人处事是不如其他宗族子弟那样灵慧,但在常年呆在世家大族中,多多少少也知道要如何做才能少些麻烦事。于是在等待期间她传讯向自家长辈要了些灵石,好晚上在莲韵湖坊探查时花钱行方便。
茶楼此时开始热闹了起来,她被吸引了注意力,便隐入暗处,收敛气息悄悄观察。
原来又是常见的戏码,纨绔少爷看上美人,意欲强取豪夺。他表面是彬彬有礼地邀请美人做客,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是什么个龌蹉想法。
少女亭亭玉立,穿一袭鹅黄裙裳,配着温婉恬静的气质,仿佛华池摇曳的荷花一般,清丽出尘,站在一位俊秀文雅的蓝袍公子身旁,看见的人都要夸句璧人一双。她看向蓝袍公子的眉眼中尽是担忧的神色,那蓝袍公子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随后转头看向纨绔,态度强硬地替少女拒绝了纨绔少爷的邀请:“非常抱歉这位公子,我好友身有要事,实在不便前往府上做客。”
纨绔显然被二人的亲昵惹怒,招了招手唤出几个护卫,神情不悦地盯着少女,高高在上地说道:“你最好是再想一想要如何答复我,否则……”
他的目光阴恻恻地转向蓝袍公子,语气意味深长:“我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只一眼,姜睢就判断出了纨绔少爷身旁护卫的修为境界,皆是筑基。
而那位蓝袍公子才是练气大圆满,少女比其还低上两个小境界,练气八阶,若是没有宝物护体,二人怕是凶多吉少。
“别欺人太甚!”蓝袍公子怒极反笑,挥手拿出一件灵光湛明的器物,色呈墨黑,形似佛钟,周身萦绕迷人心魂之意,现出的时候在场多数人都面露几息空茫之色,仿佛被摄魂夺魄了片刻。
而那少女也眼含冷意,俏丽的容貌如同结了冰霜,她玉手一翻,也祭出一件灵器,宝物光芒一闪,在两人身上投下一个灵气护罩。
二人一攻一防,竟呈现毫无破绽的姿态,纨绔此次看走了眼,显然是踢到铁板一块。
闹剧最终以纨绔被狠狠教训一顿后,迭忙献上自己身家赔罪告终,欺软怕硬之辈也是瞧出这两人来历不小,不敢再招惹。
其他暗暗观察的人,也自觉收回了目光,生怕被迁怒。
“睿轩公子,我们此番举动,之后怕是要多生变故,得快些赶路了。”少女满脸担忧说道。
慕容睿轩也就是蓝袍公子点了点头,神色温和:“只要顺利进了孟家,苒婉便不需要再忧心了,那孟公子不是会苛待人的性格。”
叶苒婉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暗淡了几分,眸中流露出倾慕,似乎对那孟公子向往已久,她温柔地笑道:“自然,孟公子性格是极好的,只希望我此行能成功留在孟公子身边,为他献上微薄之力。”
听到二人的谈话,姜睢收回的目光又隐晦地投向他们,打量到少女腰间有几分熟悉的玉佩,便猜出了他们的来意,不再继续关注。
那玉佩是孟慈厌的信物,常是被孟家长老看中了潜力的旁支或是依附孟家的小族核心子弟,有机会得到孟家长老赐予的信物。
这么看,能得到孟慈厌的信物,这位少女天资应该极高,毕竟不是什么身份都能够呆在天之骄子身边,如果资质不足,就算获得孟家长老赐予的信物也不会是核心弟子的。
看来她三日之后回到孟家,又可以多上一位同僚。
二人或许是不愿在此地多待,相伴着离开了茶楼,带着急切赶去孟家。
姜睢耐心又等候了一段时间,天色终于变暗,周边湖畔亮起点点星光。她付了账后,就那么前往莲韵湖坊。
莲韵湖坊立于盛开大片清荷的湖畔,华美非常,设宴的场地多是湖中的船坊,参加宴会的人非富即贵,要想混上去极难,但那妖物兴许不会出现在设宴船坊上,而是出现于湖畔阁楼,毕竟才刚刚招惹完一个世家,它怎敢在此时又冒头?就算是猎食也会挑些没有大背景的人,就比如出现在湖畔阁楼的客人、舞姬、乐伎,要进入阁楼那可容易多了。
如此想着,姜睢直径走入了莲韵湖坊建于湖边的阁楼,果真无人拦她,世间喜好美色之辈各种各样的类型皆有,湖坊开门揽客,当然是不会拒绝任何一位来客,从前也不是没有女子来此处寻欢作乐,单看性别她当然算不上多稀奇的人物,只是这周身的气度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罢了,毕竟一眼瞧去就知道是位一心修炼的子弟出现在此,多少还是有些扎眼。
姜睢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尽力收敛起周身气息,压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像一滴水融入河流,让人无处可寻,除了修为高于她的人物,显然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了,筑基三阶的修为不是摆着看的装饰。
她开了厢房呆在湖坊呆到了第三天一无所获,身家倒是用去了一半,坊里的妈妈乐意她来送钱,在此谋生的人也喜欢这样的恩客,事少好伺候,哪怕没多少赏赐也乐意来她这厢房,毕竟在一众脾气各有各的古怪的纨绔子弟之中,她是一股清流。
才几天,坊里的乐伎都熟悉了她的性情和行事,不惧怕这位修为甚高的少女,也不知道她在寻找些什么,见她等得无趣便讲故事意欲讨她欢心。
湖坊存有妖物的消息是被坊里的妈妈封锁住不准外传的,因为会影响到他们做生意,因此没遇上的人只当是个故事,压根没放在心上,先前那李家纨绔所不幸遭遇的事也被维护面子的李家压下,仅存几位知道其中真实信息的人,也都被封了口。
“坊里传说中那个吃人的精怪,据说是似男似女的莲花妖,受了溺水亡魂的怨气所染,变成了污浊的妖物,修行起吸人生气灵息的邪功,每隔一月便要用神通藏于人梦境之中,化作神女、神子引诱其看中的猎物,被盯上的人会在妖物手下日渐消瘦,最后变得形如骷髅,哪怕是神医出手也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人魂归天地。”
“我与姐姐所听闻的不大相同,那不是个被污染的莲花妖,而是不知从哪逃窜而来的、身受重伤的邪魔,一身修为全靠踩着他人性命修成,喜好美色,因此才藏在这湖坊之中。”
“兴许有两个也说不准?”
“那坊里早该去了大半人了。”
姜睢眸光沉沉看着两位娇艳美丽的女子,一位青衣,一位白裳,左一句右一句在她面前调笑起来,一派轻松自然的姿态。
这样的玄幻故事,她已经听了不下六个,而那妖物从始至终没显露一丝一毫的端倪,藏得极深,看来也是知道自己招惹到了怎样的人物,不敢出来了。
今日是最后一日,那妖物本性难改,多日不食人如今也该要压不住魔性,出来猎食了。
姜睢运转功法,灵气自头顶往下流转一周,后汇聚丹田,循环往复,心中不断念起最基础的修行口诀通明诀,大脑愈发清明。
她的气息发生了变化,不似全然收敛时那般毫无存在感,而是变得冰冷又锋利,暗藏雷霆之势,锋芒毕露,危险异常。
虽然气息仅仅是变化了一瞬,但仍旧给了两位女子莫大的惊吓,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话语。
而姜睢并不在意她们的反应,一边修行一边逐渐收起灵息,回到了最初透明人一般的状态。
不知那妖物是否会因为她的挑衅前来狩猎,修为越是高、灵气越是强的修士,也越吸引食人的妖物,而食人数目越多,魔性侵染妖物神智的程度就越重,使其癫狂暴躁,最终变成人人诛之神智尽失、只剩下本能驱使肉身的妖魔。
已经尝过修士滋味的妖物,怎能抑制住自身**?
她驱散了两位女子,独自呆在厢房,闭眼细细感受周围气息变化,突然,一瞬间的不和谐被她所捕捉。
姜睢骤然双眼大睁,目光凌厉地转向异样之处,“铮”的一声从储物袋中拔出灵剑,指向那处,同时瞬发出法诀布置下结界,禁锢住那缕异常的气息。
可怕的威压从中显露出来,她的身上仿佛背负巨石,压得她乱了几息呼吸。
很快姜睢就适应了压力,调整好呼吸,眸光大亮,运起功法抬手往那处一刺,并祭出防御罩护住命脉,剑光破空而去,却并未成功刺中妖物。
夹杂着血色的黑雾聚在她身后,化作一名容色卓绝之人,肤如白雪,发似泼墨,着一袭玄衣,神情似笑非笑,既有悲悯之意,仿若仙佛,又含淡淡的讥诮,矛盾非常。
它自现出形体后就没有多余的举动,不含恶意,只是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看,二者对峙了片刻,它才主动出声打破凝滞的气氛道:
“人族灵修,你寻我所为何事?”
它声音似男似女,空灵飘渺仿佛从天边传来,
在姜睢脑海中响起。
她的灵息显然是被它所捕捉,可这位妖,虽说周身气息算不上清正,却也不像食人妖物那般浑浊,在没有显露形体时尚且难辨,在显露后她便不能认定这位是吞食人的妖魔了,但终究不是同族,不能放下戒备。
姜睢面无表情地直视它的双眸,没有再试图攻击它,只是紧握佩剑,一边观测着它的动向一边开口道:“我前来寻找坊中食人妖物的消息,与道友是误会一场,并无恶意。”思及是自身主动出手攻击了对方,对方却没有攻向她只是避让,便补充道:“待我寻到妖物消息后,定然择日上门赔罪。”
对方挥一挥手,又加上了一层结界,叫外界不可探视探听两人对话,随意地坐到厢房茶桌座位上,施法给自己沏了一壶茶,顺便给姜睢也倒了一盏,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语气淡淡:“我在这处呆了数十载,却从未听闻有除了我以外的妖,或许是你们人族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这时,姜睢想起了那句有些怪异的话,才真切体会到华风阁那位女子对她的提点中所蕴藏的意味。
李家旁支嫡出的那位纨绔,或许就是遭了他人的记恨,被算计至此,而李家暗暗放出一点消息,只不过是想要通过这处寻得一点蛛丝马迹,之后顺藤摸瓜上门好讨要说法,妖魔之事便是杜撰来掩人耳目。
这番操作扰了身居莲韵湖坊清修的妖,它当然乐意揭露给他人瞧。
“既然无事了,那便离开。”它睨了她一眼,掐诀解除结界,然后端起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又道:“难道还要我送你不成?”
姜睢收回佩剑,沉思片刻,拿出一张传讯符,说“择日上门拜访时此符便会自毁”,见对方没有拒绝,这才告辞离开。
能找到暗害李公子的人的线索,自然是可以上门领赏的,可这就得招惹到另一方势力了,只为一枚下品晋元丹太不值当,姜睢果断放弃了这条路,选择不靠外物,继续苦修。
这几日花费的灵石,只能是白费了,之后还得备好礼上门给被她打扰了清修的道友赔罪。
对了,在回到孟家后,还得向孟慈厌报备这三日的行程,她毕竟是作为他玩伴培养的人,哪怕现在身份更靠近暗卫,也得将这段时间的事情告知才行。
姜睢带着繁杂的思绪和一身混杂的气息,迅速回了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