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随意抓耳挠腮地研究那本《傻子也能看懂的筑基秘诀》时,时间已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月。
修仙无岁月。对甘棠来说,一个月算不上多长。
但对连续吃了一个月草药和野果的沈随意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看着手里的黄精草根和干瘪的野果,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小声地抱怨:“师父……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吃这些草和果子呀?我都要变成兔子了。”
甘棠正研究着一株刚采来的止血草,闻言头也不抬,“等你筑基。”
沈随意一愣,手里的野果差点滚落:“啊?”
甘棠终于舍得瞥她一眼,语气云淡风轻:“寻常人到你这个年纪才开始修仙,哪还有筑基的可能?多亏了这本秘籍……待你引气入体,成功筑基,灵力自生,便可以初步辟谷,这才算是正式踏入了修真界的门。届时,为师再带你去落仙镇最好的酒楼,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美食。”
说来惭愧,虽然早已辟谷,但甘棠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饕餮客。想当年,她和二师兄徐尽欢两个人也算是逛遍了百草谷附近的所有美食,还合著了一本《美食大赏》。这《美食大赏》虽被谷主呵斥不务正业,但倒是颇受同门们的欢迎,听说还成为了人间坊市的畅销书。
但甘棠已经翻遍了随身的药囊形状的储物袋,里面也只带了些银针和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实在是财力不足。
许是吃草吃了这么多天,一听闻美食,沈随意的眼睛便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看见了山珍海味在向她招手。她再度捧起那本《傻子也能看懂的筑基秘诀》,前所未有地虔诚而专注地研读起来。
果然,美食才是最好的修炼动力。
不过,甘棠此时突然又想起了一件关键的事,放下了手里的草药,状似随意地开口,“说起来,阿鸢,你这个名字是你父母取的?”
沈随意抬起头来,眼神黯淡了一瞬,似乎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停顿了一会儿后才低声回答道,“我爹娘说,捡到我时,看见我身旁有一块鸢鸟形状的玉佩,便给我取名‘沈鸢’。”她说着,从怀中的贴身衣物里,摸索出了一枚用红绳系着的玉佩。那玉佩温润通透,雕琢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赤色鸢鸟,鸟喙处还有一点朱红,栩栩如生。
鸢鸟?好像并非是什么门派的图案。
“这玉佩……能不能给我看看?”
沈随意点了点头,用手捧着玉佩,小心地递给了甘棠。
这玉佩倒不算什么宝物,但周身萦绕的充沛灵气与因果之力,像是专门去须弥寺开过光、求过祝福的。难道这个小魔头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正道后裔?话本里常常这么写,魔头的真正父母其实是正道首领。
甘棠回忆了一番那本《天下剑心》的原著剧情,由于沈随意只是一个女配角,对她的身世并没有非常详细的描写,多是借她之口叙述。沈随意原名沈鸢,是一个孤儿,被一对沈姓的农户夫妇收养。
这对农户夫妇在捡到她后不久,国家战乱,沈父揭竿为旗,从土匪到帝王,建立了梁国。可以说是白手起家的一代雄主,沈鸢也就随之成为了公主。
但在她十多岁的时候,突然一堆魔物降临,使梁国几近灭亡。沈随意成为皇室唯一的存活者,她被迫逃亡,想要寻找仙门拜师,为父母和国家报仇。
关于这块赤色玉佩只是在外貌描写时提到过那么一两次,但直到最后也没能起到什么作用,甘棠严重怀疑作者写忘了。
思绪万千,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甘棠强行压下去了心中的种种猜测,主动开口,“‘鸢’字虽好,却承载了太多的沉痛过往。况且,你有仇恨在身,仇人应也不少,用真名恐怕不便江湖行走。不若取个新名字,也算踏上新生。”
沈随意觉得师父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茫然道,“那……请师父赐名。”
甘棠故作深沉、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了窗外随风摇曳的野草,道,“大道至简,随意而行。望你今后能够不被世俗所束缚,心之所向,皆能随意。以后,你就叫沈随意。”
这样就不怕她以后一不小心就叫错名字了。
“沈随意……”少女低声念了几遍,眼神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多谢师父,我喜欢这个名字!”
改名后,许是心境开阔之故,沈随意竟在三日后就隐隐摸到了筑基的门槛。但她到底修仙年月尚短,不能控制灵力,周遭灵气忽强忽弱,恐怕需要丹药稳固。甘棠不由得揉按眉心——养徒弟果然太耗材了。
迫不得已,甘棠决定走上一条不归路——借钱(不用还钱的那种。)她认命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张略显粗糙的符纸和一支笔,蘸了她用草药汁液调配出的临时墨水,开始写信。
“二师兄亲启:数年前大战,妹侥幸未死,重伤至今,现于南陆落仙镇隐居。若得闲暇,盼来一叙。另,手头拮据,望携灵石……”
写至此处,她笔锋一转,把“灵石”改成了“风物特产”,毕竟借钱这种事,还是要讲究些体面的。写得太露骨了,万一二师兄把她当成骗子了呢。
书信写毕,甘棠施法唤出了灵鸽。看着这明显长胖了不少的大胖鸟,甘棠忍不住开始嘴贱,“小白,你又胖了。”
此乃百草谷“医仙”月华真人养的灵鸽,颇通人性,愤怒地扑棱着翅膀绕着甘棠转了好几圈,洁白的羽毛落了她一身。甘棠笑着顺了顺灵鸽的毛,将书信系在了它腿上,打开门,放它离去。
坐在门外打坐的沈随意看了一眼这只凭空出现的灵鸽,惊讶道,“师父,您这是在给谁写信呀?”
甘棠把信收好,犹疑道,“嗯……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那一定和师父一样是位厉害的前辈了,是不是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仙气飘飘?”沈随意双手托腮,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甘棠被她问得动作微顿,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师门的“光辉形象”。
温文尔雅的大师兄连四行,和她同归于尽。
风流倜傥的二师兄徐尽欢,游手好闲,偶尔还当女装大佬。
叛离宗门的疯批四师弟郗未晓,疑似在未来将要毁灭世界……
她师父也许上辈子毁灭世界过,才会如此倒霉,百草谷真是风水不好啊。
甘棠深吸一口气,按了按太阳穴,用沉痛的语气道,“徒儿啊,听为师一句劝,好奇心不要太重。”
“至于我这些朋友……”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他们没一个正常人,万一不幸遇到了,离他们远点儿……不然会变得不幸。”
沈随意似懂非懂地点头。
看着懵懂的小徒弟,甘棠叹了口气。
二师兄为人不靠谱,不能把希望全押在他身上。找他借钱是一条路,但还是要准备一条别的路子。
“收拾一下。”甘棠道,“我们去落仙镇。”
沈随意筑基在即,需要几味特殊的草药,在这荒郊野岭里自然是寻不到,还是要去镇上看看。
落仙镇比想象中更为热闹,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往来行人中,除了普通百姓,还有一些气息驳杂的散修,甚至偶尔能感知到几缕隐晦的魔气。
“有好多修仙的人……”随着临近筑基,沈随意的感知能力也有提升。感受到来往的行人中有不少灵气充沛的修士,她惊叹道。
“这里靠近隐剑宗,修士多也正常。”甘棠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并不多将眼神停留在他们身上,“有想拜入隐剑宗的,有下山来的弟子,也可能有来打探消息的魔修?鱼龙混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过多关注他们。”
“原来如此。”沈随意点了点头,她所处的梁国,离各大宗门都不算近,显少能见到修士。传闻中有金丹实力的国师已经是他们所能见到的最高级的“仙人”了。
甘棠绕过了一家家药铺,寻到了一家“灵药铺”。药铺里来往的伙计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凡人,但多少能感受到客人的气质有所不同,热情地迎上来。
甘棠报出了所需的几味灵药,伙计听完却面露难色:“仙子,其他药材倒还好说,您要的冰晶草和寒烟草,前几日刚被一位客人包圆了,店里暂时缺货。”
甘棠蹙眉,这两种正是化解火毒的关键辅药,“可知是哪位客人买走的?”
伙计摇头:“是一位生面孔的公子,看着跟您一样,像是位医者,不像本地人,气质挺特别的。”
“劳驾,我来取前日订的药材。”
正询问间,药铺门口突然传来温柔的声音。甘棠下意识回头,只见一名身着紫色外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入。他容貌算不得顶级的俊美,但胜在眉眼疏朗,气质温润沉静,宛如一块上好的暖玉,在这喧嚣的市井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的手中提着一个药篓,里面装着几株还带着泥土的新鲜药材,其中赫然便有甘棠所需的冰晶草与寒烟草。
那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甘棠投来的目光,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自然地移开,走向柜台。
伙计连忙应声,态度恭敬,还不忘在暗处对甘棠使了个眼色,暗示这就是那位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