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旷野 第14章 第 14 章

午餐是林雅简单做的意大利面。

席间，云荼把季然倾向的合作模式讲给陈澍听，他也一如既往，耐心听着，适时提出自己的建议，眼神温和，举止自然。

一切看起来都回到了正轨。

下午，云荼正整理与季然的合作方案，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她哆嗦着点开，但这次，不是短信，而是一个好友申请。

申请信息为：

【云小姐，我是昨晚给您发短信的人。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加个好友，我会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它又来了！如此的大刀阔斧，明目张胆。

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云荼看着那条申请信息，良久后，还是颤抖着指尖，点击了“通过验证”。

几乎是在瞬间，对话框顶部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然而，输入状态持续了一分钟，却没有任何消息发过来。

云荼差点就按耐不住了，指尖已经点上了对话框，在她即将要编辑文字的时候，终于，对面来了消息：

【云小姐，我觉得您有必要知道，陈澍选择来到云栖镇，并非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仅仅是出于理想主义和乡土情怀。他的过去，远比他告诉您的要复杂。而旷野社区，也未必是您看到的乌托邦。】

字字句句，如同冰锥。

精准的刺向云荼心中最隐秘的担忧。

【你是谁？你到底想说什么？】云荼打字的手指微微发抖。

对方回复得很快，却避重就轻：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是否愿意被蒙在鼓里？建议您多问问陈先生，关于他在京市最后那段时间发生的事，特别是关于“先声资本”和那笔未能如期到位的投资。或许，您会对您这位搭档有新的认识。】

先声资本？未能到位的投资？

这难道就是陈澍的过去？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云荼试图做最后的反抗。

这一次，对方发来了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新闻网页截图，时间大约在一年前。

标题十分醒目：《先声资本宣布终止对“蓝天计划”的项目投资，疑因团队核心数据造假》。

报道内容很简短，主要是先声资本单方面宣布因发现对方团队诚信问题，终止一项代号为“蓝天计划”的早期项目投资。报道中并未提及具体项目内容和负责人姓名，只模糊地提到了“人工智能算法”领域。

截图到此为止。

对方的消息紧随其后：【陈澍，就是“蓝天计划”的核心创始人之一。这件事当年在一些圈子里引起过不小的震动，只是他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公开姓名。但失去先声资本的投资，意味着什么，您应该想得到。所以你认为他为何来到云栖镇呢？】

云荼的呼吸骤然停滞了。

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数据造假？诚信问题？投资终止？核心创始人？

这些词语像碎片一样砸向她，试图拼凑出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充满污点的陈澍形象。

对方没有再发任何消息，留给了她无限遐想的可能。

云荼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陈澍和宋青昱在筹建食堂的地方，比划着，讨论着，两人脸上都带着对未来规划的憧憬笑容。

云荼迷茫了，她好奇，陈澍在“蓝天计划”中是不是也是这样笑过？

她这是怎么了？这个来自京市的陌生人，甚至没有露面，就轻而易举地动摇了她的心思。

下午的工作，云荼完全不在状态。

林雅关切地问了她好几次是不是不舒服，她都勉强塘塞了过去。

她只是不敢再看陈澍，每一次无意间的目光接触，都让她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

陈澍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在一次只有两人在休闲区接水的间隙，他走了过来，声音里有着关切：“云荼，你到底怎么了？从中午开始就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太累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他的靠近让云荼瞬间紧张了不少，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中的水杯。

“没……没什么。”她低下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声音干涩，“可能昨晚没睡好，有点头疼。”

陈澍沉默了几秒，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深邃难辨。

“真的只是头疼？”他追问，语气温和，却又隐隐有力度。

云荼张了张嘴，那句“先声资本你知道吗”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最终，她还是懦弱地选择了逃避。

“真的。”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回去吃点药，休息一下就好了。剩下的工作明天再处理吧。”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看陈澍一眼。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带着浓浓的困惑和担忧。

但那担忧，此刻在她看来，也变得真假难辨。

回到一隅的房间，云荼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手机屏幕上，那个与“京市”的对话框，敞开着，像是在随时欢迎她。

她该怎么办？

信任一旦崩塌，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悬崖边缘。

就在她烦躁不安之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门口。紧接着，是两下克制的敲门声。

“云荼？”是陈澍的声音，带着清晰的担忧，“你还好吗？我拿了点止疼药和温水过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比平时更加柔软，像怕惊扰了她。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云荼？”门外的人又唤了一声，语气里的担忧更浓了些，“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吃药。我把东西放在门口了，你记得拿。如果晚上还不好转，我送你去镇上的卫生院。”

脚步声轻轻远去。

云荼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脱力般地靠在门板上。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无声地滑落。

她恨自己的懦弱和犹豫，恨那个将她拖入这猜疑深渊的匿名者，也恨，恨陈澍可能存在的、她无法接受的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云荼终于挣扎着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而麻木。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

门外安静无人。

一个小托盘静静地放在地上，上面放着的温水已经变凉，一盒常见的止疼药，还有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块巧克力。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吗？云荼有些烦躁地把托盘端起，随意地将它搁在房间的角落里。

不多时，夜幕悄然降临，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云荼没有开灯，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手机屏幕偶尔亮起，是林雅发来的关心微信，问她好点了没有，晚饭需不需要给她送上来。

她只简单回了一句：【好多了，睡了，不用麻烦。】

她现在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理清这团乱麻。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一遍遍回想与陈澍重逢后的点点滴滴，试图从中找出证明他清白或他有罪的证据，但思绪剪也剪不断，越理还越乱……

天快亮时，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却睡得极不安稳，噩梦缠身。

第二天，云荼起得很晚。

她刻意错过了早餐时间，磨蹭到将近中午才走出房间。眼睛因为熬夜显得青黑，她戴上了一副平时不怎么用的框架眼镜，试图遮掩。

社区里一切如常。

数字游民们在工位上忙碌，林雅和宋青昱在前台处理事务，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温暖而平静。

可她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与这看似美好的景象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玻璃。

她尽量避免与陈澍碰面。

但狭路相逢，总是在所难免。

在去休闲区倒咖啡时，她还是撞见了他。

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似乎昨晚也没睡好。

“感觉好点了吗？”他看着她，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色。

云荼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盯着咖啡杯，“嗯，好多了。”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些疏离。

陈澍沉默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态度的变化。

“真的没事？”他上前一步，试图看得更清楚些，“云荼，你昨天下午就很不对劲。问你你也不说？难道是关于我？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

“没有！”云荼打断他，语气有些急促。

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他困惑而担忧的眼睛，那双眼眸依旧清澈，看不出丝毫杂质。

“真的没事。”她最终艰难地重复道，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无力感，“可能就是还没完全适应，有点累。”

她匆匆接满咖啡，几乎是逃离般地转身走开，留下陈澍一个人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看着她仓促离开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

那之后，云荼更是有意识地避开与陈澍单独相处。工作上的沟通尽量通过微信，不得不当面交流时，也保持着一份公事公办的、近乎冷漠的距离。

陈澍显然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他眼底的困惑和担忧日益加深，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这种状态持续了两天。

社区的工作仍在推进，但与季然的后续沟通、食堂的改造计划，都因为云荼的心不在焉和陈澍的忧心忡忡而进展缓慢。

林雅和宋青昱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低气压，虽然不明所以，但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多问。

云荼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声的煎熬逼疯了。

她一方面无法说服自己完全信任陈澍，另一方面又无法彻底狠下心去质问或决裂。

终于，她再次点开了那个“京市”的微信对话框。

她手指颤抖着，打下了一行字：【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想得到什么？】

对方回复得很快：

【我不想得到什么。只是觉得，像您这样有能力有前途的人，不应该被蒙蔽，更不应该在一个注定失败甚至可能沾染污点的项目上，浪费您的时间和热情。】

【据我所知，陈澍当时离开京市，情况并不简单。先声资本的能量，远超你的想象。他们放弃并且封杀过的人或项目，很难再有翻身之地。旷野社区，你的家乡，恐怕也迟早会受到牵连。】

【言尽于此，您好自为之。】

消息到此为止，对方再也没有发来任何新的内容。

这些词语，像最终判决一样，砸得云荼眼前发黑。

原来，不只是过去，连未来，也可能被波及。

她所有的努力，她对故乡重新燃起的希望，她刚刚找到的或许可以称之为事业和归属的地方，甚至，她那刚刚确定下来的心意，都可能因为陈澍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而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万劫不复。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