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旷野 第13章 第 13 章

发信人号码归属地显示为京市。

那是陈澍过去扎根多年的地方。

那发信人是谁？是他曾并肩作战的同事？传道授业的老师？还是，藏着其他牵绊的故人？

所谓有必要知道，又是什么？好事？坏事？亦或是与他说的冲动与勇气有关？还是，与他放弃京市大好前程选择来到云栖镇有关？

无数的猜测涌进云荼脑海里，在这个寂静又漫长的深夜被无限滋生放大。

该回电吗？现在就打过去？

不。

云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这么冲动。

对方是敌是友尚未可知，目的不明。而自己过于急切的话，很容易陷入被动。

她退出短信界面，将这个号码保存下来，备注为“京市”。

洗漱完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她发现她竟然在害怕，害怕这条短信揭露的，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陈澍；害怕她刚刚找到的、愿意为之奋斗的新生活，最终是大梦一场空。

第二天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预示着又是一个好天气，但云荼却感到一阵宿醉般的头疼和疲惫。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新的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

洗漱时，看着镜中自己眼下淡淡的青黑，云荼怔了怔，掬起冷水狠狠拍在脸上，指尖用力揉了揉眉心。

“云荼，无论怎样，日子都要继续。”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

旷野社区才刚有起色，一大堆事等着推进，她不能因为一条来历不明的短信就乱了阵脚。

对方不急，她便先稳住。

走出房间，一隅里空荡荡的，只有员工厨房的蒸锅里还温着水煮蛋和大肉包，显然是特意给她留的。

云荼倒了杯热牛奶，坐在餐桌旁慢慢吃着，忽然生出个念头：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不用面对那些未知的不确定性。

可日子总在往前跑。云荼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推开一隅的门走了出去。

办公区里，早起的数字游民已经对着电脑忙碌，她没上前打扰，径直走向休闲区。林雅也在，正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想来是在处理预订事宜。

“早啊云荼姐！”林雅抬头看见她，立刻扬起笑脸，可下一秒就皱起眉，“咦？你昨晚没睡好吗？脸色怎么有点差？”

云荼正在接咖啡的手顿住，随即勉强扯出个笑：“没事，刚回来没多久，可能还没适应。”她迅速转移话题，“预订情况怎么样了？”

“按你说的一周后才开放预订系统，我看了下，一周后的床位已经全都预订完了！”林雅兴奋地说着。

云荼点点头：“那就好，这星期我们重点做前期准备。”说着，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四周，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在找澍哥他们吧？”林雅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他们一早去镇上跟余老板对接餐食方案了。”

云荼“哦”了一声，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隐隐的失望。

她只是暂时还不知道该如何自然地去面对他。

她端着咖啡，走到落地窗边，假装欣赏风景，内心却在激烈斗争。

关于那条短信，她该问陈澍吗？

不问，它就在那里，挥之不去，心有芥蒂。

问，又该如何开口？难道直接说：“你在京市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太荒谬了，也太伤人了。

万一，对他不是伤害呢？如果本身就是事实的话，她又该如何自处？

正当她内心天人交战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云荼的心猛地一跳，飞快摸出手机，看到是微信消息，才稍稍松了口气。

是许书明发来的：【云荼，早。今早跟季然聊了你们社区的项目，他特别感兴趣，想进一步交流。昨晚给你发了他的电话，现在把他的微信推给你，你们可以详谈。】

下面附带着一个微信名片，头像是咖啡拉花。

陈澍说的没错，事缓则圆。昨晚她还急着要联系方式，连对方意愿都没摸清，如今一切倒顺理成章。

云荼点击添加好友，对方很快就通过了好友验证请求。

【云小姐，您好！我是许书记推荐来的。我叫季然，对社区咖啡项目非常感兴趣！不知道您今天什么时候方便？想来参观下社区，顺便详谈一下合作事宜，我这边时间都方便的！】

热情洋溢的文字，甚至能透过屏幕感受到那份急切和期待。

她迅速回复：【季先生您好！很高兴认识您！我今天都在社区，随时方便您的光临。】

【那太好了！我大约半个小时候到！期待见面！】

对话干脆利落地敲定。

云荼看着手机，暂时将“京市”的烦恼抛诸脑后。不管怎样，推进项目总是没错。

半小时很快过去，云荼和林雅提前几分钟站在社区门口等候。远处，一辆白色SUV缓缓驶入，在停车位上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下来。

他看着二十来岁的样子，穿一件白色背心，搭配卡其色工装裤，一头张扬的黄毛，左耳上还戴着颗亮闪闪的耳钉，浑身透着股玩世不恭的痞气，和想象中有格调的咖啡师形象截然不同。

林雅凑到云荼耳边，小声嘀咕了句：“这看着像个不着调的大学生啊，哪像会做咖啡的？”她嗓门没控制好，刚好被季然听到。

季然原本扬起的笑脸瞬间僵住，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你说谁像不着调的大学生？我？”他凑到林雅跟前，恶狠狠地放话：“我会拉花！星芒、天鹅、独角兽，你能吗？”

林雅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连忙摆手：“我就是觉得你看着年轻，像学生，这不是夸你显小嘛！”

云荼看着两人像小鸡互啄似的拌嘴，忍不住笑了，带着季然开始参观社区。

季燃显然被社区的环境惊艳到了，不时拿出手机拍照，对改造的细节、空间的运用赞不绝口。

“所以，我理想中的店，不应该只是一个卖咖啡的地方，更应该是一个社区客厅，一个能让人放松、激发灵感的文化角落。我觉得旷野社区的理念和我的想法完全不谋而合！”季然语气兴奋地对云荼她们说。

云荼被他的热情感染，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她拿出昨晚和陈澍一起拟定的初步方案框架，开始与他探讨各种合作模式的可能性。

“云小姐，不瞒您说，我虽然工作了几年，但你也知道大都市房租贵物价高，我也没多少积蓄。如果采用纯租赁模式，前期租金加上装修、设备投入，对我来说压力确实非常大，风险也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

“我个人更倾向于，营业额分成模式，或者如果能有一些初始的投资支持，哪怕是小比例的联营，也会让我更有底气，更能专注于把产品和体验做到最好。”他语气诚恳，目光坦率地看着云荼。

这其实在云荼和陈澍的预料之中。她合上方案，笑着说：“您的想法我们理解，不过我们老板今天去镇上办事了。不如我们先把合作大框架定下来，细节等他回来，咱们再一起细聊，您看可以吗？”

初步沟通持续了近两个小时，送走季然的白色SUV后，云荼站在白楼门口，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她状似随意地问林雅：“小雅，陈澍有没有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澍哥没说具体时间，”林雅摇摇头，“就说去镇上办完事就回，午饭前应该能到吧？云荼姐，你找他有急事？”

“也不算急事，”云荼轻轻摇头，“就是和季然的合作，得跟他一起定。”

她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与季然沟通的要点和待办事项，但注意力却始终无法集中，一静下来，那个京市的号码，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快到午饭时间，陈澍还没回来。云荼犹豫了一下，给他发了条微信：【还在镇上吗？午饭回来吃吗？】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这种反常的沉默，让云荼刚刚压下去的不安又冒了上来，陈澍平时再忙，看到她的消息，总会简单回复一句。

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的时候，陈澍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社区门口。他手里提着几个厚厚的文件袋，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

云荼立刻站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迎了上去。

“回来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我刚给你发了消息，你是没看到吗？”

陈澍愣了一下，掏出手机解锁，看到那条未读消息，脸上露出几分愧疚：“不好意思，刚开车回来，没注意看手机。”

云荼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悉，但是看着他手里的厚文件袋，又不免紧张起来：“小雅说你们去沟通订餐的事了，怎么，有这么多资料?”

“不是说要筹建个食堂吗？这些是申报资料。”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目光落在云荼脸上，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同，“怎么了？看你脸色，有事？”

云荼的心跳骤然加速。

机会就在眼前，她该问吗？

她张了张嘴，那句“你认识一个京市的号码吗”在嘴边盘旋，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没事，就是许书记介绍的那个咖啡师，今早来我们社区了，他挺期待跟我们合作。我们先吃饭吧？边吃边聊具体的？”

“好。”陈澍点点头，很自然地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示意她一起往一隅走。

这个不经意间的触碰，却让云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的态度如此自然坦荡，反而衬得她心里的那些猜测有些阴暗和可笑。

她低下头，跟在他身后，心情却更加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