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落荒而逃,躲到餐厅站了站,身上的温度降了些,他吸了口气,目标明确地走向厨房的冰箱。
他拿出圣诞那晚樊如音喝剩下的半瓶葡萄酒,倒了两杯灌下去。
冰镇过的酒,凉意十足,从口腔一路下去,喉咙肠胃都是冷飕飕的,但是很快就转变为灼烧感。
壮完胆的徐林原路返回,再次躺在樊如音身边,但樊如音已经闭上眼睛躺好,一副入睡的姿态。
他等了几分钟,樊如音悄无声息,仿佛睡着了,徐林有些急了,还有些恐慌,害怕状态又打回从前。
这两天的忐忑,也着实让他惊惶不已。
倘若一直像从前那般相敬如宾,没有圣诞那晚以及之后偶有的亲近,他的心态不会失衡,更不会有落差感。
尝过甜水的人,还会惦念白开水吗?
自然是不会的。
徐林挨着樊如音,不住地偏头看她,又勾着她的手指晃了晃:“我回来了。”
但是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一刻也没松懈,因为樊如音根本没搭理他。
徐林想了想,支起上半身,手肘撑着床悬空,学着樊如音的样子去啄她的脸,一下又一下,带着急切,然后才来到唇边,小心翼翼亲她的嘴角。
闻到葡萄酒的味道,樊如音终于睁开了眼,徐林心中一喜,委屈巴巴重复,“如音,我回来了。”
“你偷喝我的酒了?”樊如音板着脸,一脸不赞同。
不过,她五官柔和,面庞白皙,再严肃也不至于有多吓人,然而,徐林却心口一紧。
“嗯……一点点。”
“出去干什么了?”
“偷喝你的……”徐林觉得难以启齿,但是撞上她促狭的眼睛,好像也不是那么说不出口,于是破罐子破摔,“……壮胆。”
樊如音噗呲一声笑出声来,顿时,眉眼弯弯,脸颊微红,身上清冷的气质荡然无存。
等她笑完,突然问,“接过吻吗?”
徐林摇头,想了想又点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嗯,知道了。”
樊如音推了徐林一把,将他按回原位,准备继续。
他忽然开口,“ 就刚刚……还有十分钟前。”
这回,樊如音是真乐了。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啊。”
徐林假装没听到,她凑近接着问:“哎,你管那叫接吻啊?就碰了下脸,碰了下嘴角,人家国外的见面礼都比这深入诶。”
徐林脸红心跳,不说话,默默用力将人揽到怀里。
樊如音陡然被人直接环住肩往下一拉,年轻男人的手臂紧实有力,稳稳扣着她的背,不让人窥视他的窘迫。
很快,他松了力道,偏头微微一动,张开薄唇,落在她的唇角,然后一点点试探着移到红唇上。
樊如音失笑,松了口气,不主动不拒绝,只配合着。
然后,她发现就亲吻这样私密色情的事,徐林做得虔诚又认真,没有伸舌头,没有攻略城池,手也没有乱动,就纯粹的唇与唇的接触。
就好像她没有做过的,或者说没有她的允许,他不会越界。
樊如音意识沉浮不定,他这样的坦荡干净,反倒显得自己有些孟浪。
——
许久之后,徐林退开,眼睛湿润明亮,极认真地看着她。
他没有松手,樊如音半个身子依旧压在他身上。
而她的右手早就从徐林衣服下摆溜进去,基本摸了个光。
徐林穿了件黑色衬衣当睡衣,料子很滑,摸着凉凉的,很舒服。
先前规规矩矩穿好的衬衣,被樊如音蹂躏出许多褶皱,扣子崩开了几颗,就中间还剩一颗独苗,堪堪遮住了无限春光。
她低头喘息,而他仰着头看她,温和地笑着,同样在平缓呼吸,一点也不在意被占了便宜。
这一刻,谁也没说话,温暖的灯光打在徐林的脸上和裸露的胸口,像是给他披上了一层薄纱,肌肤又带着红晕,莫名有一丝性感。
樊如音低低笑了一声,伸手摸他的脸,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 挺好看的。”
徐林一怔,随后也跟着笑,漆黑的眉眼慢慢弯起,喉咙动了动,无意识往樊如音手心蹭了蹭。
樊如音第一次看他这样笑,欢愉的,羞涩的,整个人柔软又无害,笑容稍稍凝滞。
见她笑意顿住,徐林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草木皆兵,立刻问,“……怎么了?”
樊如音一直看着他,目光笔直,毫不避讳,直勾勾地,却又沉静地不说话,令他很紧张,心跳更异于平常。
“没事。”樊如音回过神,目光敛了敛,瞥见徐林一览无遗的紧张,故作轻松道:“就是……你刚刚挺扫兴的。”
徐林想起刚才,略微局促,讨好地在樊如音下巴印了一下。
“不要生气,我不扫兴了。”
樊如音忍不住失笑,凑近,盯看他的眼睛:“怎么不扫兴?比如?”
她靠得太近,鼻尖抵着他的鼻尖,乌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杏眼圆润又灵动,徐林脸上的温度回升,心里一热,凝视了一会,单手解开最后那颗纽扣。
然后捉住樊如音的手轻轻捏了捏,放到上面。
樊如音微微瞠目,隔了几秒反应过来,愈发想笑,从来不知道徐林这么有意思。
今晚,因为徐林,她都不知道自己笑了多少次。
手掌下的皮肤温度上升,樊如音感觉到了,指尖下的心跳又快又悬,是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
樊如音忽然有些想哭,抽回手,低头帮他把纽扣一颗颗扣好,又试图抚平衬衣上的褶子。
徐林一时不知所措,只能看到樊如音低垂的眼和秀美的下巴,还有周身萦绕着的淡淡悲伤。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瞬间隔的很远很远,明明几分钟之前是那么的近。
是他做错了什么?还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有委屈,有不解,想说点什么,可对上那双淡漠的眼睛,所有的话就卡住了。
樊如音垂首亲了亲徐林的脸颊,便靠在他的肩上躺下来,温声开口:“很晚了,睡觉吧,晚安。”
说完,没等他回答,就闭上了眼睛。
徐林愣了许久,才哑声回了一句,“……晚安。”
他睁着眼,也不知过了多久,肩上清浅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有点毛茸茸的痒意,他侧目看了一眼,稍稍偏转身体,右手搭在樊如音腰上,但他动作很轻,带了点试探的意思,见她没有反感,才放心地拥进怀里。
——
夜更深了,头顶的呼吸缓慢而平稳,樊如音睁开眼,静等片刻,轻轻挪开腰间的手,摸黑蹑手蹑脚下床出了卧室。
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漆黑,她靠墙适应了几分钟后,在黑暗中自如行走。
她提着那半瓶被徐林喝了些后,如今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葡萄酒来到客厅,随意捡了个抱枕扔在地上,面朝窗外盘腿坐下。
身前身后都是空旷寂寥的黑,她打开酒瓶,抱着喝了两口,然后盯着黑夜开始发呆。
樊如音喝酒从无章法,想起来就灌几口,不会品酒,也不在意是不是什么名酒,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然后把自己灌醉。
酒液透心凉,她却觉得很畅快,人也越来越清醒。
没有东西作参考,时间流逝好像变得缓慢了,因为黑夜还是黑夜,跟之前相比,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仍旧可以吞噬一切。
酒剩的不多,很快就喝完了。
樊如音坐了会,去厨房漱了口,就回房间躺下,她依偎在徐林身边,头靠着他的肩,额头抵着他的下巴,又将他的右手放在自己腰间,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好像她一直都在。
酒精在体内散发,樊如音有些热,也有些昏沉,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
醒来时,又是日上三竿。
樊如音闭着眼贪念起床前的几分钟,手腕似乎被人松松握住,一下又一下地在同一个地方抚平按压,力道不轻不重,极富耐心。
她蓦然睁开眼,看到床前坐着一个人,天光透过窗帘将房间照的不是特别亮,雾蒙蒙的。
这场景透着几分熟悉,像是在医院那晚,她一睁开眼,就看到坐在面前的徐林。
沉默的,担忧的,却又静静坐着等她醒来的人。
樊如音收回思绪,不经意抽回手缩到被子里。
手中落空,徐林在空气中轻抓了抓,什么也没有。
“那个纹身贴卷边了,我想帮你压下去。”他侧目看过去,解释了一句。
樊如音被子里的手下意识抓紧胸前的衣襟,扬起笑脸,“没事,我有很多,换一个就是。”
说着,她半开玩笑,“要不要给你也贴一个?”
“不用。 ”徐林笑着摇头,又问她:“要起来吗? 饿不饿?”
“好,我换个衣服收拾一下。”
“嗯。”
徐林点头,起身出去了。
——
十多分钟后,樊如音走出卧室,目光下意识往客厅瞟了一眼。
地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忐忑。
樊如音甩开这些,原路行进,接了杯水,往厨房去。
“今天吃什么?”
餐桌上放着两碟小菜,一个炒时蔬,一个酸豇豆咸菜,没有主食,所以她问了一句。
“小米粥,还有鸡蛋。”徐林正在从蒸锅里端两个小碗,听到声音,转头回答。
樊如音放下水杯帮忙,用洗碗巾包着装小米粥的碗往外端,刚出锅的碗很烫,隔着一层,她都觉得指腹灼痛,就走得又快又急。
但走到半路,就被身后追过来的徐林接下。
两人在桌边相对坐下,樊如音喝了几口粥,见徐林面前并没有粥碗,只低眉顺目认真剥鸡蛋。
“你吃过了?”
徐林抬头看她一眼,点头。
“嗯。”
樊如音睡觉时间不规律,吃饭就更不规律了,一般都是饿了就吃,醒了再吃,不想吃就不吃。
她可以想象到,徐林早早起来做好了饭,自己吃完,久等不到她起床,便又要想法子保温,桩桩件件,其实挺麻烦的。
樊如音想了想,说:“谢谢你做的早饭,不过,以后可以不用给我留的。”
“我时间不定,你还要想法设法保温,挺麻烦的。”
徐林一顿,将剥好的鸡蛋放到樊如音的碗里,沉声说,“不麻烦。”
“可是,”樊如音停下舀粥的动作,轻轻皱眉,“总是麻烦别人,我会不好意思,早上随便将就一点,很快就到中午……”
徐林捏着另一个剥了一半的鸡蛋,脸色变了变,很较真地盯着樊如音,像是要碎了。
“所以,我是别人吗?”
樊如音怔了怔,心底下意识反驳:“对啊,除自己之外,其他人都算在别人范畴类,这个逻辑没错吧?”
不过,看到徐林明显有点生气的样子,终究没有说出口,转而换了一句软和的话。
“当然不是,我就打个比方。”
徐林没有说话,只低头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