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又有虹飞渡 第7章 第七章 一日休憩

“魏文，你还没睡呢……”

冯绍良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中从梦中醒来，见到魏文的被褥中还透出亮光，打着哈欠说了句，“小心巡查来抓哦，晚上玩手机是重罪——你知道我们学校是又严又松的……”

原本码了又删，删了又码的手停了下来，“抱歉，闪到你了吗……我准备睡了。”像是收到指令的机器人一样，被子里的光瞬时消失了，随后发出一声闷沉的“完成了”。

“没事啦，我只是睡到一半醒了。倒是你，还在捣鼓征文大赛的作文么？”冯绍良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嘀咕道，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嗯，现在好了。”随着魏文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今天实在有太多需要记录下来的事情了。

寂静的夜又侵染上了这间小小的宿舍。宿舍不大，但也摆了四个床位，此时却只有两人睡在床上。归根结底，还是魏文转学加入了原本被冯绍良“独占”的宿舍。东城一中的宿舍不算多，走读生与住宿生的比例能拉到三七开，却也是没有地方容下魏文这一人了。至少，他与冯绍良是同级，而彬彬有礼的魏文也不是那种让人生厌的刺头，不如说，总算有人打破他的孤独了。

而在魏文脑中，那篮球场上的相遇和刚刚未完成的片段又重演起来，与叶云哲的回忆相织交错。

“我……”魏文的声音又破开了寂静，“今天遇到你哥了。”

“提他干嘛，不想听不想听。”

“我……听你经常提到他，以为……”刚想说出“关系很好”四个字，最后还是被他吞到肚子里去了。

“哼，反正他还是那副热血一根筋的样子吧……正好，让他和篮球过一辈子吧！”

……

“白哥哥，我们约好了，以后要打一辈子的篮球~”

“小树杈”童稚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而幼时的白柏辰勾起了誓言，“嗯，我们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可是，为何“小树杈”还是一股忧心忡忡的样子呢？“可是，要是我找不到白哥哥了……”

那时候的白柏辰早有准备，从裤袋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条“项链”，朱红的绳穿过“冠军奖章”顶上穿过的一个小孔——那奖章是白柏辰在学校的比赛赢得，而那孔，则是他找楼下开五金店的叔叔穿的，花了他一颗冰糖葫芦呢！

“喂！”回忆就此结束，眼前这家伙气人的模样，真与“小树杈”是同一个人吗？“你的‘项链’掉了哦？”白柏辰就此起身，手心摊开那条“项链”。

周泽伸手一把夺过，眼神迟疑了一下，“这不是我的东西。”，语气很是冷淡，随后抛到白柏辰手中。

白柏辰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条项链，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盯着周泽，试图从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破绽，但最终，他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水。

“所以……你现在是不打算承认了？”白柏辰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承认什么？”周泽反问道，语气依旧平淡。

“你以为装成不认识的样子能骗过谁？！”白柏辰怒声喝道，右手手臂将周泽抵到墙边，身子还却在微微颤抖。

“学长？请自重~”周泽捏着把嗓子，就像是要表现得自己遇上了令人厌烦的“追求”，“请不要再把我和你的白月光交叠在一起哦。更何况……”他贴近了白柏辰的耳边，用着最轻的声音说道，“……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吗？”……

叶云哲把屏幕一锁，随手扔到枕头边上，“大”字形横躺在床上，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郁闷都排出去。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凌乱的床上。叶云哲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下面挂着淡淡的黑眼圈，那是他熬夜看更新的证明。T 恤的领口歪到了一边，露出了一小片锁骨。

这都叫什么事啊！

本来跟自己同桌闹僵了，两天都没说过什么正经话——嗯，虽然那家伙还是在吃饭的时候跟着自己。然后运气背得让“苏珊娜”——自己的英语老师的英文名——连着点了自己两天的名——嗯，虽然魏文那家伙还是偷偷在草稿纸上写答案给自己。今天还没抢到小卖部的猪扒三明治——然后用手上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两盒草莓牛奶和魏文交换了。最可气的是，下定决心要跟魏文和解，翻遍了手机通讯录，却怎么也找不到魏文的名字！自己怎么连自己同桌联系方式都没有啊！

“咚咚咚——”敲门声急促而响亮，震得老旧的木门都有些颤抖。

“门没锁……”叶云哲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话音未落，叶星哲已经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本该躺在厨房置物架上的平底锅，一股焦糊的味道扑鼻而来。

“……哥！这两个鸡蛋发生碳化反应了！”叶星哲的脸上沾着黑灰，表情却一本正经。

“叶星哲……”叶云哲“噌”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捏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老爸不在家的时候，不准进厨房！！”

周末的清晨，就在这鸡飞狗跳中拉开了序幕。

“我说……这还是我们家的厨房吗？”

叶云哲半将就着推开了厨房的门，被夺门而出的白烟呛到了喉咙，摸索着开关将抽油烟机开了起来，这才算是窥见了惨状：不知为何搭在灶台上的菜叶，被掰成两半直接放在锅里的面饼，地上摊开依稀能反射出人影的水。自己爸妈只是突然丢下两个儿子出去旅游而已，又不是要世界毁灭了。

“叶星哲……你到底是来拆家的吧……”

“没什么，”叶星哲两手一摊，摆出无辜的样子，“只是见到某人像只被雨淋坏的柯基一样，提供一下作为弟弟的‘特别服务’而已……”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云哲打断了，“要是你能正眼看着我说我就信了。”

“……哥！”要是叶星哲的同班同学在这里，肯定不会相信那位坐在班级后排默不作声，连老师都不随便“招惹”的神秘强者，会发出这样嗲的声音。

可没办法，这人就吃这一套。

“我服了你啦~”叶云哲捏了捏叶星哲的脸蛋，这僵着的表情实在不够可爱。

跨越千难万阻，叶云哲总算是到了冰箱跟前。但仅剩的几条耷拉着的菜叶，以及一盒一看标签就已经过了保质期的“保鲜猪肉”，还是让叶云哲无从下手。

“唉，大周末的。”

……

“阿星，走啦。”

叶星哲呆呆地站在海鲜摊位前，出神地站着，左小臂横在胸前，右手撑在左手上，在空气中无聊地比划着。沿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一只孤独的螃蟹。若非叶云哲的呼喊，他或许能在这里待上一会。

“怎么，你要和一只螃蟹猜拳出石头么？”

“嗯，那样我在石头剪刀布上的胜利概率就能达到百分之一百。”

“所以，老妈给你转钱没有？”叶云哲不打算和他瞎扯，转头就问起另一个话题。“要是我们走不出这间超市怎么办？”

“转了，顺带一提她说给你也转了，希望我们不要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叶云哲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嫌弃着什么。但随即拿出手机，脸上的表情难以言说地变换成了喜悦，“发……发达了！……等会再去拿辆车！”。叶云哲指了指门口的购物车，示意自家弟弟去拿。

永汇超市是市里一家连锁的大型超市，占据了整个星汇广场的负一层，货品自然是齐全的可怕。叶云哲推着的购物车上早就满载了各种生存必需品。两人绕过果蔬区，走到更深处的乳制品区。空气似乎因为冰柜运作凉爽了不少，甚至有些寒意。

叶云哲的脚步在乳制品的促销货架上停住了脚步，眼前是——

“半价促销草莓牛奶？”叶星哲的音调第一次这么高昂，“你什么时候爱上草莓相关制品的……”

眼神有些恍惚，不知为何，叶云哲似乎看见了魏文就坐在他的身边，拆开盒子边上附的吸管，插进吸管后小口允吸着，虽然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镜片下的视线也变得不再锐利。

“你真要买？”

“嗯，等有亲戚家的小孩过来拜年的时候可能用得上。”

“刚过完年啊喂……”

……

与此同时，星汇广场一层的角落里，一家甜品店中走进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您好，需要点些什么？”店员小姐的声音很好听，柔柔地, 带着笑意。不过么，她早就知道这位时常出现的顾客要点些什么了。

“一份切片‘满莓莓’，谢谢。”

果不其然——店员如往常般从玻璃冰鲜柜中取出那份名为“满莓莓”的切片草莓蛋糕。只是……看着眼前人有些犹豫的神情，难道是找到了“新欢喜”？

魏文望着眼前的三明治，眼神有些迷离，他依稀记得，叶云哲每次买到小卖部限量供应的猪扒三明治，都会小心翼翼地拆开透明塑料包装纸，绕着将三明治边角啃食干净，留下被撕咬过的面包与夹着的硕大的猪扒，而当吃到猪扒时，他的眼睛都会微微眯起来，如同被幸福治愈。

他喜欢吃肉——至少自己了解了他一点。

“再要一份这个，打包。”

蛋糕与各种甜品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暖色调的灯光给它们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店面不是很大，不过却还是在最靠窗的地方摆下了一张长长的桌子。沿着窗口往外看去，是星汇广场的大块空地——或者准确而言，这里才是广场。而向上望去，在高楼林立间，初春竟然也有温暖的阳光照射而下，魏文曾想着，周三的夕阳已是天空最后的恩赐。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从口袋中取出蓝牙耳机，一丝不苟地调整着耳机在耳廓间的位置，直到满意为止——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叹着气摇了下头——随后拨出了那个人的电话。

“大作家，舍得联系我了？”白色耳机里，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声

“嗯。虽说我曾认识的心理咨询师不会用这句话开头。”

“嗯嗯，你继承而来的偏执现在已经影响到我了哦~”

“……”魏文不言，但是闭气了数秒，随后长舒一口气，“或许，已经影响其他人了……”

风卷起了云，遮蔽了片刻的阳光。

“至少，你不想失去这位朋友。”

“嗯。”魏文轻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虽然我对他的认识与其他同学别无二致。”

“……”耳机那头沉默了，“‘小’作家，既然你当初选择埋葬自己，又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完美的结局呢？”

魏文没有说话，只是用着叉子挑起一块草莓。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思绪飘得很远，直到——

……

“砰——”

“耶！赢了！”

游戏厅里绚丽的灯光下，叶云哲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屏幕上的游戏角色摆出了胜利的姿势。

“哥，十比一的结局就不要这么大声喊了。”另一侧，则是刚刚输了的叶星哲。他站起身来，双手交叉插在胸前，似乎很是不忿气。

“嗯嗯，赢了游戏厅里唯一一个拿着‘至尊黑金冠军纪念卡’的人——”叶云哲将那九个字的音调提的特别高，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曾经将一群街机老手打趴下的“街区冠军”。

“所以，该你兑现承诺了吧？”

“切，走吧~”叶云哲无奈地说着，在前头默不作声离开了游戏厅。

“等等，你忘了我们在储物柜里放着……！”

乘着电梯下来，便是星汇广场有名的甜品店“紫罗兰”——据说是由一位甜品大赛冠军开设的。虽说谁也没有见过他，只知道每周某几天轮班的时候，有一位热情非凡，眼睛闪亮的小哥总是在卖力地推销着，不过效果总是很好。

“今天不是那位小哥值班呢？”叶云哲随意地观览着展示柜，选择困难症不合时宜地犯了。只是……有一种怪异感不知从何处而起，一直让叶云哲眉头直跳。

“啊，就这个吧。”叶星哲倒是干脆，直接指着一款甜品说道。

“……草莓芭菲。我是被喜欢吃草莓的外星人抓走了，现在做着一个满世界都是草莓的梦吗……”

“快点啦~你买单。”叶星哲催促道，完全没有察觉到哥哥的异样。“好吧，我也一样算了。”

结账后，两人朝着窗边长桌的方向走去，只是这位坐在角落的小哥，背影竟然如此熟悉？

叶云哲坐了下来，就在那人的旁边，简直无法忽视那人的视线。

“……叶……叶云哲……”

“啊……嗯，”叶云哲点了点头，“魏文……早……早啊……”

早个大头鬼啊！都日上三竿……额，不对，现在是下午三点……哎呀总之不是什么大早上叶云哲你个傻瓜！

“那个……我买多了一份三明治，你要不试试？”他将跟前的纸袋推向了叶云哲。

“我……我也买多了点草莓牛奶，送你吧！就当是顺水人情！”说着，叶云哲从购物袋里翻出那一份六盒的牛奶，推到了魏文面前。

两人至始至终没有朝向对方。

“哥~你不吃我吃了哦？”叶星哲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叶云哲怀里，提起那个纸袋就要打开。

“闭嘴吧小屁孩，就你贪吃！”叶云哲架住自家弟弟的双手，不打算让他得逞。

魏文望向他们，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叶云哲看向彼处，这是他们这几天第一次视线交汇。

两人没再说什么，只是不做声地吃着甜点。只是在最后分别前……

“对了……记得加我的讯信，不然……‘小龙王’连自己同桌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传出去被人笑话……”

且无论这个理由有多么蹩脚。

……

“我进来咯。”

叶云哲的房间还亮着灯，他坐在床上，靠在枕头上翻着手机。他抬头，看向拿着一个枕头的叶星哲。叶云哲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动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今天我和你一起睡！”

叶星哲扔下这句话就爬上了床，占据了自己“常用”的位置，抱着被子就缩成一团。叶云哲无奈了。他只能向床的外边移动了些，腾出点地方。

“好吧，睡吧。”叶云哲伸向床头的开关，将灯给关了。彼时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温柔地倾泻在房间的地板上，晕染出一片朦胧的光晕。

叶云哲侧躺在床上，身旁，叶星哲像一只小猫般蜷缩着，呼吸均匀而轻缓。他的手臂环绕着叶云哲的腰，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睡姿毫无防备，带着孩子气的依恋。

“阿星，谢谢你……”叶云哲的声音放得很轻，似乎不打算惊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