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又有虹飞渡 第8章 第八章 大敌当前，只管迎战

只是，事情来得有点突然。叶云哲还没弄明白突然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手就已经在不自觉地握着中性笔，在四岔口前做出抉择。但“路口”的数量实在有点多，还没等到叶云哲全然找出那些康庄大道，他就被“苏珊娜”剥夺了自己的选择的权利了。

自然，这才过了半天呢，区区一份小测卷的批改，可难不倒苏鹂莺这位老牌高级教师。虽说每次都是皱着眉——刘兴国说他对着叶云哲的卷子也差不多是这个表情，但唯独面对着叶云哲的卷子时，她可堪能笑出一声——这时候刘兴国可要提一嘴魏文的作业有多赏心悦目。

“嘿，我跟你说的就不是一回事。”

——I saw a man on the hill with a telescope.

——我看见一个男人在山上用望远镜。

——批注：你视力还挺好。

“哈……审判降临了吗……”叶云哲的语气耷拉着，盯着刚刚前桌传给自己的小测卷子。

英语试卷上醒目的红色数字似乎在嘲笑着什么。他再翻出这几天做过的这些个小测的卷子，逐个翻阅，算着自己的总分。不算还好，只是这一算，自己的零花钱突然之间掉了几个档位——不错，老妈是那种根据成绩发零用的家长。她设了几个档位，叶云哲的成绩每达到某个范围，就对应多少的零用。只是……按现在这个算法，他怕是一分钱都别想要了。

“……上个月剩了 121，这个月早餐——啧，算它 100 块吧，上次周末——嗯？负 25？怎么我还倒贴了，抽空出点平装书二手……”

“哲哥，你又在算生活费咯？”前桌的邵彬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说道，“不要紧！有我垫底！”

“啧……你都会说是‘生活费’了，你们都叫零花钱，我怎么不要紧啊！”叶云哲咬咬牙，耳边仿佛响起了老妈的回音，“反正你也有办法活下来吧哈哈哈~”。

“啊，我有一计，可助主公夺得无双之位~”

“收起你的……”叶云哲看了眼隔壁的魏文，收住了那个不文雅的词。

他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卷子的边角，直到那一角都快被他揉碎，才把他放在桌子上。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却又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脑海里也起了一层雾，怎么样好像都看不到彼岸的灯塔。正是如此，他现在连一个最基本的补救计划都没有。

“下个月要完蛋了……”他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

“叶云哲，”魏文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要上英语课了。”

叶云哲猛地抬起头，差点撞到魏文的下巴。他看到魏文手里拿着他那张皱巴巴的试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桌上拿走的。魏文的目光在卷面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那个分数上。

“英语及格线在 90 分。”魏文说道，语气平静。

“我知道啦，”叶云哲夺过试卷，胡乱塞进抽屉，“山人自有妙计！相信你哲哥。”只是在他夺过卷子时，望见魏文平铺在桌面上等待讲解的试卷，左半张右上角某处红彤彤的“140”，他莫名来气，别过头只留给魏文一个“悲伤”的背影。

魏文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不过，苏鹂莺现在已经站到讲台上了。上课铃声准时响起，她调试着耳麦，让大家拿出刚发下去的卷子讲评——喊“上课”的部分，在这个时间节点自是要能免就免。他不再言语，拿起那支精致的墨蓝色钢笔写了起来，笔身朝向自己那个方向上，刻写着一串飘逸的字符。

……

叶云哲走在“下山”的阶梯上，外语社的活动室在山脚那栋这学校最年轻的建筑里——“博雅楼”，与高二教学楼“求真楼”平高。说远不远，只是这个大课间，倒是方便了他寻些时间过去找个人。

“刚刚找过邢哥，理科的部分就靠他救一下了。数学……”叶云哲的脑海中想起魏文给自己推导公式的模样，只是，两人和好三四天了，叶云哲也说不准他有没有把自己当朋友，只因他时而有些“忌惮”着的样子。“……不过就算只是个同学，学习上的忙大家都乐意帮的吧！”

乐观一些总是好的，至少人都看开了些！叶云哲连下台阶的步子都迈得大了一些，险些连滚带爬脸扑地了。

而今，他在外语社的活动室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拧开门锁。深吸一口气，但没有做出什么。

他记得许欣彤学姐上学期就在这里当辅导员，能把最难懂的语法讲得简单易懂。每周三下午的英语角活动。她有着各种有趣的方式让大家开口说英语，连平时最害羞的都能轻松跟着读上两句——那也是他和许欣彤重逢的那天。

还在给音乐社的阮心姐帮着搬着器材的他，看着班上的秦梦瑶大声读起句子的样子，也不忍站住观赏一番。只是自己那不合时宜的笑，被视作找茬也是正常的。看着秦梦瑶那害怕的样子，有不少人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

也就许欣彤先是意外，随后组织着大家对话练习，随后来到门外向自己搭话。不过，那会叶云哲光是觉得是被警告了，快步走掉了。

“一忍再忍，看来我最近是越来越怂了。”叶云哲自嘲地笑笑，还是拧开门锁推开门。

“请问……”他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几双或惊讶或厌恶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活动室里的人看到他，瞬间安静下来。叶云哲环顾四周，没找到那人的身影。

“哟，这不是’小龙王吗？怎么，打架打累了来学英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拖长了音调，“想着改当好学生了吗？”。

“我找许欣彤学姐……”

“许学姐早就不来了，”另一个女生打断他，“她现在高三了，可不像某些人，整天无所事事，哪有空搭理你这种人。”她上下打量着叶云哲。

“你莫不是，来找学姐表白的吧~”又一个男生叫唤道，尾音翘得特别高，生怕叶云哲没听到。

“抱歉呢，学姐连怀玉学长的表白都没接受，你还是排一下队吧。”

叶云哲双手叉在胸前，并未说话，虽然他真的很想说出“念爱脑”三个字，但是——

“你别急，我算算。”

“邢哥，你什么时候都要起上一卦的坏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眼前的邢世景又是拿出黄历，在桌子底下又是抽出一个罗盘的，还示意着叶云哲不要说话，“我是在给你算，换做别人可是要收钱的……别动，就站在那里。”

叶云哲就乖乖地站那了，毕竟每次被黄历砸头的疼他都记在脑袋上呢。

“……命见金神，你又本是葵水，啧，刚金要得火炼……看看流月，元辰还需**转吉……”

回到现在，“人际关系不顺，容易冲动，要学会控制……”，叶云哲嘴里念叨着邢世景的结论。要是自己破了邢哥的意头，可指望不上让他给自己补习了啊。

“我今天是来找学姐补习英语的，不是来吵架的。”他逐个字说道，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而且，你知道关于我的什么呢？”只在文字中活着的周泽，此时从自己的眼前淡然出现。

“这个大家知道的可多了，数不清吧？”那男生接着说，“我记得你初二那会儿可厉害了，和石子敬看上了同一个女生……”

“闭嘴！”叶云哲怒吼一声，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整个活动室瞬间安静下来。

“看吧，果然还是这样，”女生冷笑道，“许学姐说不定就是被你这样吓到的。走进这里，你还不配。”

叶云哲浑身一震，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他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两步。

“他当然配。”

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那些嘲笑。叶云哲转过身，看到许欣彤站在门口，手里抱着几本外文著作。她还是那样清秀温婉的样子，过肩的黑发柔顺地披散着，发尾微微卷起，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斜照进来，给她的侧脸笼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但此刻，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却让人不敢直视。叶云哲想起来，为什么当初那些欺负人的家伙会害怕她——不是因为她会告状，而是因为她总能用最温和的方式，说出最锋利的话。

“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关心别人的事，”许欣彤继续说，黑发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如先把自己的社刊做好？我记得这期的截稿日期是昨天吧？”

一下子鸦雀无声，那些刚才还在喧哗的人，纷纷低头做自己的事。

“走吧，换个地方说话。”许欣彤指了指门外，示意叶云哲跟上。

出了活动室，又迈出博雅楼的大门，许欣彤朝着一边的花园走去，那侧有一个遮阴的亭子就建在人工的小水池旁，也算得上安静。

“欣彤姐，你……”

“我还是会按时来参加活动的，他们扯谎的伎俩也不错啊？”

“可是……”

“对于我来说，这也算一种学习的方式吧！”她轻轻拨了下垂在耳边的发丝，“谁又规定高三不能有片刻的休息时间呢？更何况，教他们对我来说也是另一种学习哦。”

“哈……”叶云哲尴尬一笑，这女人还真是。

许欣彤捂着嘴笑出了声，看透叶云哲的心思对她而言同做一篇说明文的阅读理解一般容易，“我倒是觉得你变了不少呢？比如……你要不自己把那句话复述一遍？”

“哈？我才不要呢……”叶云哲眼神微偏，双手交叉在胸前。

“呵呵，不逗你了。”许欣彤收住了笑声，“你当真是来找我学习的？”

叶云哲没说什么，只是从裤袋中掏出那张被他折了四次的卷子，边缘有些磨得厉害了。许欣彤倒也不嫌弃，直接拿过来。虽然关注点并不在那个鲜红的数字上，但粗略扫一扫那些个答案后，许欣彤还是感慨道，“还真挺惨淡的哈。”

微风拂过，带来淡淡的栀子花香。还没多说上几句，许欣彤便起身准备离开，“卷子我先拿走了，每周四放学那一个小时，图书馆不见不散。”她眨了眨眼，“另外，这个周末可要临时加课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是你自己不愿意说的吗？”许欣彤笑着。

“我……我……”叶云哲支吾了半天，脑子还是混乱得很，“……欣彤姐，你为什么帮我？”

“帮人不需要理由，”许欣彤顿了顿，“何况，我还欠你一份恩情呢。”

许欣彤摇着手跟叶云哲告别，“另外，‘欣彤姐’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听呢，我很欣慰哦！”

叶云哲靠在凉亭的石椅上，有些失神。那些被他努力压抑的记忆，此刻却如潮水般涌来，那是许欣彤还被自己喊做“喂”时候的事。

……

初二的初夏，才入六月便已叫人闷热得心烦意乱。叶云哲一个人躲在东城图书馆背面的暗巷中。脑海中，那封情书开头的几个字像是烙印在他脑海中一般，“石子敬学长亲启”。

“你不是石子敬的小跟班吗？”身后传来一个尖刻的声音，“石子敬人呢？”

叶云哲转过身，几个比他大上些的刺头堵在后巷出口。最前面的那个，身形高大，一脸横肉。他认得，这人之前就因为骚扰女生被石子敬教训过。

“是我约你们出来的，跟他没关系。”叶云哲的身体还燥热着，鼻腔中湿热的气息喷洒着血气。

“嘿嘿，大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石龙王’现在忙着徘徊温柔乡呢。”旁边高高瘦瘦的小跟班叫嚣道，“怕是风流快活，身手退步到只敢让小弟出来咯。”

叶云哲决定了，等下先挑他出手。

“我就够了。”叶云哲冷笑道，“……一群野狗。”

那人扑上来的时候，叶云哲没躲。他就是想打架，想发泄，想让所有人都不好过。他知道石子敬会来找他，会因为他随便打架而生气，会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要是能出点血更好，能让他脑子清醒一点，石子敬还会用自己温暖的手，拿起棉签，沾上刺骨的酒精擦拭自己的伤口

……还有那句，“小龙……你这个混蛋！”……

而后自己会回上句，“我这不是好好的……”

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和那群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女生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啧，先追那女的，别让她去找人。”

……真是麻烦。

叶云哲追了上去。那女生拐进了死胡同，无路可退了。远远望去，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被几个人围在角落，她的校服上沾着灰尘，眼睛里满是惊恐。

“许欣彤？”那个领头的，似乎认识这个女生，“你不是挺能耐的吗？之前敢去告状？”

叶云哲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许欣彤惊恐的眼神，叶云哲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被人欺负，直到石子敬出现……

“喂！”叶云哲冲了过去，一脚踹开最近的那个人。他挡在许欣彤面前，浑身伤痕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更加疯狂。“你们的对手，是我！”

……

“没一个能打的……”

几人在一阵缠斗后占了下风，便是灰溜溜地跑掉了，他们都听说过叶云哲的名声——这家伙打起架来不要命的。

“算了算了，一个疯子一个怪胎，正好凑一对。”走前，他们还骂骂咧咧的。

叶云哲转过身，看到许欣彤缩在墙角，浑身发抖。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笨拙地模仿着石子敬当初的样子伸出手：“喂，没事了……”

许欣彤抬头看他，眼睛里的泪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书，送给你！”，随后扭头就跑到大马路上了。

“喂！……”

这人，确实是怪胎。

“Gone with wind……”叶云哲随口念着，伤口在夏风中有些刺痛。

……

叶云哲在自习课上到一半时回到教室，魏文还在座位上，专注地写着什么。看到叶云哲回来，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询问。

“我找到补习老师了哦，”叶云哲坐下来，难得地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似乎有些开心，“不过嘛~你能先教教我这道题吗？”

魏文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乖巧的叶云哲，嘴角微微上扬。他拿过叶云哲手中的课本，轻声说道：“从头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