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疯子 第2章 第 2 章

“是你。”

余峰的身体瞬间僵硬。

从另一端传来的视线过于明显，他的背脊紧绷着，似乎在用力一点就要断开。

老何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连续转了好几圈。

“哟，你们还认识？”

余峰背脊几不可查地颤了颤。

被贺加一眼扫过。

“不认识。”

说着转头看来，笑容舒展得有些耀眼。“以后就得麻烦你照顾我了，班长。”

余峰一回头，见他正微微歪头看着自己，漆黑眸子里带着狭促的笑，眉压着眼，高挺的鼻梁轮廓很深。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

他咬了一下嘴唇，垂下眼眸：“老师，我现在就带他过去。”

说完朝老师微微鞠躬，迅速朝外面走去。

贺加扬了扬眉，把手揣进口袋里，笑容闲散地看着他的动作。

“还愣那儿傻笑什么？”老何瞪了他一眼。“还不跟上去？你知道教室在哪儿吗？”

贺加跟上去，刚走出办公室就找到了人。

少年站在走廊上，冬日的阳光柔和得不像话，落在他的侧脸上，白皙的皮肤染了光，带着剔透的破碎感，让贺加的神色一恍，视线随即落在对方手里的书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笔记。

他是个从不学习的主，扫了一眼就头疼地收回视线，走过去。

“你跑什么？”

余峰头都不敢抬。

“快上课了。课表记得找我拿，还有需要的课本和资料也报给我，我去找找有没有之前剩下的。”

“你不看我一眼，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我记住了。”

“真记得？”贺加在他面前站定，问：“昨天见的那次也记得？”

一听见这话，余峰吓得睫毛一颤，有些绵软地笑了笑。

“你刚刚不是跟老师说……不认识我？”

“我骗老何的，要是让他知道我昨天被警察抓了，又要说教个不停。”贺加随口道。

余峰的视线落在眼前的人身上，茶色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淡了，目光中带着紧张的情愫。

刚才他还以为贺加昨天没看见他，没想到他竟然记得。

那陈警官和自己说的话，他听见了多少？

——

二中很少有转校生，虽然在市内排行第二，但学校对插班和转校生审查异常严格，跟担心有外面的老鼠屎蹦跶进来，把这锅粥搅坏了似的。

所以贺加进教室刚一自我介绍，所有人瞬间激动起来，又是下课时间，马上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你是怎么通过年级主任那关的？我就从来没听说过咱们学校还有转校生！”

贺加站在讲台上凝神仔细想了一会儿。

“颜值。”

教室里安静两秒，随即哄堂大笑起来。

“颜值？还凭颜值？”

卫昊笑得前俯后仰，一边拍着同桌余峰的肩膀，指着讲台上的人。“余峰，你听见没有，他说他凭颜值！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坐在旁边的沈平夏“呵呵”一声。

“还笑呢？人家有颜值，你有吗？”

卫昊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沈平夏身为副班长，平时余峰性格软，制不住纪律的时候都是她出面，三两句就能把所有人训得规规矩矩。

此时的一句话杀伤力极强，不少人笑着笑着都快哭了。

短短几分钟，教室里情绪大起大落，跟坐过山车似的。

沈平夏这时站起来道：“贺加同学，你的位置已经准备好了，暂时排在最后，我们班座位都是按考试成绩分的，等下次月考再调整。”

说着，指了指余峰后面的位置。

余峰一直在整理桌上的课本，态度之认真，像是要把书架整理出几朵花来，缩着头不敢往讲台上看。

这是老何留的位置。

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他就觉得老何和贺加像是以前就认识，这个位置估计也是特意安排的。

按照卫昊的话说就是，靠年级第一坐着，也就比他这个黄金位置差一点点。

吱呀一声。

身后的人刚坐下，卫昊迫不及待转身。

“你连书包都没带啊？”

“来来来，我的先给你。”

卫昊动作热情至极，颇有一种狗腿子的精神，热情地把手里的课本递过去，“以后缺什么就跟我说，我有的肯定分你一份。”

说着又递过去好几本书。

眼看他都收了，才巴巴地问：“贺、贺加同学，你平时成绩怎么样？”

“还行吧。”

“谦虚了啊，这样，不是快考试了吗？咱们相互帮帮忙。”

贺加朝余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他不帮你？”

一听见这话，卫昊表情变得痛苦起来。“你是不知道，余峰现在是老师重点看护对象，回回考试坐第一排，老师就坐他旁边，跟门神似的，我找他不就是上门找死吗？新同学，我可就指望你了。”

“我没问题，你敢抄就行。”

卫昊嘿嘿一笑。“那我更没问题了，你敢写，我就敢抄。”

打好外交关系，他心满意足地转回身，长长松了一口气。

余峰已经把课本按照颜色和大小排好序，整齐地列在书架上。

听见两人的对话，笑了笑问卫昊：“你怎么知道他成绩好？”

“不至于，二中多少年没有转校生了，要不是个宝，老何会放人？”

贺加毕竟是老何认识的人，学习好也说不定。

“有道理，可是……”

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背上，凝视着他。

“可是什么？”卫昊问。

余峰习惯性笑了笑，随口道：“或许真被你说中了。”

卫昊立即得意地抖起腿。

“还是我机灵，先下手为强。”

二中少有转学生，更别说还是转到一班，贺加的到来像是给沉闷的学习生活中注入了新的血液，一下课，不少人就热情地围过来。

女生刚开始有点内敛，见其他男生很快就和他打成了一片，也慢慢加入进来，就连晚自习的时候，有人见老师不在，特意搬了椅子过来和他聊天。

“花枝招展。”

正在和余峰一起发习题册的沈平夏痛心疾首地丢下四字评语，见他们笑声不断，道：“余峰，你看他们，现在还在上晚自习呢！你也不管管。”

“没事，新同学刚来，以后就好多了。”

余峰朝那边扫了一眼，好脾气地笑着摆手:“没关系的。”

沈平夏显然看不惯贺加和其他几人，抱着习题册走过来，拍了拍桌子。

“你们注意一点，还在上自习呢，余峰的桌子都被你们挤歪了。”

一边说，一边把霸占这余峰位置的人推开。

“重新挪正不就好了？余峰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余峰，让我坐坐呗？”

那人不满地起身，朝余峰看来。

余峰莞尔，一边随手把桌上歪倒的书扶正：“没关系，不过现在正在上课，还是小声一点比较好。”

“看吧，人家余峰都没说什么。”

说完又要坐下。

沈平夏气得瞪大眼睛，正要反驳。

坐在后面的贺加踢了一下椅子，下巴一抬。“行了，上课呢，还想赖在这儿？”

“这刚才的事儿不是还没说完吗？”

“以后有的是时间。”

又催促了一声，那人才终于起身。

他一走，贺加抬头看来。“班长，坐吧。”

余峰被他的视线看得有些莫名怪异，把最后几本习题册发完才坐下。

“谢谢。”

虽然被赶走了一个同学，但坐在后座的还有两个，一直在和贺加聊天，闹哄哄的，偶尔传来愉悦的笑声，这在一班的晚自习是很少出现的。

余峰紧抿着唇角，思绪被吵得接不上。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第二节晚自习铃声刚响，贺加却倒头就睡，几个想过来搭话的同学见状，纷纷收回了步伐。

余峰却长长松了一口气，抓住这个难得的安静环境，迅速刷了两张卷子。

“余峰，余峰。”

卫昊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刚才听他们说了吗？贺加以前可是在B市的一中，那可是市重点啊！升学率贼高！”

“那怎么了？”

“这样我考试就稳了啊！”

不只是卫昊，班上其他人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刚才听几人和贺加聊天的间隙，就听见了好几次“请他帮忙”的话。

余峰想了想，从书架上抽出一个笔记本。

“后天考试，我之前整理了一下笔记，你要不要看看？”

卫昊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接过来捧着，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拍着余峰的肩膀：“你果然是我的好哥们，没有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这次考上前五十就好。”

卫昊：……

“你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二中晚自习下课晚，十点半才终于结束。

下课铃还没响，不少同学就已经收拾好书包，等时间一到就撒开腿跑，生怕走得晚了被关在学校。

余峰写完最后一章试卷，做好明天考试的准备，教室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和平时差不多。

他不慌不忙地收拾好桌面，起身关灯锁门。

刚把教室的门带上，突然见一个身影斜斜靠在墙上，惊讶之后露出浅笑。

“贺加？你没走？”

走廊的光线偏暗，再加上贺加穿了一身黑色运动衫，拉链拉到头，遮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都像是要融入黑暗中，后背抵墙，曲着一条腿，姿势闲散。一只手插在裤兜，另一只手把玩着手机，通体漆黑的手机在他修长的手指中转来转去。

刚才余峰是看着他出门的，少说也有二十分钟了，难道一直等在这儿？

“再过十分钟，学校就要关门了。”

“这不是在等你吗？”

贺加后脚一蹬站直身体。“你知道老何住在哪儿吗？”

“班主任？”

“嗯，他之前给我发了地址，我没记住，手机也没电了。刚才去办公室看了一眼，他好像已经下班回去了。”

他把没电的手机揣进兜里，抬头看余峰：“班长，你要是也不知道，我今晚上就没住的地方了。”

今天在办公室见面的时候，余峰就觉得两人像是早就认识似的，难不成现在贺加住在班主任家？

“那你昨天晚上住在哪儿？”

“警局啊。”贺加咧嘴笑了一下，“总不能今晚上也睡那儿吧？”

余峰的心突然紧缩了一下，笑容淡下来。

“我给你写个地址。”

说完又推门进教室打开灯，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开始写地址。

老何已经带他两年了，余峰去送过几次资料，对地址十分熟悉，只不过距离学校有些远……

“这么远？”

贺加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双手插兜站在余峰身后，低头看着上面的街道信息。

余峰被吓得下笔抖了一下，唰唰唰写完交给他。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车。”

“没事，我骑车过去，谢了。”

他扬手致谢，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问：“对了班长，要我送你一程吗？”

“不用了，谢谢。”

送走最后一个人，余峰重新关上门下楼。

时间耽误得有些晚，学校里不剩几个人，就连保安都已经开始巡逻检查教室门窗，车棚那边的灯已经被关了，一片黑暗。

平时那里摆放的自行车不少，不知道贺加能不能找到。

不过能不能找到，都和他没关系，

余峰扫了一眼，走出学校大门。

没走出五米，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明亮的车灯扫过来，瞬间将他的影子拉开。

余峰下意识回头，微微眯起眼睛，见一辆黑色机车疾驰而来，坐在车上的人一身黑衣，戴着头盔，看起来有些熟悉。

还没等反应过来，机车已经从身边疾驰而过。

在逼近他的瞬间丢下一句话：

“班长，走了。”

是贺加？！

余峰愣了一下，等等，他骑的不是自行车？

学校允许学生骑机车来上课吗？

一眨眼，贺加和车已经疾驰而去，消失在视野中，只能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轰鸣声。

正想着这事儿班主任知不知道，手机突然响了一声，陈静发来一条短信：

【还没回来吗？别在教室留太晚，写不完就带回来写。】

余峰迅速回：【已经出学校了，马上就回。】

旋即加快了步伐。

——

字条上的地址已经逼近城郊，这时候公交车早就已经停了，不过好在贺加早上骑车过来。晚上的路空旷无人，半个小时就杀到了班主任家楼下。

老何正在阳台锲而不舍地给贺加打电话，听见楼下传来的轰鸣声仔细一看，发现坐在机车上的人，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

“你怎么才回来？你还骑机车？别告诉我，你骑去学校了，你才多大啊。”

“马上可就十八了。”

贺加摘下头盔，拍了拍车身：“这可是我从B市骑过来的宝贝，放心吧，没警察看见。”

从B市过来的时候，他带的东西不多，最宝贝的就是这辆车。

老何性格保守，一直觉得玩机车的人都是街溜子，成年人都容易出事，更别说还是贺加还是个高中生。

要是换做班上其他同学，肯定已经教育起来了，但想到贺加和其他人有些不同，还是没能说出口。

只道：“你这也太危险了。刚才打你手机又没人接，吓得我差点去报警了！”

“手机没电了，不知道你地址，我就在学校多等了会儿问人。”

本来昨天就应该搬过来的，但刚到这儿就出了点事，在警局住了一夜，早上都是连夜去的学校。

“问谁了？”

“班长啊。”紧跟着笑了一下。

“余峰？”

老何连忙追上来，看见贺加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感觉不太对劲。

虽然早上他还特意让余峰帮忙，但贺加什么性格，他清楚得很，以前在B市的时候就是我行我素的主，连他妈都管不下来，不然也不会把人送到这儿。

怎么今天这么听话，还知道去问余峰地址？

要是以前，肯定爱住不住，直接跑去睡酒店了。

他带了余峰将近两年，对他是肯定放心的，就怕贺加动什么坏心眼，把他们班，甚至全校的希望给带坏了。

连忙道：“余峰可是个好孩子，脾气软，性格好，不会拒绝人，但你可别欺负他啊。”

“脾气好？”

贺加听见这个描述，扬了扬眉。

那是软弱吧。

上学第一天，连他都看得出余峰软得有些过头了，别人都敢当着面欺负到他头上去。

路任明坐在他位置上的时候，贺加看得出他在生气，最后竟然只是笑着接受了。

说好听了是脾气好，说难听了，就是懦弱。

他最看不起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