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旧不敢相信。
顾尧君他也喜欢我?!
意料之外的回答使我的大脑过载,太多的念头在其中划来闪去,身体便一时失了反应。
在我的预想中,顾尧君应该是冷冷地点头表示知道,之后再没什么表情地跟我说,抱歉,我喜欢的是许诗遥。
而不是,我也喜欢你。
看着顾尧君那张浮掠着极浅红色的脸庞,听着他稍显浊重的呼吸声,我忽然一惊,忙伸手将他推开,让他离我稍远了些。
我忘了他靠近我就会难受这茬。
“学长,你不是对我过敏吗?离我远一点会不会好点?”
顾尧君皱着眉摇头,“不会好,可以压制。”
我脑子仍旧昏乱,说话也语无伦次,“那就好,如果实在难受,就……学长,为什么要压制,可以不用压制的,你只要离我远点,你的病就不会发作了……”
顾尧君目光落在我身上,“李成竹,可以压制。”
我愣愣地看他,他眼色安静,却有种不容驳斥的沉毅。我慢慢的平复下来,此刻已经不太灵光的脑子又想起稀里糊涂搁置到一旁的那件让我浑身发热的事。
顾尧君他说他也喜欢我……
登时呼吸又乱了两分。
可是事到如今,顾尧君的反应依然是那么平淡。我不由心生疑窦,他到底听懂我的意思了没有?
或者他将我的喜欢当成了一个弟弟对哥哥应该的感情?
我喉头艰难滚动一周,惴惴地向他再次确认,“学长,刚刚你说,你也喜欢我?”
他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有些茫然,“是哪种喜欢?和我对你的喜欢一样吗?”
他这次没再点头,而是垂下眉露出了思索的神色,片刻后漆亮的目光射进我的眼里,“嗯。”
我又开始疑心他不明白我对他是哪种喜欢,便道,“你懂我的喜欢吗?不是弟弟对哥哥的那种,是……”
我忽然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顾尧君却接过了我的话,“嗯,是要亲吻的喜欢。”
我一哽,嗓子眼里的痒意倏然又冒了出来,立刻捂着嘴又咳嗽起来。
顾尧君靠近,学着我妈的样子给我拍背,动作很是笨拙,拍打的每一下几乎都用了相同的力道,不轻也不重。
我咳得头脑发沉,几乎将心跳咳出胸腔,可我此时已经顾不得自己,我只想再次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明白我对他的感情以及他对我的感情究竟是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我抓住他的手腕,咳嗽着急切地问他,“咳……咳咳……那你呢?你对我呢……”
顾尧君忽然不说话了,他拍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沉默紧张得全身又冷又热,这个时候我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坐起身,两只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臂。
左手手背传来道尖锐的刺痛,插着药液的针管因为剧烈的动作有些移位。我浑然不觉,用嘶哑的难听的声音迫切地问他,“对,我的喜欢,是想亲吻你,拥抱你,占有你的喜欢。你对我,也是这样的喜欢吗?”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艳丽的红色从两颊爬满整张冷白的脸庞,甚至波及到了露在黑色衬领上的脖颈。那双素来波澜不惊的眼里焕发出无法描绘的神采,一瞬间变得好似从天边流泻到人世间的月光。
他的情绪亦十分激动,我感受得到。
刹那间,我的身体一紧,被他整个抱住。他的气息不断涌入我的鼻腔,扩散至我的大脑和心脏,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浮感,世界在我眼中缩小成只能容纳两个人立足的空间,而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顾尧君紧抱着我,以一种明显的,变了调的喜悦语气说道,“是,这样的喜欢。想亲吻你,拥抱你,占有你的喜欢。”
啊,顾尧君是真的喜欢我。
我又产生了一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巨大的惊喜和不可置信的疑虑像相向奔涌的两片海潮,使我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心跳快得仿佛激战的鼓声,身体却僵化成一块无法移动的巨石。顾尧君的体温透过轻薄的布料烙在我身上,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恍恍惚惚地问他,“你不是喜欢许诗遥吗?”
他从我身上退开,盯着我,眼里显出一种困惑,“许诗遥,是谁?”
我望着他,忽然一个激灵,“你不认识许诗遥?”
他沉沉摇头,“她是谁?”
我一时如鲠在喉,他的目光却在此时移到了我的手背上。
我跟随他的视线看过去,因为攥着他的手太过用力,血液倒流入针管,反推出一条细长的红痕。
他微蹙着眉将我的手轻轻拿开,放到床上,随后等待了片刻,直到血液重新回到我身体,才又抬起头凝视我。
“李成竹,她是谁?”
我从他的眼神中得出一个确凿无疑的结论:顾尧君他,真的不认识许诗遥。
下一秒,我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你不是喜欢年级第一吗?许诗遥,是我们那届的年级第一,你不认识她……”
他皱着眉摇头确认。
“那胡不归呢?”
他皱紧眉,仍然摇头。
我怔愣半晌,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似乎有一道被称作误会的高墙横挡在我和他之间,将原本一戳就破的那层隔膜变得如群山般难以逾越。
我望着他喃喃,“也就是说,你没有喜欢过别人……”
他回答的神情笃定得不容我再生质疑,“李成竹,没有别人。”
他一错不错地凝视着我。
他说,“没有别人,只有你。”
他是我仰望的高山,是高山上的神明。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看我如看众生,可现在他却告诉我,他的眼里从没有过所谓的众生,只有我。
我的心潮一阵起伏,终于忍不住失声问出那道刺一样扎根在我心底多年的问题,“那为什么,她们会说,你只喜欢年级第一?!”
他的眉头皱得很深,眼里流露出比我还要困惑不解的神色,我眨了眨眼,恍然明白过来,这不过是另一个荒诞的误会。
我不由想笑,可眼睛却感到一阵难言的酸胀。
原来根本没有所谓的牢笼存在,一切皆是由我自己亲笔撰写而成的一出名为画地为牢的喜剧。
我和顾尧君四目相对,他静静地看着我,忽然伸手用指背拂拭我的脸。
“李成竹,为什么哭?”
听着他清冽如雪的声音,我的肩膀越加控制不住地抽动起来,我感到两行湿热从眼睛里不断地往外滑落。
我抬手抓住他停留在我眼下的手,哽声道,“顾尧君,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他眼里好似闪过无措,被我攥住的手指无意识地痉挛了下,“我靠近你,会过敏,治了很久,治不好。后来,你不允许我再靠近你。我以为,你讨厌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后来你说,你喜欢邵寂阳。”
我从来没听过顾尧君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时顿住。等捋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后,不由惊呼了声,“我怎么会讨厌你?!我怎么会不允许你靠近我?!”
他说话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我却从中听出一抹低落,“你看见我,会躲。”
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我会躲他,完全是因为察觉到他对我避之不及的态度,为了不引起他更大的反感,尽量不让自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生病了,他也从来没告诉我生病的事。
所以,他对我,也有许多误会?
等等,他刚刚说,我喜欢邵寂阳?
我正想澄清,我妈却在这个时候拎着几盒时令水果走了进来。
她先是愣了一下,“小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了?”接着目光落到我和顾尧君扣握在一起的手上,表情十分微妙地凝了一瞬,“这么大了,还跟你尧君哥哥撒娇呢?”
我一滞,和顾尧君对望一眼后立刻松开了手,顾尧君也慢慢将手收了回去。
我妈的眼神已经慢慢变成了探究,狐疑的视线在我和顾尧君神色来回打转。我怕她看出什么,连忙转移话题道,“妈,爸爸什么时候到?”
我妈注意力果然被我转移,回答再过半个小时就到,又接着追问我哭的原因,我实在找不到什么好借口,只好说是因为舍不得顾尧君。我妈笑着打趣我,“这么舍不得你尧君哥哥呀,那你干脆跟着你尧君哥哥一起出国留学好了。”
我妈是很明显的开玩笑的口吻,顾尧君听后却忽然间抬头朝我直视过来。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一抹期待,心不由重重跳了一跳。
我妈又问我饿不饿,在看到我点头后,打开水果盒,从里面拿出根香蕉,剥了皮喂给我。
我妈又削了颗桃子,切块装盘后递到顾尧君面前,让他也垫垫肚子。顾尧君接过,面色平静地一块块地吃起来,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吃什么法国大餐。
我心里装着乱糟糟的一堆事,可因为仍然发着烧,被我妈这么一打岔,精神便松懈下来,眼皮也不知不觉中变得沉重起来。在我妈的絮叨声中,我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病房里静悄悄的,我妈正闭着眼睛半躺在靠墙的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病床旁边的椅子空荡荡的,上面没有任何人的存在过的痕迹。我不由一阵恍惚,又开始疑心先前的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依旧满室静谧。
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只米白色的保温盒,保温盒后方露着半截手机机身。我撑起身,拿过手机,打开看了看。
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手机里有数条来自林鸿雪跟邵寂阳的消息和视频电话,从一开始的日常问安到为什么不回消息,再到后来略显心焦地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在家。
邵寂阳显然比林鸿雪的情绪激烈得多,消息后面的感叹号越用越多,像是生怕我看不出他多着急似的。他除了发来一堆消息,还打来几十个电话,林鸿雪电话只打过来三次,随后便留言让我看到后第一时间联系他。
他们两个估计都急坏了。我赶紧给他俩回了消息,说明了情况。
邵寂阳一听就慌张得不行,立刻表示要到医院来陪我,我三推四阻,他油盐不进,到最后只能威胁他要是不好好学习敢现在过来就关他小黑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哼唧着妥协了。
邵寂阳经过林鸿雪的刺激和打击,这段时间也是下了狠劲儿地在学习。跟我发的消息有一半都是在问问题,从几何到数列,从天体运动到电磁场,从细胞到DNA,从无机物到有机物,甚至是作文的起承转合,都找我问了个遍。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每次作文考多少分,他扭捏半天才答:45分左右。
我心中暗喜,毫不吝啬地把我妈传授给我的写作秘籍传授给了他。他向我抱怨两句,还是乖乖地按我所说去做了。
林鸿雪也说要来,我又是一顿孙权似的劝学,跟他保证了一堆有的没的,拉扯了好半天才把他给安抚好。
等我放下手机,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睡过一觉后,精神便好了许多,精神一好,饥饿感就从肚子里冒出了头。我拿起保温盒,打开,里面是清淡得半朵油花都难以找见的玉米鸡肉汤。
我尝了一口,没什么味道,连点盐味儿都没有,我纳闷,我爸这做汤的手艺怎么退步这么大。
我正啃着玉米呢,忽听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想着该是我爸进来了,便也没在意,随意地往门口瞥了一眼。却不想,一道高挑健瘦的阴影渐渐朝我笼罩而来,我瞬间从来人那不同于我爸的冷凝气场中觉察出不对劲来,就着啃玉米的姿势抬起了头。
下一秒,我飞速放下手中的玉米,开始用目光四处搜寻能挽救我斯文形象的纸巾。
脚步声拐了个弯,片刻后回转身,朝我逼近。
嘴巴周围传来一阵柔软湿润的触感,随后是低冷的,清寒无波的一句:
“手。”
我条件反射似的地将手伸了出去。
顾尧君半跪在床前,垂着眼,神情专注而认真,动作轻柔仔细得像是在擦拭什么珍贵的艺术品。
我看着这样的他,恍惚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心脏的位置钻出了身体,直朝着面前的人奔涌而去。
等我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嘴巴竟然莫名其妙地贴在了顾尧君的额头上。
一刹那,全身的气血一股脑涌上大脑,我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火速退开,整张脸涨红成快要爆炸的气球,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顾尧君的反应却让我一时如坠云梦之中。他对我莫名其妙的举动没有任何反感或不适,一丝不苟地替我擦干净手指,随后倾身,十分自然地也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屏住呼吸,瞪大了眼,惶惑又震骇地望着顾尧君那张质感冷淡的脸。
嘶,这个梦也太长了吧。
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要醒的迹象啊?!
李成竹:我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没在做梦?我真的搞不清了……
邵寂阳:相信我,那只是个梦。
林鸿雪:是梦。
严青霜:只是个梦而已。
顾尧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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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云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