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历时两月,战事以阔荣军大败划上了句点。十三万赤羽军折损过半,相比之下,北方联合的军队前前后后地来了小四十万,到最后只剩了五万有余。
他们打不下去了。那渺小城门如同铜墙铁壁,纵使他们人数再多,也敌不过那些以一敌百的虎狼之士。席恩根本没想到这一打就是数月,他以为本国的援兵到了之后,定能将这些强弩之末轻松拿下、欢欢喜喜戴胜而归,却没想到被人走漏了风声。前脚,温辰刚趁夜色深沉派了百十来个人过去偷袭大营,后脚,便烧了他们的巨量粮草,逼得他们不得不就近求援、重新置办补给。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让使者到处游说,又聚集了数万兵将发起突袭,令这场靡战硬生生地拖到了将要入冬的时候。可这次进攻却也没能起到什么效果。这小半年里,他甚至没有见到那龙湖的城关打开一次,便到了这般不得不撤兵保命的田地。他心有不甘,但是再不撤退,不说他,阔荣偌大一国也要支撑不住了。国君许久未归,军队又损伤惨重,如果这个时候被人趁虚而入,可就挽救都挽救不了了。
大漠里总有些日子会刮起沙尘,有的时候刮得凶狠,飞扬的沙子甚至能像刀片一般划破皮肤。这种天气里头除非想要张开嘴巴吃点黄沙进去,不然,是没人出门的。龙湖的将士们也一样窝在营帐里面,把帐帘紧紧拴好,干等着这阵折磨人的狂风过去。烈风每年都得刮上几天,有时大些,有时小些,他们习惯了,只要不在这种天气遇上袭击就行。风暴过去再过几日,就得是隆冬来袭。龙湖这破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将士们无法不这样去想。一年到头似乎只有两个季节,一个是酷热的夏天,一个是酷寒的冬。哪个都不好。
话说回来,今年这扬尘好似格外猛烈,都不眠不休吹上两日多了,什么时候才能停啊?白天夜里鬼哭狼嚎,睡也睡不好的。
“报!!!敌袭!!是敌袭!!!!”
喊声未落,温辰立马站起身来冲出了帐子,刚刚迈出去一步,他又不得不抬起手来遮挡迎面的风沙:“到哪里了?!”
听见他的声音,那探子赶忙跑过去跪下,抱拳高喊:“回大将军,风沙太大了,这才晚了通报!敌军还有约摸三里地远!!看着像是阔荣和基南!!”
“基南怎么也来捣乱……”温辰暗骂一声,迎着烈风扎稳脚跟,将一双拳头狠命地攥了起来,“快去通知各个将军。”
“是!!”
“快点快点!!动作快!!”
“敌袭!!快去穿戴集合!!”
众将齐了,温辰立刻引着他们跑进帐篷来到沙盘旁边指画起来:“我们逆风不利,虽说龙湖易守难攻,但若一直回避不去反击,早晚要被拖垮攻破。目前来看,瓮城是我们最安全的防卫手段,可这并不保险,一旦被突破城关,龙湖便全要遭殃。我们得主动迎击,或者采取别的办法。”
桃宁点头:“确实。只靠瓮城坚守太过困难,投石还好一些,弩箭根本无法瞄准,再准备其他手段已然晚了。得有什么更为稳妥的破局之法才行。”
“那么,包抄如何。”洪飞抬手,在沙盘上面比划起来,“率兵从后方围堵,还能直取将帅。”
“那岂不是把敌军往城里来赶?”毛英反驳,“他们肯定带有攻城器具,城门不一定守得住啊!”
“既然如此,景崇请缨正面对敌。”景崇微垂着脑袋,看不出表情,“景崇歹人去破坏炮车云梯,之后便诈降入城。”
“这——!!”
“不行!!太危险了!!”
这下,就连桃宁也被吓愣住了。这小崽子不要命了?这样暴烈的风沙,能看见什么,竟然提出正面迎敌?赶着去送死吗!!
“不像各位将军,景崇独身一人,无牵无挂、无所畏惧。还望大将军准许。”
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敌军又不知会前进多少。时间紧迫,根本容不得仔细考量,但是不得不说,这计策确实值得一试。此计凶险不错,可正面队伍的目的并不是击退敌人,而是除掉他们最大的威胁——冲车、抛车和云梯。只要车炮毁了,城墙就可以作为他们的可靠坚盾、牢牢地守护他们。
“好。景副将率玄龙队正面迎击敌军,本将与洪将军分别率一万骑兵自左右绕行包抄后方,毛将军负责瓮城杀敌,入夜之前解决他们!!”
“末将遵命!!”
“万事小心。”温辰一把拉住就要夺门冲出的景崇,嘱咐了声,“切记目的只在破坏车炮,莫要恋战。”
“是。”景崇点了下头,却是没有在看向落后温辰半步的桃宁便跑了出去。
“小——!!”
温辰眼疾手快,又把桃宁拉了回来:“先生,此地甚危,带伤员和百姓避难去吧。”
“……嗯。”桃宁清楚,现下的状况,自己派不上太大的用场。说到底,赤羽军的将领们个个善谋善划,不怎么需要他出计献策,他做的,更多都是站在山坡上望着战局,以防突然生变、下头的将士们不能及时察觉罢了。而今黄沙漫天,一出营帐便辨不清东西南北,恨不得两步之外的人影都看不出轮廓,他,便更是毫无用处。
“驱逐蛮夷,死守家国!!!!”
听着震天的吼声,他不得不加快了步伐。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异样的不安,他只能求着是自己多心,默默为征战的将士们祈祷起来。
他们看不清对方,对方同样也看不清他们。视线模糊、耳边嘈杂倒也不是全无用处,起码,这两支包抄队伍绕到大军后方的时候并未被敌军察觉。养这一对鹰雕真是正确的决定,温辰想到。要是没有它们,这些出了城的兵士还不一定要迷路到什么地方。
“席恩!!出来受死!!”
“温辰……!!”听着敌将的高喊是从阵后传来的,席恩咬着牙关,头也不回地一鞭加上,“别管他们,攻城!!速速攻城!!(阔荣语)”
“大皇子只管前冲,我来会会。”基南的将领带兵反身,“后阵,随我迎敌!!(基南语)”
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之下,局势很快便不可遏制地发展成了乱战。追得稍一紧了、防得稍一落了,战线便乱作一团,分不出个你我他来。换做平时,左右的阵型如何还可观察兼顾,而现在有着这般刀子雨般的漫天黄沙,哪里还看得到上下四周,能努力地睁开眼睛、不失手伤了弟兄就是好的。
大梁人数上可能略显不利,却是骑兵占了绝对优势。温洪二人由北攻南,受的影响还算小些,景崇的玄龙队却是睁个眼都无比困难。龙麟的甲胄坚硬异常,让他们可以多抵挡上一时半刻,但对风沙扑面却是束手无策的。大军前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一队人马赶在日暮之前拼死拼活将车砲云梯尽数毁了,又在下一批敌军泱泱赶到的时候装作不敌逃入了城门之中。
“城门开了!!杀!!!!(外族语)”
“听到没有?你们败了!!”正在围攻温辰的几名敌将精神一振,再次提剑逼上。
“就算败了,也要多拉几个垫背!!”做得好,景副将!!温辰稍稍地放下心来,挥舞双刀纵身杀入,“席恩呢!!给老子滚出来!!!”
“进城!!进城!!!!(外族语)”
“大将军,要天黑了,不妙!!”
闻言,温辰逼退敌军将领、抽身撤出两步,在风沙声中低声吩咐:“压缩战线,待会儿从中突破。”
“是!!”洪将军卸下号角,鼓劲吹了起来。
视线受阻、风声又大,他们给众多将士都配了号角。一个听见,就能一传十、十传百,刹那之间,半边大漠都响起了成片呜声。
“将军他们准备发力压阵,玄龙队也顺利回来了。”猛将毛英站在城墙之上、透过重甲队的重重盾牌缝隙望着下面,“擂鼓!让这些蛮人看看我们多么热情!!”
“遵命!!”
“将军,城门呢?”
“不关了,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见,开着等他们往里跑就是了!外头有大将军他们,云梯也毁了,输的是他们!让在此的弟兄打起精神,千万别漏下哪根钩索、让他们爬到上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