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言思筝惊醒,伸出的手将画册打翻在地上,林清弦起身将画册捡起来,只匆匆撇了一眼画册上的几个□□小人,随即紧张的看着言思筝。
言思筝大口喘着气,室外天色暗了下来,只有她座位这行亮着灯,自己睡了多久?因为快到妈妈忌日了吗又梦到了。
缓了两分钟才惊觉面前多出来的人“林清弦?”
林清弦从口袋拿出便携本,拿着笔写着“你感觉状态不是很好,做噩梦了吗?”
言思筝摸了下耳垂“没有,你怎么在这?”
林清弦低头接着写,整个教室只有她们两个人,此刻只有书写的刷刷声“下课遇见你同桌简稚,她和我说你在补觉,让我放学前来看一眼,要是你在就一起回家,我来的时候你还是睡觉,我就在一旁写作业。”
“噢,这样啊,下次直接把我喊醒就好了。”言思筝有些不好意思撇过脸,林清弦笑了笑低头准备继续写,突然言思筝拉着她要写字的手。
深吸一口气对着她,有些正襟危坐般打着手语:不用写字,我现在学会你的语言了,你可以和我打手语,这样你方便些。
林清弦看着她有些惊讶,似乎有些没缓过神,言思筝试探着问出口“我做错了吗?”
林清弦摇了摇头“你做的还好,我只是有些惊讶,你学东西好快。”
被这么冷不丁的一夸,言思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想到一个月前的糗事“之前对不起,我不是讨厌你的意思,我想说的真心话是…”打到这里言思筝不知道怎么停下手。
林清弦认真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言思筝被这制热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自在,缓缓开口“没什么不重要,不早了我们回家吧,我饿了。”
林清弦也没有抓着不放继续问,就好像言思筝不想说她不会强迫她说出来,也可能是她对言思筝没说出来的话并不感兴趣,所以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或者因为她性格就是这样,像一块璞玉。
天刚蒙蒙亮灰色的云就压得极低,连楼下的桂花树都裹着层湿冷的雾,叶子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言思筝穿戴整齐刚推开房门,就听见隔壁“咔嗒”一声轻响——林清弦正握着门把,米白色的睡衣外披了件薄外套,头发还带着刚睡醒的凌乱。
两个人的目光在走廊昏黄的灯光里撞了个正着,她眼底的惊讶只晃了一下,就轻轻点了点头,言思筝没说话,口袋里的手心握成拳转身往楼梯间走。
下楼时就看见言晟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他没穿常穿的衬衫,反而内搭是那件洗得发软又不合身的深灰毛衣,他提过这是他和妈妈谈恋爱的时候妈妈织的,袖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
言思筝不知道他是凌晨赶回来的,还是根本一整晚没睡,只看见他指尖夹着根没点燃的烟,烟灰缸里却已经堆了好几个烟蒂,烟蒂上的灰就簌簌落在他皮鞋上。
林芸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思筝,阿晟吃过早饭再去吧。”
言晟摆了摆手“你和清弦吃吧,我和思筝不回来吃午饭了。”
言思筝没有说话,但也默认了这些年来,每当这天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
坐上车一路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有雨刷器偶尔刮过挡风玻璃,发出单调的“唰唰”声。
言晟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紧指节泛着白,偶尔会偏头看一眼副驾驶座上的那束玫瑰,每年言晟都会送不一样玫瑰给她妈妈,亡者送白菊是一种尊重,但他知道自己爱人最喜欢的是玫瑰花,而爱本身就包含尊重。
言晟车开得很慢,路过街角那家妈妈以前常去的早餐店时,他还下意识地踩了踩刹车,直到看见店门紧闭的招牌,才又轻轻踩下油门,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言思筝知道他是想到妈妈了,想到曾经她们在这一起度过的岁月了。
到墓园时雨停了,细密的雨丝落在妈妈的墓碑上,把照片里她的笑容晕得有些模糊。言晟把花放在碑前,花瓣很快被打湿,贴在冰凉的石面上。
又掏出块干净的布,蹲在妈妈的墓碑前,一点一点擦着碑上的照片——照片里妈妈笑着,扎着低马尾,穿的还是和言晟结婚时的红裙子,阳光落在她嘴角,和今天的天气格格不入。他擦得很仔细,连照片边缘的缝隙都没放过,直到布上沾了层薄薄的灰。
言晟又将妈妈爱吃的桂花糕,轻轻放在石台上,他没哭只是声音有点发哑,絮絮叨叨地说“今天降温了,我把你织的毛衣穿上了挺暖和的,就是有点小了……”他说着伸手,指尖在照片里妈妈的脸颊处蹭了蹭又继续说“你也看到吧,现在家里不止有我了,林芸和她女儿也能替我陪着思筝了,不知道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啊。”
风从墓园的松柏间吹过带着点凉意,把言晟的话吹得断断续续。他伸手摸了摸碑上的字,指尖在“爱妻”那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似乎指腹触碰的不是冰冷的石碑而是爱人的掌心。
言思筝站在他身后,看见他从外套内侧里拿出个笔记本,这是妈妈生前用的,封面都磨破了,里面记着些妈妈年轻时琐事和爸爸谈恋爱以后的趣事,最后一页还写着“我的孩子言思筝爸爸妈妈会很爱很爱你。”爸爸翻到那一页,手指轻轻抚过字迹,眼泪突然砸在笔记本上,晕开了墨迹,他抬手赶忙擦拭,字迹晕染的模糊不清。
言思筝看着他的肩膀微微晃着,像被雨打弯的草。风裹着雨丝吹过来,带着墓园特有的清冷,只一瞬间她好像听见妈妈的声音混在风里,轻轻说“别难过”可转头望去,只有灰蒙蒙的天,和远处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远处的云又开始聚积,像是又要下雨,爸爸还在低声说着话,声音混着风,飘在湿冷的空气里,像怕惊扰了谁,又像怕这话说完了,就没人再跟妈妈聊天了。
直到言晟起身“思筝和你妈妈说说你的近况吧,爸爸在车里等你。”
言思筝看着就这样盯着妈妈的照片,这些年来算是一直习惯,但她确实对照片上的女人生不出像言晟那么多的情感,她只知道这个人如果在可能会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她如果在自己或者就能成为别家小孩羡慕的对象,她如果在自己和爸爸之间或许关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但没有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她如从前一样道一声“谢谢您”掐着时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