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楼里卖艺卖身的,除去最常见的女性外,还有部分男子。
传闻,大崇的开国皇帝崇高祖的后宫,便有位异常貌美的男宠,深得崇高祖宠爱,因此建国百年,大崇对百姓恋爱之事思想自由开放——既然醉花楼是卖艺卖身皆做的场所,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赚钱机会,故而会找来各种细皮嫩肉的年轻男孩,与其他女人一样,学习歌舞弹唱、房中媚术,用来取悦有断袖之癖的人群。男子断袖这事,也有不少人不愿理解接受,尤其是家里只有独子的,知道自己儿子是断袖,定会被气得昏过去,代表这户人家极有可能会就此绝后,便想尽一切办法、各种手段,最后闹得家宅不宁……
男人倾向断袖是极少数的,这种情况发生的并不常见,的确无伤大雅。
花妈妈找来件男妓的衣服,让闻竹到无人的房间内更换,是套素净的白衣。
浸湿头发的并不是清水,莫名黏贴成坨,很不舒服,闻竹把它们扒拉到一侧。
景安王的侍卫实沈在门外等候,看到人出来,实沈上前道:“公子,王爷有请,随我来。”
闻竹捋着身侧头发,点头,随实沈的步伐,来到二楼对面走廊的厢房外,里头传出阵阵悠扬婉转的琵琶声,实沈叩门,“主人,他来了。”
景安王道:“进来。”
实沈推开门,闻竹径直走入。
景安王仰在躺椅间,手里摇着折扇,闭眼惬意地欣赏雅乐。
看闻竹进来,忽地合上扇,戴着面纱弹琵琶的女人顺势停下演奏,起身对他低身行礼,迈着小步子退出去。
实沈关上门,回到景安王身侧。
闻竹站在门口,离景安王有些距离,他开口:“王爷,何事?”
景安王依旧姿势慵懒,“我虽是景安王,但以后是自家人,不必称呼我为王爷,唤我长玦便好。”
闻竹道:“自家人?”疑问:“王爷此言何意?”
李长玦说:“我给你的玉佩,你也能自行确认,是你兄长的东西。”
闻竹的衣服不是很合身,有些长,被袖子挡住的手心里,紧紧握着枚玉佩,成色尚好,背面雕着雪中梅树,树枝上盛开朵朵梅花,正面刻的则是个端正的“梅”字。
方才李长玦叫实沈去请闻竹,实沈特意交给闻竹的,为弄清楚这玉佩为何落入他手,才选择跟着。
闻竹语气冷淡:“王爷怎么会有我兄长的东西?”
李长玦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门见山,说出此行缘由:“我找你来,便把话讲清楚。太后近日在给他的侄子准备婚事,我是她的儿子,自然要帮她为世子物色贤妻,而你……”在远处用扇尖,对准闻竹的脸,“是个绝佳的选择。”
闻竹不相信自己听到什么,诧异:“怎么可能?太后娘娘的侄子是国公府世子,我不过是个家中潦倒的寒门小户,因何缘由找我,门不当户不对。再者,我是男儿身,未行冠礼,并非断袖,就算世子是,但我其貌不扬、六艺不精,世子岂会同意?婚后我与他也做不到相敬如宾。王爷,您这不是叫我往火坑里跳?”
闻竹将自己担忧的和不愿意一口气说出来,总结就是:他不嫁。
李长玦静静听着,轻笑出声,“其貌不扬?闻公子对自己似乎还没有清晰的认知……”他展开扇子前后轻扇,半张脸被挡住,“突然提出这个要求,闻公子定是忧虑难以接受。也别急着拒绝,难道、你不想弄清楚,你父兄因何而死?不想给他们报仇?”
闻竹听到他提及父兄,顿时僵在原地,指尖缩起,摩擦过玉佩。
“你……”他声音稍抖,却说不出话。
李长玦继续道:“我与你兄长闻梅时,年少也算深交好友。江未眠发动兵变,皇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这些年我痛心疾首。这块玉佩是你兄长死前,我从他身上带走的,我想把它交给闻公子,可每每站在闻府门前,回忆起我与梅时的往事,实在无颜面对他的弟弟——我知道闻公子必定恨极江未眠,因为他,他害得闻家落魄至此,甚至杀得闻氏血脉只剩你一人,你定想让他血债血偿。”
“你也不懂,皇上没精力,太后为何不出手阻止?因而她力不从心。江未眠权势滔天,早已不受太后压制,太后定会铲除他,只需等待时机……可千算万算,算不到世子、那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好侄子,如今都要成他江未眠脚边的一条走狗,他们想争这个皇位、夺这个天下。太后意识到,如果不早些压下这个侄子的野心,越往后,情形便愈发难以控制,她要断掉世子的念头,所以他必须娶妻,男女无所谓。”
他勾手让闻竹靠近。
闻竹低眉,步步挪向他,身上白衣飘飘,薄纱之下肌肤若隐若现,眉眼放松,也会不刻意间露出撩人的媚感。
李长玦不过二十四,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长得相当不错,那对眼型宛如狐狸,看闻竹靠近,他眯起眼,饶有兴致地盯着,随后说:“太后要的,必是个忠于她的人。我们曾找过很多人,可惜世家贵族的小姐公子,背后有各自的家族,不会乖乖唯我们所用。”
闻竹停在李长玦面前。
“但你……”李长玦蓦地关扇起身,拿扇身按住闻竹的右侧肩膀使力,闻竹被逼得弯腰跪下。
随后,他坐回原位,扇子轻轻抚过闻竹漂亮的脸,“你孑然一身,没有人需要你顾及,你有这样的容颜,以及对江未眠的仇恨。”
“我想,你也困惑吧,当年闻家被满门抄斩,为何唯你独活,其中缘由,便是太后开口留你,救命之情,闻公子要如何报呢?”
李长玦前倾上身,压迫感砸下,“嫁给世子,做太后的眼和耳,这是你存在的价值。”
贴在闻竹耳边压低嗓音,像威胁:“就凭江未眠,你我共同的敌人,你与我们本是一路人。”
语毕,闻竹不甘地闭眼,衣摆里藏着的手死死攥紧。
李长玦还在试图诱惑闻竹,“你无身份地位,只能任由胡荣和他人欺辱,不恨吗?不想让曾今伤害你的人,跪在脚下求你?”
想、当然想…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做太后的人,权力、身份、地位都会一分不少的给你,只要你答应同我们合作,你想报的仇、想杀的人,一切都会变得轻而易举。”
要答应吗?闻竹必须答应,他没资格拒绝,他为给父兄报仇,凭他渺小的身份,又何来报仇雪恨?只有“权力地位”才是资本,他没有、他需要。
闻竹抬眸:
“好。”
李长玦看样子心情大好,“太后想见你,明日带着令牌,进宫拜见。”
李长玦说着,身后的实沈掏出块檀木镶金边儿的令牌,递到闻竹脸前。
闻竹姿态放低,双手接过。
李长玦又道:“闻公子这次出府,是为给家中大夫人买药,却没料到被胡荣半路截胡,实沈。”
实沈点头,将一捆扎好的药包递给闻竹。
“算是王爷对闻公子的诚意,这些药够您家中夫人喝上段时间,还请收下。”
闻竹心有所思,最终开口:“王爷,你们拉我入局,蓄谋已久。”
李长玦嘴角弯起,“此话怎讲?”
闻竹站直身,“太后留我,会想到今日,所以我早被盯上,现下时机成熟,只差契机。王爷很早就派人调查过我的行踪,从我今日出府,进医馆取药,到我被胡荣带进醉花楼。这阶段,您始终都在暗地旁观,直到胡荣要刺向我这张对你们有利用价值的脸,才肯出手。借机将兄长的玉佩给我,以兄长深交的身份套近关系,再说出你们对我的恩情,根本无需威逼,只是利诱。”
他看着怀里的药,“这药,是我前脚取完,实沈后脚进去按原药方抓的。只要我答应,便把东西献上。你知我绝对会答应,所以事先安排,就等我说出那个‘好’字。”
李长玦用折扇拍着手掌,“聪明。”他和闻竹对视,眼里赞赏,“你不只空有美貌,本王欣赏你。如你所想,我计谋一切,既然有胡荣撞上来,我何不利用他,与你创造碰面机会。不过有一点,闻公子说错了。”
“我和梅时是的的确确的同窗好友,因为梅时的死,我恨江未眠。我说的这些,字字真心。”
闻竹行礼,转身要走,“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既入局,黑棋白棋、由你们定。”话音落地。
“时候不早,我先行回府。王爷、后会有期。”语毕,他头也不回地退出门。
李长玦目送闻竹离开,直到他身影消失。
他惬意地伸个懒腰,“可算是解决当下之急了。接下来,还要办其他事啊。”
“实沈,叫清歌进来。”
先前弹琵琶的歌姬清歌被唤回,端庄坐在凳子上,琵琶抱在胸前,随后用纤细灵活的指尖拨弄弦,弹奏一曲……
李长玦闭眼享受。
没过多久,他突然出声:“清歌,你来醉花楼多久了?”
清歌弹琴动作不停,“回王爷,刚满一月。”
李长玦道:“那你为我弹曲,又弹了多长时间?”
清歌语态平和:“一个月。”
他轻摇折扇,笑得意味深长,“本王平常最喜欢听你弹琵琶,每次来都专门找你。”
“你今日怎么、很急躁呢。”
清歌手顿住,琴音霎时消失——
紧接着,李长玦又说:“弹琴时,心得放平,否则焦虑不安,弹出的曲子也变了味。”
清歌恭顺低垂着头,被遮挡的眼帘下,瞳仁正左顾右盼。
李长玦轻松自在地合扇,“我有些渴,为我倒杯茶吧。”
清歌颔首听命,倒杯清茶,乖顺地跪在李长玦面前,双手奉上。
李长玦盯着那杯清澈的茶水,没接,而是伸手,顺着清歌举起的手,向下滑,拂过她手肘,轻轻揭开她的面纱。
清歌面纱下的脸面容精致,是很标准的美人。
她娇羞一笑,似是手酸,提醒:“王爷,请用茶。”
李长玦这才接过,“你刚弹得那曲《阳春白雪》旋律轻快,很好听,但里头似乎掺杂着些情绪……”
“叫什么来着……?”
故作想起:
“哦~”
“杀意。”
——清歌瞪大眼。
这时,李长玦把茶水泼掉,“指甲里□□这么小的把戏,想杀我?”茶杯“当”一声放在桌上。
身份暴露,清歌隐藏不住,刹那间拔下头上银簪,是柄尖锐的针,冲李长玦的喉咙迅速刺去!
可李长玦依旧没动,坦然坐着,仿佛要死的人不是他。
“噗……!!”
新鲜血液飞溅到窗边的纱帘,往下滴着嫣红血珠……
清歌手里的针离李长玦的喉咙仅仅只剩一寸,也只差这一寸,可她再也不能往前。
她感受到自己的胸膛被锋利的剑刃洞穿。
身后的实沈动作更快,比她快一步出手,冰冷的刀尖毫不留情地穿透她的胸口,直刺心脏,鲜血娇艳而盛,染红衣襟。
她眼里写满不甘心,“你……”
李长玦拿过桌上合起的折扇,移开自己喉前的尖针,明明面无表情,却还是让人感受到他满满的轻蔑。
实沈起身,抽出剑,清歌活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倒下。
李长玦神色如常,面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发生的一切宛如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他右手肘抵着桌子,蜷起手指托鬓角,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脚边清歌的尸体。
随后往她脖子间踢了一脚,清歌滚出去露出正面,美人的面部扭曲,眼睛瞪得老大,胸前血液直流,死不瞑目……
“这种人,也配当刺客。”他这话的意思,好像傲慢,又似不屑。
“实沈。”
实沈收剑归鞘,刚要说话,便听李长玦道:
“跪…”
话没完,实沈听到这个字眼,便已形成肌肉记忆的照做。
李长玦翘着二郎腿,“谁准你杀她?我还有好多话没问。”
“我近日对你过太仁慈,现在也敢擅作主张?”
实沈低头,“不敢。”
李长玦放下手,倾身抬手,结结实实地扇了实沈一巴掌。
“啪!!”
实沈被打得脸偏向一侧,再次转回来,仰头望着李长玦,也不知什么原因,他耳根竟染上绯红,甚至蔓延脸颊。
李长玦看他的模样,遭到刺杀他都没什么情绪波动,反倒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拽着他的前衣领起身。
忽地把他砸到墙上,实沈后背紧贴着墙,而李长玦贴着他。
但实沈本就比李长玦高大半个头,现在的视角调换,从实沈仰望他,变成实沈俯瞰他。
实沈垂睫,脸上红晕更增,仿若喝醉酒般,双眼居然都带上略微的迷离。
也许是**与爱意交织。
那眼神,不像是低位者看上位者,更像是捕食者看猎物,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李长玦。
李长玦咬牙威胁:“收起你那副贱样子,你实沈永远是我李长玦脚边的狗,我让你办什么,去死也要给我办成,我不让你做的,敢违背,你也不必活着。”
“会咬我的狗,我不要。”
实沈眼底的**快要溢出,拉过李长玦扯着自己领子的手,握住后沿着脖子,摸向自己的脸,歪头乖乖地将脸贴在李长玦手心,“主人、我不‘咬’人。”
李长玦感受着手掌传来的痒,蹙眉抽出手,往后退开,取过扇子,带着情绪展开,不给实沈留任何眼神,转身朝外走。
实沈见他离开,脸上红晕消下,整理脑后扎着的小揪,默默跟在李长玦身后,又是副正经模样。
离开厢房的李长玦咽下心情,换上往常轻松自在的温润样。
找到花妈妈,用扇面遮住嘴,看不到口型,“刺客清歌已死。”
花妈妈瘪嘴,“又少一个替我挣钱的……啧、真烦。”问李长玦:“问出什么没?”
李长玦指指身后的实沈,“遗憾,被杀了。”
实沈低下头向花妈妈认错。
花妈妈甩手帕,“好啦,没了个刺客,肯定还有下一个,那个组织真跟耗子似的恶心,我会替你们盯着的。”
李长玦露出勾人的笑,折扇点点花妈妈肩头,“花娘最好了。”
“今日我得进宫一趟,改日来给您送钱。”
花妈妈被哄得心花怒放,“走吧走吧~”
副CP初见雏形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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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威逼利诱